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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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章宮的銅漏剛滴過卯時二刻。簷角鐵馬在晨風中叮咚作響。
    劉妧案頭的《文武學院籌備冊》攤開數尺。
    朱砂批注在晨光裏透著亮——霍去病擬定的武學院騎射課程旁,畫著女式軟甲的剪裁圖樣,袖扣處還注著\"用織錦彈力帶\";班昭標注的文學院經義書目下,夾著太學女學徒用七彩錦緞抄錄的《論語》,\"學而時習之\"五字間繡著細密的稻穗紋,每粒稻穗都用真蠶絲線。
    \"陛下,太後在偏殿候著,手裏捧著個銅鎮紙呢。\"
    侍女綠萼將暖硯推近,硯台裏的鬆煙墨泛起漣漪。
    殿外忽然傳來環佩撞擊聲。
    陳阿嬌披著赤金織錦太後衣踏入,鳳紋披帛上的金線正映著冊頁上\"女子同試\"四個朱砂大字。
    她腰間的紫金葫蘆隨著步伐輕晃,裏麵裝著新鑄的學院令牌。
    \"瞧瞧尚方署的新活計!\"
    陳阿嬌將一方青銅鎮紙按在冊上。
    鎮紙四麵刻著\"文武兼修\",邊角鑄著女織工與男武士的對紋——織工手持梭子,武士手握長劍,衣袂相銜處刻著細密的錦紋。
    \"昨兒用五王私藏的青銅鼎熔的,鼎足上"男尊女卑"的殘銘都被工匠磨平了,現在摸上去光溜溜的。\"
    她袖口赤金鐲碰著鎮紙,發出清越的聲響。
    鐲身書簡紋與底部劍戟浮雕相映成趣,\"霍去病今早快馬送來消息,說陰山斥候用女戶織的"望眼鏡"錦帕,能看清匈奴騎兵馬飾上的銅釘——那錦帕用的是柳氏女家的"八重錦",透光度比尋常絲綢強三倍。\"
    衛子夫扶著侍女走進,素紗襦裙上的暗紋書卷沾著禦花園晨露。
    \"太後,陛下,\"她展開繪有郡國報名圖的絹帛,各郡入學院人數用不同顏色標成星圖,\"河間郡六十三戶女戶遞了武學院投名狀,還附了用織機零件改的弩箭圖紙。\"
    絹帛末頁貼著染血錦條,是繡甲營女兵的血書:\"願以織錦手,學練斬胡刀\"。
    血字邊緣還留著針線縫補的痕跡,顯然是從戰旗上撕下後又仔細縫綴的。
    窗外忽然傳來太學方向的鍾磬異響,混著隱約的叫罵聲。
    劉妧想起三日前陳阿嬌在長樂宮召見班昭時,案上的漆盒被拍得發響:\"那些老儒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哀家偏要讓她們看看,女子握筆能寫書,握劍能殺賊!\"
    此刻殿外傳來笏板與青磚相擊聲。
    禦史大夫張歐領著二十餘老臣跪在丹墀下,象牙笏板舉得山高,卻有幾片寫著《禮記》的竹簡從袖中滑落,散在青磚上。
    \"陛下設文武學院乃萬世基業,\"張歐的聲音在空殿發顫,像被風吹動的枯葉,\"然《禮記·內則》雲"女子十年不出",若許其與男子同席求學,成何體統!此非亂了祖宗法度嗎?\"
    他身後老博士展開殘簡,竹簡邊緣焦黑處\"牝雞司晨,惟家之索\"八字依稀可辨,顯然是從被焚燒的典籍中搶救出來的。
    \"張大夫可知?\"
    劉妧將河間郡投名狀推到殿中,幾張弩箭圖紙滾到張歐靴邊,\"這些女戶遞的不是繡帕,是改良連弩圖!南陽王阿蓮用鹽井力學算準弩箭射程,比尋常兵器遠兩丈。\"
    她指尖輕點圖紙上的齒輪結構,\"這齒輪用的是織錦機的傳動原理,女匠人們在西市染坊試過百次才成。\"
    衛子夫適時展開另一幅絹帛,上麵臨摹著女戶用織錦機杼設計的弩機扳機,\"看這扳機,用的是織錦梭的回彈力原理,太學女學徒算過,拉力比男式扳機輕三成,更適合女子使用。\"
    陳阿嬌突然從袖中抖出一卷錦書,彩線織著繡甲營女兵戰場十二景:
    第一景是婦人用織錦裹傷,絲線穿過箭傷處的針腳都清晰可見;
    第五景是姑娘持梭鏢禦敵,梭鏢頭竟是用織錦坊的廢梭改製的。
    \"昨兒我讓繡娘把這錦書掛朝堂了,\"
    陳阿嬌話音剛落,殿外傳來侍衛通報,聲音裏帶著驚訝:\"啟稟陛下!西市女戶抬了架"文武同習"屏風,說要獻給陛下!\"
    屏風被八名女戶工匠抬入,用金線織著太學講堂與演武場。
    講堂裏女學徒與男弟子並列而坐,演武場上紮丫髻的姑娘正拉弓射箭,角落還織著張婆孫女蹲在地上畫箭靶的模樣,旁邊繡著小字:\"西市張記繡繃坊小蓮\"。
    班昭捧著《女學經義》疾步而入,竹簡便簽沾著校正朱砂,指尖還染著朱紅色。
    \"啟稟陛下、太後,\"她象牙笏板輕點青磚,竹簡夾縫掉出片算籌,\"太學女學徒用"比興"之法解《孫子兵法》,將"不戰而屈人之兵"喻為織錦中的"通經斷緯"。\"
    她展開的竹簡上,兵法注釋旁畫著八卦錦紋,注著\"此紋可對應方陣變化\",圖角還畫著個紡車,旁邊寫著\"以紡車輪轉喻騎兵包抄\"。
    \"最妙的是,她們用織錦的"錯錦"技法來解"奇正相生",說正兵如經紗,奇兵如緯紗,缺一不可。\"
    未時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陳阿嬌織錦披帛上投下光斑。
    劉妧望見太後鬢邊赤金簪輕晃——簪尾新綴的\"智慧珠\",是班昭用算籌熔的,每道刻痕都對應《九章算術》的一個公式,在光線下能映出細小的數字。
    殿外傳來孩童笑語,由遠及近。
    平陽侯家兒媳帶著五個抱書的小姑娘奔入,最小的姑娘跑掉了一隻鞋,露出繡著小弓箭的布襪。
    孩子們懷裏是刻著《武經總要》摘要的竹簡,竹青用朱筆寫著\"女子學武,保家衛國\",字跡歪歪扭扭,顯然是孩童親筆。
    \"陛下!太後!\"
    小姑娘們將竹簡舉過頭頂,最大的姑娘袖口還沾著墨汁,\"這是西市"文武蒙學"的孩子們刻的,說要像霍將軍那樣打匈奴!\"
    陳阿嬌笑著把孩子們攬到膝前,珍珠瓔珞蹭得她們咯咯笑,有個小姑娘好奇地捏了捏太後的鳳凰步搖。
    \"好!哀家回頭讓尚方署給你們鑄"小學士"印!\"
    她摸出五枚刻\"文武\"字樣的銅鎮紙,分給孩子,\"拿著壓書,將來都要做文武雙全的大女子!\"
    張歐突然上前,象牙笏板敲得青磚發顫,驚飛了梁上築巢的燕子。
    \"陛下!太後!昔者魯哀公問政於孔子,曰"女子不可與士齒",此乃千年古訓,豈容輕易更改!\"
    他展開的《論語》注本上,\"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被朱砂圈得通紅,旁邊還有他的批注:\"此聖人之訓,萬世不易\"。
    \"張大夫可知?\"
    劉妧將一本厚厚的《女戶軍功簿》推到他麵前,朱筆圈著繡甲營斬敵數目,\"這些女子在函穀關殺的匈奴兵,比你府上養的門客還要多三成。\"
    她翻開某頁,指著上麵的血指印,\"這是漁陽李氏的指印,她一人斬殺三名敵兵,用的是漿洗鋪的木杵。\"
    衛子夫捧來《邊境貿易冊》,冊裏記著女戶商人用織錦換回的匈奴兵器圖譜,\"雁門郡有位姓王的婦人,憑算學知識算出胡商的馬價虛高兩成,為大漢省下千匹絲綢。\"
    冊末貼著張草紙,是漁陽李氏女兒畫的\"女商算價圖\":一個梳髻的婦人站在櫃台後,算盤上畫著密密麻麻的珠子,旁邊寫著歪扭的字:\"算清胡商賬,省下買箭錢\"。
    申時更鼓敲過,咚咚的鼓聲震得殿角銅鈴輕響。
    劉妧望著《學院規製》,末頁貼著太學女學徒的聯名信,密密麻麻的指印按成一片紅梅,其中一枚指印特別小,顯然是年輕姑娘的。
    她想起霍去病軍報裏的話:\"匈奴已在邊境設女眷營,學我朝女戶織錦製甲。\"
    陳阿嬌突然將一枚玉印按在規製上,印文\"經緯天地\"——用漢武帝留下的和田玉料新刻的學院之印,玉料裏的血絲紋如朝霞流動。
    \"傳旨!\"
    劉妧的聲音在殿內回蕩,驚起階前鴿子,\"文武學院於下月朔日開院,無論男女,皆可應試。首科取士百名,其中女子不得少於三十。\"
    \"早就備下了!\"
    陳阿嬌立刻接話,從袖中摸出個錦袋,倒出幾支精鋼箭,\"文院用的是女戶織的"萬年錦"紙,蟲蛀不腐;武院用的是女戶煉的"精鋼"箭,箭杆還刻著女式握槽,握著不打滑。\"
    她腕間赤金鐲晃過燭火,映得滿殿笏板都泛著金光。
    衛子夫展開空白竹簡,提筆蘸墨,筆尖在竹簡上頓了頓。
    \"那我便記下:今日朝堂議決,文武學院設"女學正"一職,由班昭兼任,專司女子學務。\"
    竹簡便簽在暮色中泛著微光,未幹的墨字如同一顆落入深潭的石子,在大漢的朝堂內外,漾開圈圈關於女子教育的激辯漣漪。
    此刻的長安太學門前,張婆正把一本用布包裹的《武經女訓》塞進孫女書包,書包是用舊織錦改的,上麵繡著小弓箭。
    \"拿著,這是文院女博士編的,往後咱也能跟男娃一樣考功名。\"
    孫女翻開書,扉頁畫著一個紮雙丫髻的女娃持箭射靶,旁邊用朱筆寫著\"誰說女子不如男\",字跡是班昭的親筆。
    \"奶奶,真能考上嗎?\"小姑娘摸著書頁上的錦紋,眼裏閃著光。
    旁邊箭鋪的老板娘嘩啦倒出匣裏的銅鏃,枚枚都刻著女式箭羽槽,比男式的短上一寸。
    \"瞧!這月給武院打的箭,夠百個女娃用了!\"她拿起一枚,指著箭杆上的細小花紋,\"這是按柳氏女的織錦紋樣刻的,握著順手。\"
    銅鏃堆裏,一枚刻著\"文武同輝\"的錦紋箭鏃滾了出來,在夕陽下閃著冷光,恰似那些即將踏入學院的女子們眼中,那股打破陳規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