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字數:4522 加入書籤
元封六年孟夏,未央宮前殿的銅漏剛滴到卯時三刻,劉妧的衣角還沾著昨夜調試青銅掃描儀的銅鏽味。算學通關係統啟用月餘,西市商隊查驗效率提升七倍的消息,已像胡麻籽油般滲進長安的每道街巷。她踩著晨露穿過上林苑苗圃,忽見大月氏商人摩羅蹲在西域胡麻苗床前,手指劃動間念念有詞——那是粟特語的祈穀咒,與算學隊新置的智能滴灌頭在晨光中形成奇妙疊影,前者祈求神靈賜福,後者正將精準配比的營養液滴入苗根。
"公主,太醫院的淳於太醫在角門候著。"張小七抱著一捆刻有算籌紋的青銅量尺追上來,腰間算籌袋隨步伐晃出細碎聲響,"他說按古法煎的消毒麻油渾濁如泥,給衛青將軍敷藥後傷口竟化膿了,現在滿太醫院都在傳"算學壞了藥性"。"劉妧聞言駐足,想起昨日在鴻臚寺看到的戍卒凍瘡統計:河西四郡因油脂品質低劣,非戰鬥減員率較去年同期上升19。她指尖輕拂胡麻幼苗,葉片絨毛上的露水折射微光,像極了顯微鏡下油脂腺的反光。
"淳於太醫怎的這般糊塗?"劉妧皺眉,"去年他還用算學秤改良了湯劑配比,如今倒被舊習困住了。小七,你去太醫院走一趟,帶上離心器榨的清油,再捎句話:"油脂清則藥性純,算學非破古法,乃明其理。""
未時三刻,太府寺農官趙過帶著兩名田卒闖入苗圃時,劉妧正在給胡麻苗做光譜分析。這位鬢角霜白的老吏衣襟別著枚磨損的粟米形玉飾,手中《泛勝之書》的竹簡邊緣沁著油漬——那是他常年查閱農書時沾的粟麻油。"公主可知道,三輔良田地力已耗損三成?"他的木耜重重磕在田壟上,驚飛了幾隻啄食胡麻籽的麻雀,"《泛勝之書》明言"胡麻傷穀",老祖宗傳下的輪作法,豈是算學能輕易改的?"
"趙大人可知,您治下的田地連作粟麻已十年?"劉妧遞過土壤檢測儀,屏幕上有機質含量1.2的數字跳得刺眼,"《管子·地員》雲"地者,萬物之本原",可本原若被舊規捆住,又如何養民?"她指著試驗田分區:左邊密植區用算學定距,每畝八千株,株距三寸,幼苗排列如算籌整齊;右邊傳統區每畝兩千株,雜草叢生間幾株胡麻瘦如弱柳。摩羅忽然用生硬漢話開口:"在大月氏,胡麻種在粟米西邊,影子相遮,可省三成水源..."話未說完,被趙過一聲冷哼截斷:"蠻夷之地懂什麽"土脈"?我漢家農法傳了千年,輪作之術自有天道!"
"趙大人這話說得偏了。"劉妧撥弄算籌,"代田法初行時,也有人說"壟溝易毀土氣",如今如何?再說胡麻與粟米輪作,並非不可,但需配之以綠肥、忌連作過久。您瞧這土壤,氮磷鉀比例失衡,單怪胡麻?"
膠東老農王伯的到來打破僵局。老人的榨油木楔用粗麻布裹著,楔頭嵌著的陳年油垢呈暗褐色,那是他祖父傳下"三蒸三曬"法的見證。"算學隊的鐵家夥轉得太快,"他顫巍巍指向遠處轟鳴的離心器,"俺們油坊的號子還沒喊完三句,油就出來了,這不是奪了老輩人的飯碗?再說那油清得跟水似的,哪有俺們熬的油香?"劉妧接過他遞來的油脂樣本,用折光儀掃過時,老人下意識後退半步——儀器藍光映得他眼角皺紋更深,像極了年輕時見過的巫祝"照妖鏡"。
"王伯,您聞聞這油。"劉妧示意張小七遞來離心器榨的胡麻油,"沒有焦糊味,隻有清香氣。古法榨油雖香,卻含雜質,易腐壞。您看這檢測曲線,您的油酸值超標三倍,如何能入藥、能久存?"老人湊近青銅屏,渾濁的眼睛映著跳動的曲線:"這...這曲線像俺們膠東的海浪,可這數字..."
"王伯可知,用這清油做的胡麻餅,已在東市賣瘋了?"張小七笑嘻嘻插話,"昨兒個我見您孫子虎娃吃得滿嘴流油,還說"比爺爺的油餅香十倍"呢!"老人一愣,嘟囔道:"虎娃那小子...可俺們油坊的夥計咋辦?"
話音未落,阿瞞的導盲犬追風突然狂吠,前爪扒開田壟泥土,露出半袋鹽堿和幾株被掐斷的胡麻苗——幼苗切口新鮮,顯然是今早所為。
"東南風二級,濕度68,"阿瞞的青銅拐杖點在趙過弟子孫田正腳邊,"此時撒鹽,兩時辰後必顯枯脈病。孫小哥,這招"借刀殺人",是膠東油坊的人教的吧?"少年臉色煞白,算籌從掌心滑落:"我...我隻是..."
"隻是收了膠東薛氏的錢?"霍去病當場從孫田正袖中搜出羊皮藥袋,嗅到一股熟悉的草藥味:"這是匈奴用於牧場投毒的"枯葉草"粉,怎麽會在你手裏?"趙過的《泛勝之書注》散落滿地,露出夾著的膠東油商銀票,票麵暗紋竟是"拒胡麻於函穀關外"。
"趙大人,這是為何?"劉妧盯著趙過,目光如炬。老吏額角沁汗,囁嚅道:"薛氏是老夫親家...他們說胡麻若大興,膠東油坊就要倒閉,薛家女兒...就要守寡..."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糊塗!"劉妧拂袖,"你可知為保膠東一隅之私,多少戍卒因劣質油脂受苦?多少良田因舊法荒蕪?"
酉時的對比實驗田裏,劉妧親自播下第一粒胡麻種。她的算籌袋不慎滑落,竹籌滾入傳統種植區,竟被雜草掩沒大半;而在密植區,張小七正用青銅量尺校準行距,每九寸插一根刻著"叁"字的界樁。"就像算籌排列,"劉妧對圍觀農卒解釋,"株距太寬則地力虛耗,太密則互爭陽光,三寸是"衰分術"算出的黃金距離。"摩羅忽然蹲下,用手指在密植區畫圈:"大月氏人叫這"晨露圈",雪水融化時,恰能潤透直徑一尺的土塊。公主,這與你們的算學,好像同一道理?"
"正是。"劉妧點頭,"天下道理,殊途同歸。"
亥時的算學工坊裏,牛油燈將滴灌係統的銅龍影子投在牆上,宛如《山海經》裏的控水神獸。劉妧用算籌在沙盤上推演葉麵積指數,燭火將她眼下的青黑映得更深:"單株光照低於五千勒克斯,油脂合成減少三成。"巴圖往智能滴灌頭注入係統能量,水珠落下時折射七彩光譜,正與摩羅描述的"天山雪水經冰川七折"如出一轍。老人摸著溫潤的銅龍,忽然用粟特語低吟:"商路通,水流長,算學之水比商神阿娜希塔的眼淚更甜。"
"摩羅先生可聽過漢家的"大禹治水"?"劉妧忽然問道,"大禹導河積石,按地勢高低定河道,與算學治水同理。如今治田,亦是如此。"老人恍然點頭,從懷裏掏出片曬幹的胡麻葉:"在大月氏,我們用胡麻葉敷傷口,可止血。公主,你們的算學,能算出這葉子裏的妙處嗎?"
子時的未央宮,漢武帝的密旨裹著夜露送來。劉妧就著滴灌頭冷光讀簡,見"天油"印鑒下批著"趙過即入少府農監研習新技",忽然想起今早太醫院見聞:淳於太醫對著算學離心器驚歎,"若早有此器,華佗麻沸散可提純十倍"。朱買臣接過竹簡時,指腹擦過"本土油商限期改製"幾字,低聲道:"膠東豪商壟斷油脂廿年,去年竟以摻沙豬脂充貢品...公主,此番改製,怕是要動不少人的奶酪。"
"不動奶酪,如何養民?"劉妧將密旨收入袖中,"明日讓算學隊去膠東,辦個榨油工坊示範點。王伯這樣的老匠人,可聘為"古法監造",讓傳統與算學各取所長。"
卯時的苗圃裏,王伯正圍著離心器打轉。算學工匠拆下傳統木楔,裝上刻著"一至十"刻度的銅盤:"老伯,這銅輪轉速是傳統榨油的三十倍,標尺紅線為油渣警戒線,超百分之一就響鈴。您瞧這銅盤上的算籌紋,轉起來可好看呢!"老人顫巍巍倒入胡麻籽,機器啟動的嗡鳴讓他想起黃河破冰聲。當金黃油液潺潺流入陶甕,他突然用袖口擦拭眼角:"這顏色...像極了俺娘頭回熬新油時,灶膛裏跳出的火苗。俺爹說,那是油神顯靈。"
"如今是算學顯靈。"張小七笑著遞過木勺,"老伯,嚐嚐這油炒的菜?"王伯嚐了口,眼睛一亮:"怪道虎娃愛吃,真鮮!"
趙過縮在苗圃圍牆陰影裏,懷中《農桑輯要》掉出張小七塞的《作物栽培學手冊》。他看見劉妧將刻有"農政維新"的青銅牌插進田壟,牌麵算籌符號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在陳倉推廣代田法,被老卒罵"壞了土脈"的場景。此刻,孫田正被算學兵帶往洗去鹽堿的地塊,少年們邊走邊爭論"土壤團粒結構與保水率",聲音裏透著他曾熟悉的、對新知的熾熱。
"趙大人?"劉妧不知何時走到他身旁,"明日隨我去膠東如何?看看算學與古法如何互補。"老吏抬頭,看見她眼中的堅定與期許,想起自己初為農官時,也曾立誌"使天下無餓民"。他握緊手中竹簡,點頭道:"老夫...願往。"
"公主,康居使者的駱駝隊停在苑外。"霍去病護腕的胡麻紋銅飾沾著露水,"商隊文書列著"牧草種源交換",還附了大宛汗血馬的油脂需求表。"劉妧望著胡麻苗上的露珠,想起係統提示的"苜蓿引種倒計時",指尖摩挲算籌令箭。摩羅不知何時捧來浸透油漬的《胡麻種植經》:"公主,大月氏輪作胡麻與鷹嘴豆,收成比單作高五成...你們的間作模型,與我們相差不過三日,這是天意吧?"
張小七在田埂調試光照記錄儀,算籌在指間轉出"嗒嗒"節奏。追風又在刨土,這回露出塊刻著"土脈斷絕"的巫蠱木牌,裂紋與算學隊監測的根係生長曲線形成荒誕對比。劉妧拾起木牌扔進廢料筐,銅製離心器在朝陽下泛著暖光——那光芒裏既有大月氏商隊的駝鈴,也有膠東油坊的號子,此刻正融匯成新的韻律,隨滴灌水珠滲入土地,孕育著即將貫通西域的"液體黃金"。
東市的胡麻餅攤前,虎娃舉著油汪汪的餅子蹦跳:"算學油,香又清,俺爹說能換大宛馬!"圍觀百姓哄笑,有人接過攤主遞來的新油樣品,陽光下,油液如琥珀透亮。而在膠東,一場關於胡麻的變革,正隨著晨霧中的駝鈴聲,悄然拉開序幕。
喜歡漢宮嬌華:帝女傳奇請大家收藏:()漢宮嬌華:帝女傳奇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