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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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狩四年暮春,居延海的苜蓿花如金色浪潮漫過沙丘時,長安未央宮前殿的青銅漏刻正“滴答”丈量著巳時三刻的光陰。
    劉妧立在三丈見方的關中沙盤前,素紗襌衣袖口掃過撒著螢石粉的“代田法試驗區”,那些摻了蚌粉與赤鐵礦粉的微粒在燭火下泛著珍珠與鐵鏽的光澤,宛如散落人間的銀河碎星。她鬢邊別著的幹花已褪成淺褐,那是月前漠北屯田時,匈奴少女阿依娜用馬奶酒浸泡過的金蓮花,花瓣邊緣還隱約可見遊牧民族特有的靛藍染紋,每當她微微側身,幹花便隨著動作輕顫,似在訴說漠北的風與沙。
    “此乃算學投影之術?”劉徹放下手中的錯金博山爐,爐中沉香正嫋嫋升起,與沙盤上的螢石微光交織成雲氣紋樣。皇帝身著黑色袞服,腰間白玉辟邪鎮紙壓著一卷《泛勝之書》殘簡,竹簡邊緣留有他朱筆批注的“畝收五石”字樣。“朕聞趙過在邊郡試行代田法,畝產不過六石,你這沙盤顯示十石...”他的龍紋靴尖輕點代表鄭國渠的銀線,鎏金冠冕上的十二旒珠串隨動作輕晃,折射出威嚴的光斑,“莫非這漠北的法子,真能勝過關中千年的耕作?”
    “陛下請看這地力計算器。”劉妧示意紫萸將摻著鐵屑的粟粉倒入青銅儀器,這具仿渾天儀形製的器物立刻發出“哢嗒”輕響,二十八宿刻度盤開始緩緩旋轉,齒輪咬合的細微聲響在寂靜的殿內清晰可聞。“舊法‘縵田漫種’,每畝地每年損耗地力兩成;代田法‘一畝三壟’輪作,配合坎兒井精準灌溉...”她的指尖停在代表弘農郡的區域,袖中滑落的算籌在沙盤中擺出“上田棄畝,下田棄畎”的陣型,算籌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臣在漠北用此術,讓沙土地畝產粟米十石二鬥,這是屠耆大人用匈奴文記錄的實產賬簿,每一筆數據都由當地耆老按手印確認。”說著,她從袖中取出一卷略顯粗糙的羊皮紙,上麵密密麻麻的匈奴文旁,還歪歪扭扭地畫著粟穗的簡筆畫。
    殿外突然傳來木屐急響,弘農郡豪強公孫方撞開銅門,腰間羊脂玉玨磕在鎏金鋪首上發出“當啷”脆響。此人身穿蜀錦深衣,衣料上的雲氣紋繡工精致,下擺卻沾著涇陽特有的油黑泥土,身後跟著的田主們懷裏鼓鼓囊囊,顯然藏著用黃綾包裹的田契文書。“陛下明察!”公孫方撲通跪倒,額頭觸地時露出後頸豌豆大小的朱砂痣,聲音裏帶著幾分焦急與不滿,“改壟換作需征發民夫千人,我等遵祖製用畎畝法,去年秋收後還向縣裏進獻了新麥!這代田法不過是奇技淫巧,怎能動搖祖宗傳下的耕作之道?”
    劉妧垂眸輕笑,係統雷達在視網膜上投射出淡藍色數據:此人名下隱匿田產127頃,其中32頃已偷用她改良的三牛耦犁,犁頭曲度與她設計圖中的誤差不足半寸。“公孫大人可知《田律》有雲?‘春二月,毋敢伐材木,取生荔、麛卵...’”她拾起沙盤上的代田模型,三層壟溝間刻著細密的算籌刻度,“連年縵田必致‘地有處而民不足’,漠北屯田時,臣親眼見羌人孩童因土地貧瘠啃食蒺藜根,雙手腫得像紫蘿卜。難道關中的土地,就要這樣被耗盡地力?”
    “那是邊地蠻夷不知稼穡!”公孫方的臉漲成豬肝色,腰間革帶的銅扣硌得腹部生疼,他激動地抬起頭,眼中滿是不甘,“關中沃野千裏,哪需什麽勞民傷財的新法?我家祖上傳下的《弘農田訣》寫得清楚:‘畎畝法,萬年法...’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豈是說改就能改的?”
    “公孫大人的《田訣》裏,可有這味‘地力神粉’?”劉妧打斷他,示意屠耆上前。匈奴歸化首領大步而入,皮靴上的漠北細沙簌簌落在青磚上,身後牧民抬著的羊皮袋口溢出金穗粟,在陽光中劃出一道流動的金線。“漢家天子!”屠耆以匈奴禮節單膝跪地,粟米從指縫滑落如金色瀑布,“這是按漢家公主之法種出的粟米,連居延海的鹽堿地都能豐收!俺們匈奴人現在管這叫‘漢人金粒’!跟著公主種地,牛羊都比從前肥壯!”他的話語中帶著草原漢子的豪邁,眼中滿是對劉妧的敬佩。
    滿殿嘩然。太常寺卿張湯撿起一粒粟米對著光細看,米粒飽滿如珠,腹白處竟隱約有算籌紋路。劉妧趁機取出釉彩陶罐,罐中晶體在燭光下流轉著虹彩:“此為‘地力神粉’,取自隴右硝石礦,五斤可抵百擔廄肥。其法不傳於外,唯陛下與少府可掌。”她示意霍去病點燃丹爐,當硝酸銨晶體投入炭火,幽藍火焰中竟浮現出“豐”字圖騰,與她掌心的朱砂痣相映成趣。老臣們驚呼著行稽首禮,公孫方則踉蹌後退,撞翻了身後的青銅耒耜——那農具的犁頭分明是按她設計的曲麵改良過,犁尖還殘留著未清理的鐵屑,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刺眼。
    “夠了!”劉徹拍案震得《安邊策》竹簡紛飛,簡上“屯田實邊”四字被震得模糊,“著關中八郡設代田法試點,弘農郡為首個試驗區。公孫方...”皇帝目光如刀,掃過對方顫抖的肩膀,“你家的三千畝隱田,便用來做示範吧。三日後朕要親往觀之,若畝產不足八石...”他頓了頓,“你可知匿田律當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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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內響起倒抽冷氣聲。公孫方癱坐在地,腰間的“弘農公孫”玉牌滾落,背麵“匈奴左賢王贈”的小字在燭光下清晰可見。太仆公孫賀見狀,急忙用袍袖遮擋,卻被霍去病銳利的目光捕捉,少年將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不自覺地按上腰間的佩刀。
    未時的太學廣場上,改良後的三腳耬車正在演示。劉妧蹲在車轅旁,親自為圍觀百姓調整青銅齒輪,袖口滑落的帕子上繡著粟苗紋樣,針腳細密如算籌排列。“舊耬‘一牛一人’,下種深淺差半尺;此車加了定深器,壟溝間距精確三寸,還能按土壤肥瘦調節下種量。”她一邊講解,一邊用算籌在地上畫出示意圖,“就像給禾苗安了個家,讓它們住得舒舒服服。”她的指尖劃過齒輪上的雲雷紋,那是少府工匠按她的圖紙新鑄的部件,齒牙間刻著“代田元年”的小篆。
    “老身種了一輩子地,沒見過這麽精巧的物件!”槐裏縣老農王翁顫巍巍地伸出手,掌心的老繭擦過“代田便民”的銘文,眼中滿是驚歎,“我家那口子總說我耬眼歪,這下好了...公主,這耬車真能讓莊稼長得更好?”他的聲音裏帶著期待,仿佛已經看到了豐收的景象。
    劉妧接過麥種,放在掌心細細端詳:“老伯,您這麥種是‘穗選法’留的吧?但要挑穗長尺二、顆粒二十以上的,來年才長得壯。”她示意紫萸取出算學量尺,“明日讓縣吏去您家地頭,教您用這尺子選種。選好了種,再配上這耬車,保管您的麥子能壓彎稈兒!”
    人群中爆發出喝彩,賣炊餅的李婆趁機擠過來,往紫萸手裏塞了個熱騰騰的餅子,餅子香氣四溢,還帶著淡淡的粟米甜味:“姑娘嚐嚐,俺用新磨的粟米粉做的,比往年的鬆軟!這新法子種出的粟米,磨成粉做餅就是香!”紫萸正要推辭,劉妧卻笑著接下:“正好餓了,這餅子若是用代田法種出的粟米,必定更香甜。李婆,等秋收了,您可得多做些,讓大夥兒都嚐嚐這‘科技糧’的味道!”
    躲在太學槐樹下的公孫方攥緊密信,信紙邊緣印著匈奴狼頭暗紋,指腹因用力過度泛白。“速毀代田農具,黃金百鎰...”他咬牙切齒,忽聞身後傳來清脆的胡笳聲,轉頭望去,竟是匈奴歸化的少年獵手阿力,正用胡語哼唱著《代田歌》,腰間別著的算學量尺閃著冷光,量尺末端刻著“漢匈一家”的隸書。歌聲悠揚,仿佛在訴說著新的希望,公孫方的臉色愈發陰沉,將密信又攥緊了幾分。
    “公主,居延海新墾的千畝良田已下種。”屠耆擠過人群,羊皮袋裏漏出的新麥種顆顆如琥珀,“這是從大月氏換來的‘雪粒麥’,您看這麥芒——比俺們匈奴的‘黑稃麥’短一半,可麥粒重三成!”他忽然壓低聲音,用帶著草原口音的漢話道:“漠北牧民現在都說,漢家公主的算籌能算出禾苗的心思,連牛羊都吃得比從前肥。有個老薩滿還說,您是騰格裏派來的使者!”
    劉妧接過麥種,係統瞬間在視網膜上顯示檢測結果:蛋白質含量42,抗霜期延長20日,耐旱指數提升至關中麥種的1.8倍。她想起阿依娜送她幹花時,用生硬的漢話說道:“漢人女子真會和土地說話,我們的薩滿說,你是大地的新娘。”不禁莞爾,將麥種小心收入錦囊,仿佛將漠北的希望與信任一並收藏。
    申時的靈台籠罩在金色陽光中,劉妧望著散去的人群,手中的請願書用麻繩串著各色農具碎件:有斷齒的舊耬、開裂的木犁,還有豪族丟棄的青銅量器。紫萸捧著新印的《農桑輯要》走來,油墨中摻了熒光礦粉,在陽光下泛著神秘的青藍色光澤:“按您說的,每冊都印了暗紋,隻有月光下能看見‘代田’二字,百姓拿這書去郡縣,可換鐵犁優惠券。不過,這油墨的味道可真大,印書的小吏們都直打噴嚏。”
    “還要加一條,”劉妧用算籌在書頁邊緣畫下防偽符號,那是個由壟溝與算籌組成的圖騰,“農具損壞可憑此紋到郡縣工坊免費修補,限春耕前三次。咱們不僅要教百姓種地,還得讓他們沒有後顧之憂。”她注意到紫萸袖口露出的布料,正是昨日在織室試驗的水力紡織機織出的斜紋布,經緯線細密如算籌排列,比尋常素絹結實三成,“這布摸著就結實,回頭給阿依娜她們送些去,漠北的風大,正適合做衣裳。”
    亥時的宣室殿內,劉徹對著硝酸銨樣品蹙眉,指尖沾了少許晶體,在案幾上寫下“硝”字:“此粉若流入民間,恐生事端。萬一被心懷不軌之人利用...”他的眼神中透著憂慮,看向劉妧的目光帶著詢問。
    劉妧展開《地力循環圖》,竹簡上用算籌標注著氮磷鉀比例,旁邊配著礦石開采分布圖:“陛下可設‘鐵官兼理礦務’,百姓挖礦製肥可抵稅賦,既充公帑,又杜私采。如此一來,既能讓百姓得利,又能將這‘神粉’牢牢掌控。公孫方之流怕的不是新法,是隱匿田產再難虛報——他們往年繳的稅,怕是連實產的三成不到。”她指著案頭堆積的豪族彈劾奏章,語氣中帶著一絲憤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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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依你。”劉徹將晶體收入鎏金匣,匣蓋上的“田”字銘文與沙盤上的“豐”字圖騰遙相呼應,“明日讓桑弘羊去弘農郡督戰,若公孫方敢使絆子...”他冷笑一聲,“正好借他的頭,立代田法的威。這天下,終究是要讓百姓吃飽飯的天下。”
    出得宮門,夜風裹著太液池的荷香與遠處市井的喧囂。肉鋪的吆喝聲、酒肆的劃拳聲、孩童的嬉戲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長安特有的煙火畫卷。劉妧望著未央宮闕的輪廓,係統界麵的農業改革進度條跳至45,民心歸附度數值緩緩攀升。霍去病騎著汗血馬馳來,護腕上沾著陳倉鐵屑,顯然剛從煉鐵工坊趕來:“新煉的百煉鋼可鑄犁頭,比舊鐵硬三倍,試犁時能輕鬆翻起漠北的膠泥地。不過,那爐子可費了不少炭,爐工們都抱怨成黑炭頭了。”他忽然壓低聲音,湊近道:“弘農郡密報,公孫方的田莊昨夜走水,燒了半倉舊農具——像是有人故意縱火。會不會是...”
    劉妧摸出懷中的水力磨坊圖紙,紙角還帶著漠北的沙粒,齒輪結構與代田法的壟溝設計異曲同工:“明日去平陽郡,先教織娘們用新織機。至於公孫方...”她望向星空,算籌在掌心輕輕叩擊,發出規律的聲響,“火能燒農具,卻燒不掉地力;他越著急,越說明代田法戳中了痛處。這就像春耕的種子,越是被石頭壓著,越要破土而出。”
    霍去病點頭,護腕上的“驃騎”二字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卑職已讓細作盯著蕭關道,若有匈奴商隊異動...”他握緊韁繩,馬蹄踏過朱雀大街的青石板,“公主放心,他們毀不了耬車,更毀不了民心。就算匈奴人真敢來搗亂,我霍去病的鐵騎也不是吃素的!”
    當他們的身影消失在章台街的夜色中,公孫方正躲在城南酒肆的暗影裏,將最後一封密信塞進匈奴商隊首領的皮囊。信上字跡潦草,寫著:“借道蕭關,毀其耬車,事成後送代田法圖紙”,落款處印著模糊的朱砂痣。酒肆角落裏,一位戴著鬥笠的老者輕輕轉動酒杯,杯底刻著的“地力”二字與劉妧掌心的圖騰如出一轍,他微微抬頭,目光深邃地望向未央宮的方向,仿佛在注視著這場變革的走向。
    而此刻的劉妧,正對著銅鏡取下金蓮花幹花,鏡中倒影的袖口,隱約可見蒸汽機的齒輪正在月光下轉動,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變革——那是比代田法更深遠的,用算籌與科技編織的大漢盛世。她輕輕撫摸著銅鏡邊緣,思緒飄向遠方,那裏有廣袤的農田、忙碌的百姓,還有正在萌芽的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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