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字數:3977   加入書籤

A+A-


    元封三年臘月廿三,長安的霜花凝在尚書台朱漆廊柱上,如同一幅未幹的水墨畫。廊下銅鶴銜著的熏球散出龍腦香,煙縷在晨光中蜿蜒,與簷角冰棱折射的七彩光暈纏繞成算籌形狀。
    劉妧握著狼毫的指尖被凍得發僵,案頭竹簡堆成的"牆垣"間漏下一線晨光。昨夜衛綰抱來的緊急奏報還帶著冰碴,簡繩在青銅筆洗裏浸出的水痕,像極了地圖上蜿蜒的漕運河道,又似她心中盤桓的造紙計略,紙頁邊緣還留著運簡船夫的汗漬。
    "公主,太學博士又來催問《禮記》抄本..."尚書令衛綰掀開棉簾,肩頭落雪簌簌掉進笏板縫裏。這位三朝老臣的狐裘領口磨得發亮,露出裏麵打了三層補丁的葛布內襯,額角皺紋裏嵌著草屑——必是今早翻找典籍時蹭到的。光武殿的簡牘確實堆得太過離譜,前日武帝竟踩著木梯親自找《商君書》,竹簡滑落時險險砸滅博山爐裏的沉水香,爐灰裏還埋著半片被壓碎的竹簡,上麵刻著"農戰"二字。
    "去叫算學隊把新製的纖維尺拿來。"劉妧揉了揉眉心,目光掃過廊下堆積的簡牘。忽然,她瞥見衛綰腰間的"簡重牘繁"筆架——那是先帝所賜,取"文以載道,簡以記言"之意,此刻卻成了文書泛濫的諷刺,筆架上還掛著未寫完的奏折,墨跡已在寒夜裏凍成冰粒。係統界麵在視網膜上淡淡展開,能量幣數值跳動到六百二十萬點的瞬間,未央宮的漏壺恰敲響——未時初刻,該去城南的蔡倫舊坊了,係統提示音在腦海中響起,帶著金屬的冷感。
    城外廢坊飄來的草木灰味裹著雪粒子,老造紙匠陳壽正往灶膛裏添桑木柴。他溝壑縱橫的臉被火光映得通紅,像塗了層赭石顏料,袖中掉出半塊硬餅,碎渣落進煮麻頭的大鍋中。這餅是昨日的剩食,摻了三成麩皮,硬得能敲開核桃,餅麵上還留著牙印。學徒們圍著火爐打盹,抄紙簾斜靠在泥牆上,竹紋裏凝著去年的紙漿——那是陳壽父親傳下的"蔡侯法"遺物,抄出的紙總帶著樹皮的粗糲感,如同老匠人的手掌,布滿老繭和裂口。
    "陳師傅,試試這個。"劉妧遞過青銅量勺,勺柄刻著精確到銖的刻度,刻度間填著朱砂,"按七比三的比例兌入樹皮纖維,火候控製在..."她忽然停住,望向衛綰,"把你的日晷借我用用。"尚書令愣了愣,忙從腰間解下鎏金日晷,晷針在雪地上投下細瘦的影子,影子邊緣結著霜。陳壽捏著麻頭的手懸在半空,渾濁的眼睛盯著量勺裏的樹皮碎屑,碎屑上還沾著露水:"公主這法子,和我祖傳的"三蒸三曝"差得遠呐...您看這漿,稀得跟冬粥似的,抄出來的紙準定漏墨。"他說話時,唾沫星子濺在漿池邊緣,瞬間結成冰晶。
    正說著,張小七背著工具袋跌跌撞撞跑來,算籌袋在胯間晃得叮當作響,算籌相互碰撞的聲音如同風鈴。"打漿機調試好了!就是...齒輪聲有點大。"他身後四個算學學徒抬著青銅打漿機,葉輪上的算學符號還沾著新鮮銅綠,那是用太初宮的隕鐵碎屑調和的顏料,在陽光下泛著幽藍。當機器轟鳴著攪碎紙漿時,陳壽猛地後退半步,草鞋踩進雪水裏——那聲音像極了他年輕時在陳留郡見過的匈奴鐵騎,踏碎陶罐的脆響與此刻的打漿聲重疊,驚得他膝蓋發軟,想起了當年逃亡時的恐懼。
    申時三刻,錢富的竹轎停在坊外。這位竹簡商人下轎時特意抖了抖狐裘,扇麵上"殺青永固"四個金粉字在雪光裏格外刺目,金粉脫落處露出底下的竹紋。劉妧注意到他靴底沾著城南竹林的草籽,係統界麵隨即彈出熱力圖,錢家名下的千畝竹林正以異常速率減少,標注著"防蟲藥用量超標"的紅點密密麻麻,像撒在地圖上的毒餌,紅點周圍還有黑色的陰影,顯示土壤汙染。
    "公主可曾想過,"錢富搖著扇子走近,竹香裏混著石硫合劑的刺鼻氣味,氣味中還夾雜著鬆節油的味道,"昔年孔子韋編三絕,傳下的豈是一張薄紙?竹簡曆千年而不朽,方為王道。"他袖口滑落半片竹簡,劉妧眼尖地看見簡背蟲蛀痕跡——那孔洞邊緣整齊得反常,分明是用特製鑽具所為,孔洞裏還殘留著藥粉。係統檢測突然報警,顯示錢富袖中藏著二十份密約,紙背的巫蠱符文正以能量波侵蝕數據,警報聲在腦海中尖銳響起。
    "錢老板可知,"她指尖撫過紙漿池邊緣,池壁上凝結的漿垢裏嵌著細小的算籌符號,符號被漿垢覆蓋,若隱若現,"蔡倫當年造紙,用的是樹皮麻頭,你家竹簡裏摻的卻是..."話未說完,阿瞞的導盲犬追風突然狂吠著撲向蟲箱,小廝慌忙伸手阻攔,卻碰翻了暗藏的鬆節油瓶,鬆節油灑在雪地上,形成一片深色的痕跡。盲眼少年順著犬吠方向拋出算籌,竹籌擊中錢富腰間的牛皮袋,滾落出十幾枚蟲繭——正是專蛀新簡的衣魚幼蟲,蟲卵上還沾著防蟲藥粉,粉粒在陽光下閃爍。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好個"永固"。"霍去病的聲音從廊下傳來,他護腕的穀穗飾件還沾著糧倉的粟米,此刻正碾過錢富掉落的密約,密約上的字跡被粟米蹭花,"去年上郡送來的急報,竹簡竟被蟲蛀得隻剩"匈"字半邊,敢情是你想斷了前線軍報?"錢富扇子驟收,扇骨間掉出的不是墨香,而是刺鼻的六六六粉,與他標榜的"天然殺青"判若雲泥,粉粒飄進陳壽的衣領,讓他一陣咳嗽。老匠人陳壽聞見這氣味,忽然劇烈咳嗽起來——這味道,和他兒子染肺疾那年,錢家工坊飄出的藥味一模一樣,他兒子當年就是因為吸入過多防蟲藥而病倒。
    亥時的工坊點起牛油燈,燈芯爆出燈花,照亮了整個工坊。陳壽偷偷用傳統抄紙簾撈取算學紙漿,抄紙簾在漿池中輕輕晃動。他粗糙的指腹碾過簾麵,忽然渾身一顫——纖維分布竟比祖傳法均勻三倍,那些他以為是"天機"的雲紋,原來不過是打漿度達標的自然紋路,紋路細膩如絲。張小七湊過來,用算籌在漿池邊畫著曲線圖,算籌在泥地上劃出痕跡,"您看,當打漿度到四十五時,纖維就像這樣交叉成網..." "像麻線擰成股,勁扯不斷。"老匠人頭一次打斷晚輩,眼裏映著跳動的燈花,仿佛看見父親臨終前攥著他的手,說"造紙如做人,要紮實實"的場景,父親的手和他的一樣,布滿老繭。
    子時的梆子聲裏,黃門官送來武帝密旨,官靴上還沾著宮道的積雪。劉妧就著紙漿火光讀罷,忽然輕笑一聲,火光映在她眼中,跳躍不定:"陛下說,太學造紙工坊缺個祭酒,陳師傅可願擔此重任?"老匠人正在擦拭抄紙簾的手頓住,渾濁的眼睛慢慢蓄滿水光,淚水在皺紋裏流淌。他從懷裏掏出油布包著的《造紙秘錄》,扉頁"漬灰三日"四字與劉妧昨日說的堿法蒸煮墨跡重疊,竟像隔世的回響——原來不是算學破了祖製,是祖製裏早藏著算學的根,秘錄的紙頁已經泛黃發脆,邊緣磨損嚴重。
    錢富縮在柴堆裏打擺子,柴草紮得他後背生疼。忽聞工坊外傳來車馬聲,聲音由遠及近。探頭望去,竟見百姓們推著獨輪車,車上堆滿了要折算原料的舊竹簡,竹簡上刻著各種文字。有個老學究顫巍巍捧著《論語》簡冊,對張小七說,胡子上掛著冰霜:"小先生,這是高祖年間的舊物,傳了五代人,您看能打多少紙漿?"少年接過簡冊時,算籌在指間撥得飛快,月光落在他新換的紙卷形銅扣上,像撒了一把碎銀,銅扣在月光下閃爍。陳壽忽然想起今早做的夢:蔡倫站在雲端,手裏握著的不是抄紙簾,而是張小七那台會轉的打漿機,機身刻著"蔡侯遺法,算學新章",字跡金光閃閃。
    劉妧將刻有"紙政維新"的青銅牌嵌入抄紙機,牌麵算學符號在晨光中流轉,與陳壽抄紙簾上的雲紋形成共振,發出輕微的嗡鳴。錢富盯著自己扇麵上殘缺的"竹"字,忽然想起今早小廝來報,說南蠻商隊的竹筏在灞河遇了險——也不知是哪個算學隊弟子,在紙漿裏摻了能追蹤的"纖維符",此刻正順著水流,往夜郎國方向漂去,如同算學的種子,要在新的土地上生根發芽,纖維符在水中若隱若現,像一條條細小的銀魚。
    晨霧漸散時,第一 sheets 算學紙從抄紙機上滑落,紙麵平滑如長安春日的湖麵,卻又帶著樹皮的天然紋理,紋理自然美觀。陳壽用指尖蘸著鬆煙墨,在紙上寫下"民以食為天,國以紙為史",墨汁滲得極慢,字跡清晰如刀刻,墨色濃淡相宜。虎娃舉著新紙跑過,陽光穿過紙頁,照見上麵隱約的算籌暗紋——那是防偽,也是算學與造紙術的聯姻,暗紋在陽光下若隱若現,如同流動的水紋。
    衛綰望著工坊外排起的長隊,百姓們用舊竹簡換紙票的喧鬧聲裏,忽然聽見陳壽哼起祖傳的造紙歌,歌聲沙啞卻有力:"斬竹漂塘浸九日,煮徨足火爛如泥...算籌量得纖維勻,造出白紙勝玉璧!"這調子與打漿機的轟鳴應和,驚起一群寒鴉,它們撲棱棱飛向太學方向,翅膀下的晨光裏,錢富的竹簡正在熔爐中化作紙漿,終將鑄造成記錄新朝的典籍——那是比竹簡更輕、更韌的文明載體,也是算學織就的,通往未來的書頁,書頁在晨光中微微發亮,仿佛預示著新的時代即將到來。
    喜歡漢宮嬌華:帝女傳奇請大家收藏:()漢宮嬌華:帝女傳奇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