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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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狩五年孟夏,平陽郡的織機聲尚未消散在秦嶺餘脈,劉妧的車輦已碾過陳倉古道的青石板。
五月的風裹著草木清香與鐵鏽氣息,道旁槐樹新抽的嫩芽上沾著細密的礦粉,宛如撒了層薄薄的金箔。紫萸掀開竹簾,露出半張素臉,鬢邊新換的榆葉發飾隨著動作輕顫:"公主,自進入陳倉地界,已見三處私礦坑,坑邊棄置的鐵礦石堆得比去年高了一倍。"她指尖點向遠處山口,那裏的赭紅色礦渣堆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像極了未凝血的傷口,礦渣堆裏還能看見半截生鏽的鐵釺,顯然是匆忙遺棄的。
劉妧望著車輦外掛著的青銅風鈴,鈴身刻著的"監鐵"二字隨顛簸輕晃,與係統界麵中閃爍的黃色礦點重疊。"讓屠耆帶歸化部在陳倉道口設卡,"她摸出袖中青銅令符,符身錯金紋飾在陽光下顯露出"天子耳目"的暗紋,令符邊緣還留著昨夜試刻的毛邊,"凡運鐵出陳倉者,需持少府簽發的"金布券",無券者...按盜鐵律論處。"話音未落,車輦猛地一震,顯然是碾過了一塊凸起的鐵礦石。
山道拐角處突然騰起煙塵,陳倉豪族首領王隆騎著西域大宛馬衝來,身後跟著二十輛鐵牛車。每輛車都用生牛皮覆蓋,車輪在重壓下陷入泥土半尺,車軸發出"吱呀"哀鳴,驚飛了樹上的山雀,鳥糞正好落在最前麵的牛車上。"公主這是要斷我等生路?"王隆勒住馬,腰間九環金帶鉤撞擊鞍橋,發出清脆的"叮當"聲。此人年約五旬,蓄著修剪齊整的美髯,錦袍袖口繡著展翅金烏——那是陳倉冶鐵世家的族徽,卻掩不住指縫間的黑色礦渣,指甲縫裏甚至還嵌著鐵屑。
"王翁可知,南陽郡鐵價已漲至八百錢一斤?"劉妧示意霍去病截住車隊。年輕將領一揮手中百煉鋼槍,槍尖如靈蛇吐信,竟將最前一輛牛車的槐木輪軸挑飛三尺!斷裂處露出的鐵屑呈暗紅色,夾雜著未熔的礦石顆粒,還能看見幾塊煤矸石混在其中。"關中農夫仍用木犁耕地,畝產不足一石,而你等..."她目光掃過牛車上的牛皮,牛皮邊緣磨損處露出黑黢黢的鐵塊,"卻用生鐵鑄私錢,鑄兵器。"
王隆挑眉,親自掀開一輛牛車的牛皮:"非我等囤積,實乃官爐出鐵太慢!"箱中堆滿鏽跡斑斑的鐵犁,犁頭弧度笨拙,刃口卷裂如鋸齒,有些犁頭上還留著修補的痕跡,用的是更劣質的熟鐵。"若公主能讓張固老兒煉出百煉鋼犁,我等甘願半價售鐵!"他身後的豪族們紛紛附和,腰間佩刀的銅吞口在陽光下泛著青灰——那是用陳倉粗鐵鑄的尋常兵器,刀鞘上甚至還有裂縫。
未時初刻,陳倉冶鐵坊內熱浪撲麵。七十二座土爐一字排開,爐灰堆積三尺,將地麵染成鐵黑色,踩上去簌簌作響。鐵官張固佝僂著背,像塊被爐火烤焦的鐵塊,正用柳木棍撥弄爐中炭火,木棍前端已被烤得焦黑。劉妧遞過百煉鋼鍛造圖時,老人的手在羊皮紙上投下顫抖的陰影,指甲縫裏嵌著永遠洗不掉的鐵屑,指關節因為長期握錘而變形:"公主,這三丈高爐需用隴右青磚砌成,大風箱要八人合拉...可陳倉的匠人隻會砌三尺小爐啊!"他的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陳倉口音。
"匠人就在眼前。"劉妧望向窗外,霍去病正帶著羽林衛搬運一塊黝黑的"隕石"——那是昨夜係統"墜"於陳倉山的天然富鐵礦,表麵龜裂紋路被她命人用朱砂描成"天鐵"二字,朱砂顏料裏還摻了些鐵礦粉,顯得更加逼真。她取出用南海鮫人油浸泡過的火折子,輕輕一吹,火苗竟呈幽藍之色,精準點燃爐底的櫟木炭,火焰燃燒時發出"劈啪"聲,帶著一股奇異的香味。
"此乃"南方丙丁真火",非人間凡火可及。"她故意壓低聲音,袖口的"天工"符文在火光中若隱若現,符文邊緣用金線繡著火焰圖案,"天鐵遇之,自能去蕪存菁。"張固湊到爐前,隻見鐵礦石在藍焰中如蠟般軟化,流出的鐵水清澈如琥珀,較尋常鐵汁少了七成雜質,鐵水表麵還漂浮著一層薄薄的礦渣。老工匠忽然想起師父臨終前的教誨:"若見爐中現青焰,必是歐冶子顯靈。"不禁渾身顫抖,手中的柳木棍"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張大人且看,天工必有祥瑞。"劉妧撒入係統兌換的赤鐵礦粉——對外宣稱"太初宮煉石",鐵水表麵頓時騰起青焰,凝結的雜質竟聚成"冶"字形狀,在爐火中明滅三次方消散,火星濺在張固的臉上,他卻渾然不覺。圍觀的工匠們轟然跪倒,額頭撞在滿是鐵屑的地麵,發出"砰砰"聲響:"天工開物!天佑大漢!"有個年輕工匠甚至激動得哭了起來,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申時三刻,首塊百煉鋼出爐。霍去病解下腰間環首刀,刀身"驃"字與新鋼相擊,火星四濺中竟顯現北鬥七星虛影,火星落在地上,竟片刻不熄,直到被爐灰覆蓋。王隆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想起自家地窖裏藏著的青銅劍,曾祖父說那是戰國時韓國工匠所鑄,此刻在這百煉鋼麵前,怕是連割草都嫌鈍。劍鞘上的寶石在火光下顯得黯淡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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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翁不是要半價售鐵?"劉妧轉身時,步搖上的琉璃珠隨動作輕晃,映得爐火斑斕,琉璃珠中有幾顆是用陳倉的廢鐵熔製的,"明日起,陳倉鐵礦由官府統購,按市價三成給諸位抽成。若願入少府工坊,還可封"冶鐵裏長"——如何?"她說話時,爐中又一塊百煉鋼被取出,發出"滋滋"的冷卻聲。
王隆望著霍去病手中的百煉鋼槍,槍尖反光裏他看見自己扭曲的麵孔。昨夜他剛在城隍廟賄賂巫祝,求得"鐵爐災"的下下簽,此刻爐中卻飛出鐵水凝成的鳳凰虛影。他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攥著他的手:"兒啊,莫與握有天威者爭利。"咬牙伏地,美髯掃過地麵鐵屑,鐵屑粘在他的胡須上,"小人...謝公主恩典。"額頭磕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酉時初刻,冶鐵坊外的空地上,新搭的"鐵器便民鋪"前擠滿百姓。劉妧看著一位農婦用粗布包裹的手撫摸新鐵犁,那雙手布滿裂痕,指甲縫裏嵌著陳年礦粉,粗布上還打著幾個補丁。犁頭刻著麥穗與雲氣紋,是她特意讓工匠刻的"祥瑞",寓意"鐵犁破荒,五穀豐登",犁頭的反光映出農婦驚訝的表情。
"這犁...真的能租?"農婦抬頭,眼角皺紋裏積著黑灰,懷中嬰兒正啃著她補丁摞補丁的衣袖,露出粉嫩的牙齦,口水把衣袖濕了一大片。劉妧注意到孩子腳踝有塊暗紅色胎記,形似麥穗,與自己掌心的朱砂痣遙相呼應,胎記的形狀甚至和她設計的犁頭紋路有些相似。
"能租。"她從紫萸手中接過粟餅,掰碎了喂給嬰兒,小家夥立刻露出沒牙的笑容,伸手去抓她的珠串,小手上也沾著些許礦粉,"用舊農具折價,每日五文錢。大姐若去作坊做工,每日兩斤粟米,孩子可入郡學識字——將來能讀《倉頡篇》呢。"粟餅的香氣吸引了周圍的人,幾個孩子圍過來,眼巴巴地看著。
農婦突然跪下,膝蓋撞在碎石上發出"悶響":"俺男人去年挖礦,被毒煙熏壞了肺...早知有這活路..."她哽咽著說不下去,嬰兒卻咯咯笑起來,口水滴在劉妧的裙裾上。遠處的工匠們開始傳唱新曲:"陳倉鐵,百煉剛,犁頭亮,麥滿倉..."係統界麵的民心指數悄然攀升,如爐中跳動的火苗,旁邊還顯示著"鐵器普及進度+12"。
亥時初刻,冶鐵坊後堂。張固捧著新鑄的百煉鋼劍,劍身映著燭火,竟能照見人臉上的細紋,劍身上還刻著簡單的防滑紋路。"公主,此劍可斬銅斷玉,若裝備邊軍..."劉妧搖頭,用指尖按住劍脊,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想起漠北的冰雪,指尖在劍脊上留下一個淡淡的指紋,"先造農具。兵器之事,待天下糧倉皆滿再說。"她展開《關中鐵器推廣圖》,用朱砂在陳倉畫圈,輻射的紅線代表鐵犁普及路徑,每道線旁注著"預計畝產增三石",朱砂筆是用陳倉的鐵礦粉調製的。
霍去病推門而入,護腕上的舊牛皮磨出破洞,露出下麵的疤痕——那是十六歲隨衛青出征時,被匈奴彎刀劃傷的痕跡,疤痕在燭光下顯得有些猙獰。"卑職已讓驃騎營試用百煉鋼馬鐙,"他遞上舊鐙,青銅表麵滿是凹痕,鐙環上還有一道深深的刀砍痕跡,"但陳倉的鐵...怕是不夠。"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顯然剛從營地趕來。
"夠。"劉妧取出新製的護腕,百煉鋼骨架裹著蜀錦,內側用小篆刻著"漠北歸,共飲太平酒",蜀錦的顏色是用陳倉附近的植物染的,"試試這個。去年你說馬鐙磨破手背,我讓作坊加了鹿皮襯墊。"鹿皮柔軟,邊緣還縫著細密的針腳。
霍去病接過護腕時,指尖觸到她掌心的胎記。那處皮膚細膩如絲,卻有極淺的紋路,像極了他在未央宮見過的渾天儀齒輪。他忽然想起十二歲那年,在平陽侯府的花園裏,她將自己的玉護腕硬套在他手腕上,說:"阿霍以後要當大將軍,先戴這個練手。"玉護腕他一直珍藏著,放在貼身的荷包裏。
"謝公主。"他低聲道,耳尖微微發燙。燭火跳動,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交疊成模糊的輪廓。劉妧忽然指著窗外:"看,鐵花。"冶鐵坊的高爐正在出鐵,赤紅的鐵水傾瀉而下,濺起萬千火星,如同散落人間的星辰,火星升空後又緩緩落下,像一場盛大的煙火。
更夫敲三更的梆子聲傳來時,劉妧仍在修改高爐圖紙。圖紙邊緣的"天工"紋章與霍去病護腕上的"驃"字相互映照,案頭的鐵礦石標本旁,放著農婦送的粟餅——上麵還留著嬰兒的牙印,粟餅已經有些變硬,但依然散發著穀物的香氣。她知道,當陳倉的鐵水化作犁頭時,那些靠囤積鐵器牟利的豪族終將明白:在她手中,鋼鐵不是用來製造殺戮的兵器,而是耕破荒蕪、織就太平的經緯,就像平陽郡的織機,正在為大漢編織一個新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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