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字數:4432 加入書籤
太學算學博士席位確立的第十日,劉妧在丞相府翻閱《漢書·賈山傳》,竹簡因年代久遠而泛黃,邊緣卷起的毛邊蹭過她的指尖,發出沙沙輕響。
案頭擺著從市井收集的車輪樣本:胡商的六尺高輪輻條上纏著幹枯的駱駝毛,漢家輜車的五尺三寸輪沾著未幹的長安泥土,還有太學工學館新製的五尺五寸標準輪,輪軸上的青銅箍刻著"工官監製"字樣,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她用竹製算籌丈量竹簡上的"秦馳道寬五十步"記載,籌身上的刻度與張蒼留下的古尺相差無幾,仿佛跨越百年的對話。
"公主,隴西隗氏的車隊堵在章城門,"霍去病撩開繡著雲紋的帷帳,護腕的銅扣鑄成車輪形狀,邊緣的算籌紋路因長期佩戴而磨得發亮,"為首的隗崇抬著塊斷碑,說是要"以祖製正視聽"。"他身後的小吏抱著一卷帛書,帛書邊緣滲著暗紅,不知是雞血還是鐵鏽,散發著一股陳舊的氣息。
"走,去看看。"劉妧將算籌插入腰間的籌袋,起身時袖擺掃過案頭的車輪樣本,一枚算籌不慎掉落,滾到胡商車輪旁,恰與輪軸刻度對齊。她彎腰拾起算籌,在指尖轉了兩圈,忽然想起太學弟子們編的順口溜:"算籌轉一轉,大道寬又坦。"
未時初刻,章城門前的馳道被日頭曬得發燙,路邊的野草蔫蔫地耷拉著。隗崇的馬車停在算學劃出的白線上,駕車的轅馬不耐煩地刨著蹄子,揚起陣陣塵土。隗崇身著蜀錦深衣,腰間玉佩隨動作輕晃,發出清脆的撞擊聲:"我隗氏祖祖輩輩走的是六尺之輿,你算學偏要改成五尺五寸,是要斷了我等的"古道熱腸"?"他的聲音裏帶著世家子弟的傲慢,卻也藏著一絲不安,尤其是看到圍觀百姓中有人拿著算籌議論紛紛時,眼神不自覺地飄向自己的車輪。
"隗君可知,秦馳道初建時,"劉妧手持刻有"車同軌"的算籌走近,籌身染著鬆煙墨香,"因車輪寬窄不一,馳道年年修繕,百姓苦不堪言。"她指了指路邊正在修補馳道的工匠,他們揮汗如雨,身旁堆著破碎的車轍石,其中一位工匠直起腰,用袖子擦汗,露出補丁摞補丁的衣袖,"就說去年陳留郡暴雨,馳道因車輪寬窄衝毀,三十裏路塌了五處,老弱婦孺隻能躲在斷牆下避雨,啼饑號寒。五尺五寸輪距,可使車轍與馳道石縫嚴絲合縫,每年能省十萬石粟米的修繕費,這些粟米能救多少饑民?"她轉向圍觀的百姓,提高聲音,"諸君誰沒見過馳道坍塌?誰沒吃過道路不通的苦頭?"
"公主說得對!"人群中響起一個粗啞的聲音,是賣茶湯的老婦,"去年我家那口子拉貨,就因為路塌了,連人帶車摔斷了腿!"周圍百姓紛紛點頭,有人附和:"是啊,修一次道,咱們得交多少粟米?"
"休要巧言令色!"隗崇揮手示意仆從抬來斷碑,碑身斑駁處可見"車同軌"三字,字跡雖模糊,仍可辨其雄渾,"此碑出土於隗氏祖塋,明載"六尺輿"!"
劉妧接過拓本,用張蒼傳下的青銅量尺比對,陽光穿過她鬢邊的玉簪,在拓本上投下細小的影子:"隗君看這"六"字,豎畫偏右,分明是後刻。秦代"六"字作"?",此碑卻書為"六",定是王莽亂漢時篡改。"她轉身對圍觀百姓揚起拓本,"諸君請看,這碑上的苔蘚色澤不均,"六"字周圍顏色新鮮,顯是近年鑿刻!"人群中響起"原來如此"的低語,有個書生模樣的人點頭道:"公主所言極是,此乃作偽之術。隗氏此舉,怕是另有圖謀!"
墨家禽滑厘推著指南車前來,齒輪轉動聲清脆如佩玉,驚起路邊的麻雀:"我用算籌推演出,五尺五寸輪距可使馬車在河西走廊的急彎處少繞三裏路。"他蹲在地上,用算籌擺出彎道模型,陽光將他的影子投在地上,與算籌的影子交織成圖,"若遇匈奴突襲,這三裏路能救十車糧草。諸君可知,十車糧草能讓多少戍卒吃飽飯?能讓多少城池守得住?"圍觀的車夫們紛紛蹲下細看,有人用樹枝跟著比劃,低聲議論:"確實,繞遠路耽誤事。要是匈奴來了,糧草運不進去,城池就危險了。"
隗崇還欲爭辯,莎車王弟烏孫的商隊恰好經過。駱駝馱著用藤條編織的彈性馱架,上麵的羊毛捆紮得方方正正,每捆都用算籌刻著重量標記。烏孫掀開氈帳,露出鑲著寶石的算籌袋:"漢家若統一輪距,我等商隊願將關稅從十抽一增至十抽三。輪距統一,商路暢通,漢胡皆受益。"他跳下車,走到隗崇麵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隗君,我在大宛就聽說漢家算學厲害,如今親眼所見,確實服了。你就別固執了,換輪吧!"
申時三刻,對比實驗開始。劉妧命人牽來兩輛馬車,一輛套著隗氏六尺輪,一輛裝著算學五尺五寸輪,各載千斤粟米。"諸君看好了!"張小七揮動令旗,兩輛馬車同時啟程,車輪碾過馳道,揚起的塵土在陽光下形成兩道黃霧。隗崇的馬車走得顛簸,車鬥裏的粟米不斷灑落,而算學輪的馬車卻穩穩當當,引得百姓交頭接耳。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半個時辰後,馬車揚塵返回。李淳風用銅尺丈量車軸:"六尺輪軸磨損三分,五尺五寸輪僅一分。"工匠敲開軸承,隗氏車輪的油脂已熬幹,結著黑色的硬塊,算學車輪的牛油卻還發亮,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再稱貨物,六尺輪車漏了十八斤粟米,五尺五寸輪隻漏五斤——後者的車鬥縫隙用算學設計的皮條密封,嚴絲合縫。
"這..."隗崇臉色發白,登上自己的馬車,親自駕著在馳道跑了一圈。回來時冠冕歪斜,衣袍上沾滿塵土,卻不得不向劉妧一揖:"算學輪果真平穩許多。以往走河西道,一路顛簸得骨頭都要散架,這車竟穩當得像在平地上走。"他頓了頓,語氣軟下來,"隻是換輪成本太高,我等世家尚可承受,尋常百姓..."
圍觀的車夫王三湊上來,他的衣服打著補丁,卻洗得幹淨:"隗老爺,不瞞您說,我昨兒去太學工學館問過,換輪不要錢,驛站還免費提供工具。我用算籌算了算,換這車後,每月能多跑兩趟生意,省下的修繕費夠給婆娘買件新衣裳了。您老家底厚,換輪後商隊跑起來順當,賺的錢隻會更多啊!"人群中響起一陣輕笑,隗崇的耳尖微微發紅,低頭看著自己的車輪,陷入沉思。
亥時初刻,太學工學館裏,爐火熊熊,照亮了劉妧和工匠們的臉。老工匠陳二用算籌撥弄炭火,火星濺起又熄滅:"公主,咱百姓不求別的,車輪穩當、道兒好走就行。去年我那輛破車,因為輪距不合,翻了兩回貨,賠得家底都空了。要是早有這標準輪,唉..."他搖搖頭,眼裏泛著淚光,"如今好了,太學的先生們教咱用算籌,連我那小孫子都能撥拉兩下,算出哪條路好走。"
劉妧拍拍陳二的肩膀:"陳師傅,明日起,十裏設一換軸站,備齊工具,百姓換輪分文不取。算學不是天上的星,是地上的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大道。"她轉頭對張小七說:"再寫些告示,教百姓用算籌量車輪,別讓他們走冤枉路。"張小七點頭,火光映得他的臉通紅。
子時三刻,黃門官送來漢武帝密旨。劉妧就著燭火讀罷,燭淚滴在竹簡上,凝成小小的珠狀:"著隴西隗氏率先改用算學輪距,三月內成效顯著者,賜爵一級。"她命人將旨意抄在絹上,"送去隗府吧,順便帶兩車算學改良的車軸給隗君,就說...就說算學無貴賤,願與天下共利。"
卯時初刻,第一輛標準輪距馬車駛上馳道。王三揮著馬鞭,車輪滾過青銅路碑——碑上刻著輪距標線,旁邊用隸書刻著"五尺五寸,天下大同"。"得勁!"王三對路邊百姓笑道,露出一口白牙,"太學的先生說,年底能攢錢蓋新房了!"路邊賣茶湯的老婦見狀,笑著遞給他一碗茶:"王大哥,給咱也講講這算學輪唄?我家兒子也跑運輸,正犯愁呢!"王三接過茶碗,用算籌在地上劃拉:"您看,這輪距一統一,車轍就齊了,道兒就好走了..."
隗崇站在一旁,看著自家馬車被工匠換上五尺五寸輪,工匠們一邊幹活一邊哼著小調:"輪距五尺五,大道通萬戶,官家算得精,百姓得好處..."隗崇的管家小聲道:"老爺,換輪後商隊能省三成損耗,還能接西域的大生意。剛才莎車王弟還說,要跟咱合做生意呢。"隗崇歎口氣,從袖中掏出算籌,在掌心輕輕摩挲:"去太學請位博士,幫咱重整商隊。算學...算學果然是好東西。老祖宗的路,也該跟上算學的步子了。"
晨霧中,張小七正教胡商用法算籌,他的聲音清晰明亮:"先算車重,再算馬力,這叫"均輸術",老祖宗的智慧,妙得很!"阿瞞的導盲犬"追風"在路碑旁嗅出隗氏埋下的詛咒木偶,卻被車夫們笑著踢開,有人打趣道:"老一套不管用啦,現在信算學!算籌一撥,啥都明白!"
"公主,"霍去病望著連綿的馳道,晨光為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公孫弘在太學說,"變則通,通則久",算學真是通則。"劉妧摸出袖中的算籌,籌身映著初升的太陽,投下長長的影子,正如眼前筆直的馳道,通向看不見的遠方。她忽然想起市井中百姓的話:"算學不是天上的星,是地上的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大道。"此刻,這句話在她心中愈發清晰。
此時,長安西市的車夫們圍在一起,對著算籌議論紛紛,陽光落在他們的肩上,映出一片溫暖的金黃:"我家那輛破車,明兒就去驛站換輪!聽說換輪不要錢?太學的先生還教算賬?可不是嘛,咱也能像讀書人一樣撥拉算籌,算出個好日子!"這些聲音,比晨霧更濃,比陽光更亮,終將匯成改變天下的洪流,推著大漢王朝走向更遼闊的天地。
而隗崇站在章城門前,望著馬車遠去的方向,終於揮手示意仆從:"把祖碑搬回去吧,算學...才是真正的祖製。"他摸了摸腰間的玉佩,轉身走向自家商隊,腳步比來時輕快了許多。
喜歡漢宮嬌華:帝女傳奇請大家收藏:()漢宮嬌華:帝女傳奇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