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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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封六年孟夏,長安的晨霧裹著胡餅的焦香漫過宣平門。王三挑著空酒壇走過東市時,鞋底碾過青石板上未幹的羊油——張屠戶的肉攤前已圍了幾人,案板上擺著新宰的羔羊,羊骨旁放著把卷刃的菜刀。"這刀還是去年從太原官坊買的,"屠戶啐了口唾沫,用拇指刮著刃口,"砍兩根骨頭就廢,真不如俺自個兒打的鐵片子。"
王三放下酒壇,從擔子裏摸出塊幹餅掰碎:"您該試試少府新出的算學鋼刀,昨兒個我見陳校尉用那刀削鐵如泥——對了,您瞧那傷兵..."他努嘴指向街角,三個裹著破布的漢子倚著鐵匠鋪牆根,其中一人正用草繩捆紮斷刀鞘,狼首紋上的血泥混著鐵鏽,凝成暗紫色的痂。
朱輪華轂的軿車停在太醫院門前,劉妧掀開竹簾,正聽見門內傳來慘叫。一名醫工捧著藥碗衝出,碗沿沾著黑褐色的藥汁:"校尉且忍忍,這刀傷需用燒紅的鐵烙止血..."話未說完,碗已被撞翻,藥汁潑在石階上,竟在劣質甲胄的碎片旁冒出青煙。
"公主,這是北軍各營送來的斷刀。"趙禹掀開木匣,六把斷刀裹著浸血的麻紙,刀柄"太原官坊"的戳記被手汗磨得模糊,"陳校尉說,上個月漠北巡邏,三十騎遇伏,折了九把刀——其中一把,是他親衛的佩刀。"
車駕轉入少府工官署時,三十六座青銅坩堝正被卸下車。搬運的兵士皆用浸過醋的布巾捂住口鼻,爐渣的熱氣中混著刺鼻的硫黃味。劉妧踩著木屐跨過門檻,見地上擺著十二具鐵砧,每具砧上都有深淺不一的刀痕——最深的那道,竟嵌著半片斷刃,刃口的蜂窩狀氣孔裏還沾著爐渣。
"阿姊!您看這鼓風器的扇葉!"張小七抱著水力鼓風器闖進來,衣襟上的鐵屑沾著新鮮的汗漬,"昨晚在算學館照著《淮南子》算過,扇葉弧度若改成"勾三股四弦五"的比例,風壓能提升兩成!"他從算籌袋裏抖出半卷竹簡,《栗氏為量》的殘頁上畫滿紅筆批注,"李鐵錘師傅說,這像極了他家祖傳風箱的"七孔布局"。"
未時三刻,太原神爐坊的煙囪噴出暗紅色煙霧,如一條扭曲的赤練蛇。歐冶承領著四十名爐匠分立五行爐陣,每人腰間的"爐神七戒"銅牌泛著銅綠,牌麵"火耗三分"的刻字已被磨平。"算學隊要斷了爐神的香火?"老人揮舞辨火旗,旗角掃過爐台,驚起一片火星,"當年我祖上給趙王鑄劍,需取冬至子時的井水淬火,哪是你們這些毛頭小子——"
"哪是我們用算籌量水溫?"劉妧截斷話頭,踩著黏膩的爐渣走近,係統氣體分析儀顯示一氧化碳濃度已達致死量。她用鑷子夾起塊剛出爐的"百煉鋼",在陽光下轉動,金屬表麵泛著熟鐵特有的亞光:"歐冶工官可知,真正的百煉鋼,需"十煉十淬,每煉減碳一成"?你這鋼,怕是連三煉都不到。"
李鐵錘攥著焦黑的加料單衝進爐坊時,圍裙下露出半截《冶鐵算經》手稿。"他們讓俺們"按老法子來","老人扯開粗布衣襟,露出胸口銅錢大的傷疤,"可爐溫全憑看火色——上個月十五爐鋼,有七爐因爐溫不夠,煉出的是"灌鋼"!"他身後的學徒們攥著青銅測溫錐,錐頭的鐵漿已凝固成暗紅色。
申時初刻,工官署的試刀坪上,青銅試刀石被曬得發燙。劉妧左手執算學百煉鋼刀,右手握歐冶家的"神爐刀",同時劈向三寸厚的鐵錠。算學刀切入時發出清越的"嗤啦"聲,刀刃沒入三分;神爐刀卻"當"地一聲彈起,刃口崩出的缺口濺出火星,險些灼到圍觀的學徒。
歐冶承的弟子孫爐正趁人不備,往算學高爐的滲碳箱裏丟冷鐵塊,卻被追風一口咬住手腕。導盲犬脖子上的銅鈴驟響,驚飛了簷下築巢的燕子。"放開他!"歐冶承下意識伸手,卻見劉妧從孫爐正腰間抽出羊皮小冊,封皮"偽煉要訣"四字下,畫著用硫黃掩蓋夾灰的示意圖。
"歐冶工官果然"精通"爐神之道。"霍去病展開從爐神祠搜出的密信,匈奴文落款處的狼首印鑒與北軍繳獲的馬具紋飾一模一樣,"每歲以劣鐵換馬三十匹,甲士五名——這些甲士,怕是都派去殺咱們的戍卒了。"
亥時,冶鐵坊的牛油火把將水力鼓風輪照得透亮。劉妧用算籌在竹簡上列出公式,李鐵錘忽然顫抖著從懷裏掏出塊碎鐵,上麵刻著模糊的"看火色"三字:"這是俺爹的遺物,他臨終前攥著我的手說,"紫焰出鋼,青焰出鐵",可俺一直沒參透...原來紫焰對應碳含量六成八,青焰隻有三成!"
子時,陳安捧著密旨進來,黃絹上的朱批被爐火燒得微卷:"敢以劣鐵充百煉者,斬立決。"隨旨附來的軍報裏,代郡太守的奏報被朱砂圈了又圈:"去冬之戰,戍卒因刀脆難敵,戰死者中,兵器斷裂致傷者占比六十二。"陳安聲音哽咽:"末將的親衛李三,就是因為刀斷被匈奴騎兵砍殺...他才十八歲,入伍前還說想學冶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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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第一爐算學百煉鋼傾瀉而出。鐵水如赤龍般注入模具,劉妧將刻有"碳0.68"的青銅牌嵌入爐壁,牌麵紋路與李鐵錘家傳的火色口訣暗紋嚴絲合縫。老爐匠顫抖著用鐵鉗夾起新鍛的刀坯,往試刀石上輕輕一磕,發出清越的"當"聲,竟與他祖父五十年前鑄劍時的聲響分毫不差。
晨霧中,張小七蹲在鼓風器旁,用算籌教學徒調整葉輪角度:"昔年李冰治水,用石人測水位;如今咱們用風壓表,道理是一樣的——指針指到"商"音刻度,就好比聽到編鍾的宮調,錯不了。"追風忽然對著廢料堆狂吠,兵士從中挖出個銅盒,裏麵的鬆脂與鐵屑混合物還帶著溫熱,正是歐冶家偽造百煉紋的"火漆"。
"歐冶餘黨往朔方去了。"霍去病望著北方天際,護腕的鐵砧扣輕輕撞擊劍柄,"那裏的馬監與匈奴互市頻繁,怕是..."劉妧摸出算籌令箭,箭尾的鐵刃紋章在晨光中閃爍:"明日啟程朔方。李師傅,能否請您將看火色的口訣編成歌謠?我想讓每個爐匠都能背熟。公主瞧這——"李鐵錘展開一卷粗麻紙,上麵用炭筆繪著不同火色對應的算籌圖,"俺昨晚試著把口訣畫成了圖,學徒們都說比看星星好懂。"
歐冶承縮在工坊角落,看著算學隊用青銅鏡反射陽光測量爐溫。一名學徒捧著《金屬冶鑄算經》路過,書頁間掉出張小七的便條:"歐冶師傅,明日辰時三刻,可來學用算籌算碳勢。"老人忽然想起祖父臨終前的話:"冶鐵如耕稼,偷不得懶,取不得巧。"他摸了摸腰間的"爐神七戒"銅牌,牌麵"火耗三分"的刻字下,隱約可見年輕時自己刻的"精鐵為刃"四字。
東市的鐵器鋪裏,王三正用官釀酒擦拭新打的菜刀。刀刃映出他眼角的笑紋,比醉仙居的"狀元紅"透亮十倍。"這刀用的是算學鋼,"他向圍攏的農婦展示刃口的魚鱗紋,"每寸含碳六厘八,切菜不沾刀,剁骨不卷刃!"一位老嫗摸著刀背歎氣:"俺家老頭子去年用劣質犁頭,耕地時犁頭斷了,驚了牛,如今還躺在床上..."
長安城的晨鍾響起時,劉妧的車駕已行至章城門。車窗外,滿載算學鋼的牛車正駛出城門,車輪在石板路上碾出算籌形狀的車轍。趕車的兵士哼著新學的《百煉歌》:"算學鼓風爐火旺,千錘百煉刃如霜..."遠處的霸水河畔,漕船揚起"官鐵保真"的黑帆,船工們用算籌敲擊船幫,應和著歌聲。
街角的小酒肆裏,幾個退役老兵圍坐在一起。老卒陳三用算學鋼刀切開醬牛肉,刀刃觸到瓷盤,發出清脆的聲響。"當年在漠北,"他夾起一塊肉,目光落在牆上的斷刀標本上,"要是有這刀,俺們班的弟兄...哎,如今好了,算學隊把爐子裏的鬼都揪出來了。"他仰頭灌下一口官釀酒,刀光映著他眼角的皺紋,"聽說新鑄的鎧甲也用算學鋼,這下匈奴的馬刀,怕是砍不動咱們的甲胄了。"
陽光爬上冶鐵坊的飛簷,照亮了新刻在爐壁上的算籌紋路。李鐵錘用炭筆在《冶鐵算經》初稿上添了句批注:"爐神無眼,算籌有心。"爐中炭火正紅,映著他斑白的鬢角,宛如當年祖父鑄劍時,爐中騰起的漫天朝霞。而在工坊的另一側,歐冶承正對著算籌圖皺眉思索,手中的狼毫在竹簡上落下第一筆:"碳勢算法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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