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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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狩二年孟夏,長安椒牆糧倉的新麥尚未入倉,劉妧已帶著算學隊踏上朔方草場。車輦轔轔駛過秦直道,榆木車軸塗著鯨魚油,發出"吱呀"輕響,與車轅上懸掛的苜蓿紋銅鈴應和。車簾縫隙漏進的風裏混著羊膻與牧草的清香,還夾著細沙打在麻紙上的沙沙聲。
紫萸捧著溫熱的酪漿進來時,見主子正用算籌在羊皮地圖上戳出小坑,朱砂圈出的"紅色警戒區"旁注著"牧草覆蓋率<30",墨字邊緣還沾著上章驗糧時蹭的陳倉黃土——那是驗糧銅鬥上刮下的碎屑。
"公主昨兒又沒合眼?"紫萸將刻著阿拉伯數字"5"的陶碗推近,碗沿的數字是算學隊用青銅錐子刻的,邊緣已磨得光滑。"霍將軍說,前隊遇見的呼衍爾老人,馬鞍上掛著渾邪王賜的骨哨,哨眼嵌著西域琉璃,吹起來像小狼崽叫。"劉妧揉眉心的手頓了頓,算籌在"河套草場"處敲出個小坑,坑邊滾出顆苜蓿種子——那是上章試驗田剩下的"河西一號"。"去把《畜牧手冊》的蒙文譯本拿來,再備些馬奶酒,"她捏起種子搓了搓,"要兌沙棗蜜的,草原人說喝了抗風沙。"
未時初刻,氈帳的羊毛門簾被風掀起,露出呼衍爾老人膝頭磨損的羊皮牧經。銅酒壺在陽光下泛著包漿的光澤,壺嘴纏著的紅繩磨得發白,繩結處掛著枚青銅算籌——那是上章巴圖偷偷藏的。他身後的少年巴圖突然拽住劉妧的衣袖,皮質算籌袋晃出聲響,袋口露出半片陶片,上麵刻著"三群羊=兩匹馬"的胡漢對照。"公主看!阿爺的牧經裏也有算籌!"陶片邊緣沾著羊油,顯是常年揣在懷裏。
"漢家公主懂放牧?"呼衍爾用匈奴語嘟囔,卻在接酒時注意到她持碗的手勢——拇指抵碗沿,四指托底,正是草原人敬長輩的禮節。酒碗相碰發出清脆聲響,劉妧用匈奴語開口,舌尖還留著沙棗蜜的甜:"阿爺可知,您家草場的羊,如今每隻每日少吃兩把草?"老人挑眉時,巴圖已搶著掀開算學隊的羊皮卷,卷邊用牛筋線縫著,還沾著草汁:"我數過!東邊草場每步隻有七棵草,牛群踩壞了四棵半,草根都露出來了,像阿爺的白頭發!"
呼衍爾拍著大腿笑出皺紋,馬奶酒晃出幾滴落在氈毯上,浸濕了上麵的獸骨算籌。"哪有這麽金貴的羊!"他的銅酒壺磕在地上,"我阿爺的阿爺都是隨水草走,牛羊混在一起,狼來了能互救!"劉妧指著獸皮畫上的藍色標記,那是用靛藍草汁畫的了望塔,塔頂插著麵小旗:"算學算過,分欄後設銅鏡示警,比混牧時預警快三倍。"話音未落,張小七舉起青銅鏡,鏡緣刻著"見日之光",反光晃得老人眯起眼,鏡中映出他山羊胡上的奶漬。
申時三刻,試驗草場。巴圖的羊皮靴踩過稀疏的草地,突然彎腰拔起株"星星草",斷根處沾著牛蹄印,根須短得像孩童的指甲。劉妧接過草莖,袖中青銅檢測儀微動,她指尖掐算著,算籌在掌心敲出節奏:"草根未長深就被啃斷,再混牧半年,這片草場要變沙地。"呼衍爾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摩挲著草茬,指腹的老繭刮過沙粒,忽然想起去年冬天那場暴風雪,混牧的羊群凍死三十隻,鄰部分欄的卻隻損失五隻,羊毛厚得能壓雪。"去年俺還罵鄰部人傻,把牛羊分開..."
"阿爺來看!"巴圖揮舞著刻痕算籌,算籌是用野馬腿骨磨的,上麵刻著深淺不一的橫道。"算學隊說每欄麵積要按牛羊的"食草圓錐體"算!"劉妧用算籌在沙地上劃出弧線,算籌尖沾著濕沙:"牛嘴寬,吃草像鏟子;羊嘴尖,像鑷子。分欄後各自吃適合的草,草場才能喘口氣。"話音剛落,張小七已用麻繩圈出區域,少年們唱著《九章算術》改編的牧歌,調子混著秦腔:"方田術,廣從乘,載畜量,草量除,牛羊分欄草不枯..."歌聲驚起一群沙雀,翅膀掠過巴圖的算籌袋。
酉時初刻,風沙驟起。劉妧拽著呼衍爾躲進青磚觀察哨,麻紙窗縫漏進的沙粒打在案頭的算籌上,發出"簌簌"聲。混牧的牛群正踩倒羔羊,一隻小羊羔在塵土中咩咩哀叫,聲音被風撕碎;而分欄的羊欄裏,母羊們自動護著幼崽擠在背風處,青銅飲水器旁的水槽竟未被踩翻,水麵隻晃出細小的波紋。"這圍欄..."老人的胡須沾了沙粒,指著圍欄頂部的弧度,"像俺們搭氈帳的頂。"劉妧摸出草汁繪製的風壓圖表,紙邊用羊毛繩捆著,上麵還壓著塊石子:"按這個角度,風能從頂上走,減少四成衝擊。"
風沙過後,呼衍爾突然揮鞭趕牛,鞭梢卷著沙粒打在牛背上。巴圖歡呼著甩出算籌袋裏的陶片,上麵刻著歪扭的公式,陶片邊緣還留著牙印:"載畜量=草場麵積x草量÷牲畜日食量x天數)!"劉妧看著老人背影,想起上章在倉儲區畫的防火水經,卻見他忽然轉身,鞭子指向羊群:"公主,俺們想給母羊欄加暖棚,用你們燒的青磚砌牆,要能擋住冬天的白毛風!"他的羊皮襖袖口磨出破洞,露出裏麵的算籌草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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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初刻,牛油燈下。劉妧用熱視儀掃過臥地的羊群,儀器外殼刻著雲紋,像個古舊的青銅鏡。紅光在一隻母羊身上停留,呼衍爾湊得太近,鼻尖幾乎碰到鏡頭,胡子差點掃到開關:"像草原上的"火眼金雕",能看穿皮肉!"張小七遞來的陶板上用匈奴文寫著:"17號母羊,體溫39.8c",陶板邊緣還沾著喂藥用的蜂蜜。劉妧從牛皮藥囊裏取出針劑,針管是用細竹管做的,針尖在燈下泛著冷光:"這是"風寒散",用麻黃、桂枝熬了三天三夜,加了點長安的蜜。"她捏住羊耳注射時,巴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少年的手掌粗糙卻溫暖:"公主的手和阿娘接羔時一樣穩,阿娘去年接羔時也這麽捏著羊耳,隻是沒這細竹管。"
忽蘭騎馬馳來,馬鞍上的《九章算術·衰分》用皮帶捆著,書頁邊緣磨得毛糙,露出裏麵的算籌圖。"大宛馬配黃牛,生出來的騾牛是啥樣?能拉車不?"劉妧用算籌在火灰裏畫出圖譜,火星濺在少年的算籌袋上,燒出幾個小洞:"取馬之速,牛之勁,每日能馱二百斤糧草,比普通牛多走十裏路,還不挑食,給啥吃啥。"她摸出的苜蓿種子掉在巴圖掌心,種子上還沾著陳倉的泥土,那是上章築倉時剩下的:"這是"河西一號",算學隊算過,每畝產草兩千斤,蛋白含量比普通牧草高兩倍,羊吃了長膘快,冬天不掉毛。"
子時三刻,草場篝火劈啪作響,烤著的羊腿油滴進火裏,爆出火星。呼衍爾不知何時歪在氈毯上睡了,手裏攥著半塊寫滿算籌的羊皮紙,紙上的"載畜量"三字被口水洇得模糊,紙角還壓著枚青銅算籌。劉妧望著星空,掌心的胎記忽然發燙——那是係統的提示,卻被老人的鼾聲打斷,鼾聲混著遠處算學隊的夢話:"方田...廣從乘..."巴圖抱著熱視儀蜷在圍欄旁,像抱著個寶貝,儀器鏡頭反射的星光,恰好落在他算籌袋的銅扣上,扣上刻著個歪扭的"羊"字,是他用石子刻的。
卯時初刻,晨光中傳來忽蘭的誦讀聲,他正教巴圖念《畜牧手冊》蒙文譯本,聲音混著牛鈴與羊咩,調子忽高忽低:"載畜量者,草場之數也,如人持碗,過滿則溢..."過滿則溢",就是說羊多了草就沒了。"劉妧走過分欄區,看見呼衍爾正在給母羊掛青銅號牌,牌上的算籌刻痕與她掌心的胎記隱隱呼應,號牌在晨風中晃出聲響。遠處王富車隊的陶製食槽在車廂裏磕碰作響,槽沿的喂食刻度線,正與朝陽形成奇妙的角度,像極了算學隊畫的量角器,而槽底還沾著上章驗糧時的椒灰。
風掀起劉妧的裙角,露出繡在絹帛上的牧草根係圖,絲線用的是居延海的靛藍,線腳裏還夾著幾根牧草。她知道,當算籌成為新的牧鞭,當每寸草場都有了數字的守護,這片蒼原正在長出新的根係——就像巴圖今早埋下的苜蓿種子,算學的嫩芽已在傳統牧歌裏,悄悄破土。而遠處長安的方向,椒牆糧倉的新麥正待入倉,算學的經緯,正將倉廩與草場織成一張守護大漢民生的密網,網眼間漏下的晨光,照亮了呼衍爾新磨的算籌,和巴圖袖口新縫的算籌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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