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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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農學博覽會閉幕後次日,鎏金銅鸞車碾過平陽郡青石板路。車輦內,劉妧指尖摩挲著案幾上的《泛勝之書》新抄本,書頁間夾著博覽會期間收獲的黃藍兩色蜀葵花瓣——黃色花瓣邊緣帶著焦痕,是試染時不慎被燭火燎到的;藍色花瓣卻浸著淡淡的魔芋漿,那是新漿紗工藝的試驗樣本,漿質在花瓣脈絡間凝成透明紋路,像極了太液池的冰裂紋。三日前太學講堂上,她用算籌在沙盤裏劃出"區田法"的方格,此刻車窗外掠過的麥田裏,已有農戶用桑樹枝條標出規整的田壟,晨曦中恍若大地織就的棋盤,田埂上還散落著昨夜防霜的草木灰。
    "娘娘,紡織坊到了。"紫萸掀開繪有雲氣紋的車簾,木軸轉動時發出"吱呀"聲,與遠處染坊傳來的杵臼聲應和。青磚牆上"祥瑞紡織坊"的朱漆大字尚未幹透,卻被人用炭筆歪歪扭扭添了句"機奪人食",字跡邊緣還沾著幹涸的泥點,顯然是昨夜趁雨寫下的。劉妧望著牆根下蜷縮的乞兒——他們多是被豪強驅逐的失地農戶,此刻正用凍裂的手指拆解舊絲綿,指甲縫裏嵌著發黑的棉絮,其中一個孩童正把發黴的棉團塞進嘴裏,被母親狠狠拍開手背,哭聲在晨霧中顯得格外刺耳。係統雷達在視網膜上泛起紅光,顯示作坊內三處熱源如針尖般刺眼,其中一處熱源旁還伴著"鐵機噬人"的聲紋波動,夾雜著粗重的呼吸聲。
    "傳屠耆將軍,"劉妧將ph試紙藏入繡著北鬥七星的錦緞荷包,試紙邊緣用金箔貼著"酸堿度驗"的隸體小字,"令歸化南匈奴部在作坊外搭建三丈高曬布架,就說要晾曬獻給太皇太後的"璿璣彩錦"。"紫萸領命時,瞥見主君袖中滑落半片羊皮紙,上麵用炭筆勾勒著齒輪咬合圖,軸心上標著"水輪直徑五尺,轉速七十二轉"——這是昨夜從係統兌換的《天工開物》殘頁,墨跡裏還混著陳倉鐵屑,顯然是在煉鐵坊試筆時沾上的。
    未時初刻,劉妧在霍去病的護衛下步入作坊。二十八台老式織機排列如雁陣,織工們膝頭放著盛漿糊的陶碗,碗沿結著米白色的漿痂,散發著酸餿味。當她踏過浸透油漬的地磚時,機杼聲忽然一滯,百雙眼睛盯著她腰間懸掛的青銅算籌——算籌頂端刻著"女戶"二字,是少府用司天監銅料特鑄的,陽光下泛著冷光,算籌碰撞發出細碎的聲響,與織機的"哢嗒"聲形成奇妙的和鳴。
    "見過長公主。"老織工孫大娘屈膝行禮,袖口的茱萸紋已洗得發白,露出補丁摞補丁的麻布內襯,肘部的補丁用的是不同顏色的碎布,顯然是多年積攢的邊角料。她手中木梭刻著"建元三年造",梭頭因常年摩擦變得油亮,上麵還留著幾道深淺不一的刻痕,那是她為三個女兒計算嫁妝匹數時留下的。"聽聞公主欲以鐵機代手工,"孫大娘的喉結在鬆弛的皮膚下滾動,露出頸間磨得光滑的骨質頂針,"我等靠雙手吃飯的賤民,往後怕是要喝西北風了。"她身後的織工們交頭接耳,有人悄悄撫摸腰間的牛皮護腕——那是用十年工齡從行會換來的"良人匠籍"憑證,護腕邊緣已磨得露出內裏的麻線。
    "大娘可識得此錦?"劉妧示意侍女展開錦緞,日光透過天窗照在上麵,原本青灰色的雲紋竟漸次轉為靛藍,如同太液池的水紋隨波變幻,雲紋流動間還能看到細小的金色閃光點,那是摻入的西域金線。織工中響起抽氣聲,有人認出這是去年疏浚太液池時撈出的"瑞石"色澤,當年那塊石頭被奉為祥瑞,如今竟在錦緞上流動,仿佛活了過來。
    "此錦以西域胡麻纖維為經,蜀地蠶絲為緯,"劉妧指尖掠過紋路,係統能量如暖流注入織物,雲紋中隱約浮現蝌蚪狀古篆,排列成"天工開物"四字,"經紗用魔芋粉上漿,緯紗浸過昆侖雪水,再以隴右石膽染就。"她取出比發絲細三分之一的玻璃纖維樣本,纖維束用紅絲線捆紮,在陽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澤,"此乃"璿璣絲",一根可承重十斤,尋常蠶絲斷其三。"話未落,紅衣少女阿繡突然擠到前排,銀鈴在腰間叮當作響,發間的紅絨花隨著動作微微顫動:"前日試機時,第三號織機卡斷三根緯紗!"這姑娘的食指第二關節生著菱形老繭,是長期校正經紗角度的印記,指甲縫裏還留著靛藍色的染料。
    "取舊漿紗與新漿紗來。"劉妧命人端上陶盤,舊漿呈米白色糊狀,表麵浮著一層油光;新漿卻半透明如琥珀,裏麵還能看到細小的氣泡。"傳統米糊上漿易招蟲蛀,"她用銀簪挑起新漿,拉出半尺長的細絲,如同琥珀色的琴弦,"魔芋粉富含膠質,經水浸泡後可形成彈性膜。"說罷將兩根漿紗係在織機支架上,命身強力壯的鐵柱用力拉扯——舊漿紗"啪"地斷裂,斷口處露出粗糙的纖維;新漿紗卻如弓弦般繃緊,甚至發出輕微的震顫聲。阿繡咬著下唇接過新漿紗,指尖觸到膠質的溫潤,忽然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光亮:"這漿...像極了草原人熬的鹿筋膠!隻是更清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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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時三刻,紡織擂台賽在作坊天井展開。東側擺著孫大娘的陪嫁織機,櫸木機頭上雕著嫘祖養蠶圖,蠶繭紋路上還留著她婆婆的指油,邊角處刻著"辛氏嫁妝"四字;西側是新製的青銅水力織機,齒輪邊緣刻著"天工"二字,水輪下方的陶槽裏,幾條紅鯉魚正逆著水流遊動,魚鰭劃過水麵發出細微的"唰唰"聲。"比賽織五尺"延年益壽"錦,限時兩時辰。"劉妧展開刻漏,壺身刻著太初曆的節氣圖案,浮箭正指向"申初",壺嘴滴下的水珠在陽光下如珍珠般剔透。
    阿繡的木梭在經紗間穿梭如飛,每織一寸便要換一次梭子,木梭碰撞經紗發出"嗒嗒"聲,如同急促的鼓點。她的動作熟練而迅速,額前的碎發已被汗水浸濕,貼在皮膚上。反觀鐵柱這邊,水力織機的送經輥勻速轉動,提花裝置按竹簡書板起落,二十種色線如彩虹般流淌,機器運轉發出規律的"吱呀"聲,與阿繡的木梭聲形成鮮明對比。當刻漏浮箭指向"申正"時,鐵柱的錦緞已織出三尺,上麵的"延年"二字清晰可見;而阿繡剛完成一半,額頭上已滲出細密的汗珠。
    突然,西側織機發出"咯咯"異響,水輪轉速驟降,齒輪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劉妧瞥見一道灰影閃過,正是公孫家的家仆趙三,此人曾在長安西市經營織機作坊,如今作坊被收歸官營,正懷恨在心。趙三手中拿著浸透鬆脂的麻團,正要塞進齒輪縫隙。阿繡反應更快,抄起織錦用的青銅鎮紙擲向趙三,鎮紙擦著趙三耳邊飛過,砸在牆上發出"當"的一聲。幾乎同時,霍去病如蒼鷹般掠過,長臂一伸將趙三按在牆上,趙三懷中掉出浸透鬆脂的麻團,鬆脂的氣味混著鐵鏽味彌漫開來。
    "且看如何破解。"劉妧取出一個琉璃小瓶,內裝淡藍色液體,正是係統出品的納米潤滑劑。她用銀匙舀出一滴滴在齒輪間,瞬間藍光閃過,機器重新發出清越的轉動聲,水輪帶起的水花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如同架起一道微型彩虹。織工們見狀紛紛跪倒,額頭貼著青石板,口中念念有詞:"天女散露!公主乃嫘祖轉世!"孫大娘顫抖著用木梭在地上劃算,溝壑縱橫的手背青筋暴起:"老身若看顧兩台機器,一日能織三丈...小孫子的藥錢,原要織半月才夠一劑,這下...這下隻需三天了..."
    "即日起施行按件計酬,"劉妧命紫萸捧出刻著"女戶均利"的銅製令牌,令牌邊緣刻著細密的算籌紋路,"無論男女,每織一尺錦得五文錢,改良織機者另有重賞。阿繡——"她轉向仍攥著木梭的少女,少女眼中閃爍著激動的光芒,"若能設計出可織雙麵紋樣的提花板,本公主親薦你為"織作丞",賜爵關內侯。"作坊內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在漢代,女子封爵比男子封侯更難,上一個獲此殊榮的還是高祖時期的"鳴雌亭侯"許負。阿繡的銀鈴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她盯著劉妧腰間的算籌,忽然想起去年在市集見過的太學女弟子——那些女子捧著竹簡昂首走過,腰間掛的正是類似的算籌,隻是刻著《詩經》篇名。
    亥時初刻,作坊後院的染缸騰起熱氣,蒸汽彌漫在夜空中,凝結成細小的水珠,落在眾人的發間。二十名歸化匈奴女子圍坐在石案旁,古麗舉起一團染成淡紫色的毛料,在月光下與自己的"天青袍"比對,袍角的磨損處露出內裏的粗麻布:"就像祁連山雪後初霽的天空!"她的漢語帶著濃重的匈奴口音,卻掩不住語氣中的驚歎,手指輕輕撫摸著毛料的紋理。
    "明日讓屠耆將軍安排馬車,送你們去太學"染織署","劉妧遞給她一本羊皮封麵的《染譜》,封麵上用朱砂畫著張騫從大宛帶回的藍草,裏麵夾著藍草種子圖譜,"那裏有博士專門講授"以花取色,以石定色"之法,若能學會從茜草中提取純正朱色,可換十匹胡馬。"古麗翻開書頁,看見"練染法"圖示:先以草木灰水浸泡絲帛,再用明礬媒染,最後投入染缸。這些步驟與匈奴人鞣製皮革的工藝有相通之處,她的指尖在"暴日"二字上停留——草原人晾曬毛皮時,確實講究要在卯時初刻的陽光下展開,方能使毛皮柔軟。
    "公主,長安來使。"紫萸呈上用織金錦包裹的信簡,錦緞上的雲紋繡工精致,封口蓋著衛子夫的"皇後之璽"朱砂印,印泥邊緣微微翹起,顯然是加急送來的。劉妧拆開見內頁寫著"聞平陽有祥瑞織法,特遣繡女十人來學",落款處"陳"字的最後一筆拖得老長,像極了未央宮前殿的飛簷,字裏行間透著一股急切。
    她望向作坊內,新織機的影子被燭火投在牆上,齒輪轉動的軌跡與掌心的淡褐色胎記悄然重合——那是塊形如織機的胎記,母親曾說這是"天工印記",此刻在燭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夜風掀起晾架上的錦緞,上麵用係統能量織就的雲紋緩緩流動,竟勾勒出朔方郡、酒泉郡的輪廓,宛如一幅動態的大漢輿圖,郡府的位置恰好對應著雲紋的節點。
    "回複皇後,"劉妧將信簡投入炭盆,火星中浮現出"檸檬汁固色法"的字跡,字跡邊緣被火焰舔舐著,逐漸模糊,"就說明日卯時三刻,教她們用張騫帶回的安石榴皮製媒染劑——此乃太液池神龜托夢所授。"紫萸領命時,注意到主君眼底閃過的微光,那與今日水力織機啟動時齒輪間的藍光如出一轍,仿佛蘊藏著無盡的智慧與力量。
    更深漏急,作坊角落的水力織機仍在運轉,發出規律的"吱呀"聲,與遠處更夫的梆子聲應和。劉妧摸出袖中的百煉鋼小樣,那是明日要帶去陳倉冶鐵坊的關鍵物件,小樣上刻著"陳倉冶鐵坊監製",邊緣還留著鍛造時的火星痕跡。係統界麵在視網膜上浮現,能量幣數值跳動至四萬八千點,距離解鎖高爐煉鋼所需的八十萬點,尚有漫長征途。但此刻她望著織工們圍坐在染缸旁討論新漿紗配方的身影,聽著她們用不同的方言交流著心得,忽然聽見遠處傳來晨鼓之聲——那是平陽城門開啟的訊號,咚咚的鼓聲仿佛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新的一日,又將有無數雙手接過變革的梭子,在大漢的機杼上,織就新的經緯。而平陽郡的這場機杼革命,不過是整個大漢王朝變革的一個縮影,隨著時光的流轉,終將編織出一幅前所未有的盛世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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