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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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實往手心啐了口唾沫。
攥著桑苗晃了晃,根須帶著濕泥,蹭在褲腿上。
\"等書閣成了,我把這苗種在閣前,澆足了水,保準來年就蹭著窗欞長。\"
他抬頭往書閣架子瞅,眼裏亮閃閃的。
\"書生渴了,摘片葉潤喉,比井水清爽,還帶著桑香,聞著都提神。\"
阿月的織機\"哢嗒\"響,銀線在布上走得勻,像條小銀蛇。
針穿過錦線,帶起細響。
\"我侄女上次見我繡字,歪著頭問"字能飛不"。\"
她抬手抹了把額角的汗,指尖沾著點絲線。
\"等書閣成了,我帶她來,讓她摸飛簷下的錦,告訴她"這字會飛,是因咱漢人越人的心,早像錦線纏在一塊兒了,扯都扯不開"。\"
天祿閣工地的號子震得晨霧散了。
魯直拽著錦繩吊車的繩,指節勒得發白。
楠木主梁\"吱呀\"往上挪,錦繩繃得像要斷,卻紋絲不動。
\"左低三寸!\"腳手架上的班昭舉著垂直度儀喊,儀上錦線垂線晃了晃,擦過梁端刻痕。
她往下瞪魯直,眉尖擰得緊。
\"快墊錦片!別用那批稀鬆的!\"
\"上次西市算學館用薄錦片,梁端磕出豁口,風一吹跟吹哨似的,老博士講課都得憋著氣喊,臉漲得通紅。\"
魯直臉一紅,耳根子都熱了。
往梁下瞅,嗓門有點啞。
\"王老實,你懷裏那密織的!越人阿爹編的那批,上次墊柱子仨月沒磨破的!\"
王老實抱著錦片飛跑,片上藤絲纏錦線,紋路像水波紋,看著就結實。
\"這呢!\"他往上遞,胳膊伸得老長。
\"魯師傅你摸摸,比你那木楔子軟和,還耐磨。\"
他忽然笑,露出豁牙。
\"上次我桑園的籬笆用這料子,野豬撞都沒破,還掛掉它一撮毛!\"
陳阿嬌在地麵捧《考工記》,紙頁被風吹得顫,差點脫手。
手指點著\"梁間九尺\",指甲都快戳破紙了。
\"魯直你聽著,差一分都不行!\"
她抬嗓門,風把聲音送得遠。
\"前年算學館梁距差半尺,風一吹跟篩糠似的,老博士寫的書稿都被震掉地上,墨水染了半篇,心疼得直拍桌子,手掌都紅了。\"
魯直應著\"知道\",指揮工匠墊上錦片。
再拽繩時,班昭忽然喊,聲音亮得像銅鈴。
\"齊了!\"
她往梁上踩了踩,木頭發出生硬的\"咚咚\"聲。
\"這梁穩當得能站仨人跳,比你家炕還結實,你信不?\"
建章宮典籍庫的芸香飄滿殿,衛子夫蹲在錦紙書架前,指尖捏著《史記》孤本,書裹著芸香錦,太史令印繡得發亮,銀線在燈下閃。
\"這孤本得單放,\"她對阿月說,指腹蹭過錦麵,軟乎乎的,帶著藥香。
\"芸香錦摻了防蛀藥,比普通錦緞管用。\"
她忽然歎氣,聲音輕了點。
\"上次太學的《詩經》沒裹這錦,生了蟲,老博士捧著哭,說"蟲啃的不是書,是咱祖宗的話",眼淚都滴在蟲洞上,暈開一小片濕。\"
阿月抱著越人樹皮書,書皮蜜蠟封著,刻著《桑蠶歌》,字縫裏的蜜蠟亮得像星星。
她往書架前湊了湊,腳尖踮了踮。
\"衛大人,這能跟漢家《蠶經》放一塊兒不?\"
\"我阿爹說,越人養蠶用蕉葉墊筐,比書裏的稻草幹淨,蠶不生病,結的繭子又白又大。\"
她眼裏閃著光,像有星星。
\"該讓書生瞧瞧,不是隻有漢家法子靈。\"
衛子夫接過書,摸蜜蠟字痕,滑溜溜的不沾灰,比竹簡好摸多了。
\"咋不能?\"她往《蠶經》旁挪了挪,騰出塊地方,剛好能放下。
\"漢越養蠶法子湊一塊兒,才叫周全。\"
她忽然笑,眼角紋都鬆了。
\"就像芍陂遷民寫的《錦芯米譜》,就得跟《泛勝之書》挨著,百姓的經驗,比書裏的字金貴,老博士常掛在嘴邊的。\"
工地印房裏,墨非轉著車軸齒輪,機器\"哢嗒\"響,刻版在錦紙上刷墨,黑痕勻得像畫的,比手描的還齊。
陳阿嬌捏著\"防錯字模\"進來,字模刻著\"子01\",邊角磨得發亮,一看就用了不少回。
\"上次印《論語》,"仁"字模混了"人"字模,印錯半篇,\"她往墨非手裏塞,指尖有點涼。
\"班博士追著我罵了三天,說"錯字比漏字害人,書生記了錯的,這輩子都改不了,比沒讀過還糟"。\"
墨非把字模卡進槽,嚴絲合縫,\"哢\"的一聲輕響。
\"太後這法子好!\"他眼睛亮了亮。
\"剛才試印的《論語》,墨色比竹簡拓的勻,\"他舉起來給班昭看,胳膊伸得直。
\"班博士你瞧,比你那手寫的還清楚,筆畫都沒糊。\"
班昭湊過來看,紙背錦紋隱約像細浪,摸著也比竹簡軟和。
\"用錦紙印書,比竹簡輕!\"她斜眼瞅陳阿嬌,嘴角撇著。
\"上次書生背竹簡,壓得直晃,腰都彎了,現在揣懷裏就行,還防蟲。\"
她忽然哼了聲。
\"比你那易錯字模強多了,要不是墨非手巧,早印出一堆錯字,讓書生記一輩子笑話。\"
陳阿嬌瞪她,眼裏冒火星子,卻帶著笑。
\"你少逞能!\"
\"有本事你別用我這字模印你的《漢書》!\"
她往刻版上指,指甲點得\"咚咚\"響。
\"你那《漢書》要是印錯個字,後世罵的可是你班昭,得把你名字刻在錯字旁邊!\"
劉妧走進異族書閣,駱越正往錦盒裏放波斯羊皮卷,卷上的字彎彎曲曲,像蟲子爬。
錦盒內襯著鮫綃紙,摸著手感滑溜溜的,像摸著水,涼絲絲的。
\"陳太後教咱用蜜蠟填字,\"駱越指著盒蓋的越文,字縫裏的蜜蠟閃著光,比油還亮。
他忽然低頭,聲音低了低,像怕人聽見。
\"上次我阿弟的樹皮書沒填蜜蠟,被蟲蛀了半頁,他哭著說"蟲啃的是咱越人的根,連字都留不住,還算啥越人"。\"
阿月坐在架前繡\"書閣索引錦\",紅經綠農藍異族,線色分明,漢越字挨得近,像倆小孩手拉手。
她指著錦上的綠線,針還別在布上,閃著銀光。
\"您看這索引,越人阿婆不認漢字,看綠色就知道是農書,能找著《桑蠶歌》。\"
她忽然笑,帶著點不好意思。
\"上次阿婆找書,對著木牌直皺眉,說"字比蠶繭還繞,解都解不開,比紡絲還難"。\"
劉妧摸著錦麵,指尖劃過漢越字,線軟乎乎的,比玉牌暖。
她忽然笑,眼裏像落了光。
\"比我宮裏的玉牌巧。\"
\"這錦線啊,串起的不隻是漢越的字,是咱過日子的法子,是人心,扯都扯不開。\"
暮色漫過書閣,王老實踩著梯子掛芸香燈,梯子晃了晃,他趕緊扶穩,手心出了汗。
燈是錦緞做的罩,裏麵的芸香混著錦灰,聞著清清爽爽的。
一點燃,香氣順著窗欞往裏鑽,像無數隻小手在摸書,輕輕的。
\"陳太後說這燈好,\"他對魯直喊,聲音被風吹得飄。
\"驅書蟲比夾香草省事!不用一頁頁塞,熏得滿閣都是香。\"
他忽然歎氣,有點心疼。
\"上次我家的《蠶箔譜》沒放香草,被蟲蛀了個洞,現在翻到那頁,還心疼得慌,跟剜了塊肉似的。\"
魯直調試錦繩電梯,轎廂裏放著班昭的《漢書》稿本,紙頁用錦繩捆著,係了個蝴蝶結,看著就講究。
他拽著繩試了試,繩紋絲不動,比麻繩結實多了。
\"這電梯比太學的梯子安全!\"他往轎廂裏瞅,嗓門亮。
\"上次太學的麻繩梯斷了,老博士摔得崴了腳,躺了半月,說"還不如爬樹穩,樹杈好歹不打滑,能抓牢"。\"
班昭走進轎廂,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簪,發簪上的玉墜碰著稿本,\"叮\"的一聲輕響,像彈琴。
\"升吧,\"她低頭翻著稿本,指尖劃過字,輕輕的。
\"讓我瞧瞧閣頂是不是像陳太後說的"摞起來的書"——要是像,我就在《漢書》裏記一筆:"天祿閣頂,形如書疊,漢越共築,字墨同香"。\"
掌燈時,書閣的窗透出暖黃的光,像塊大錦緞,裹著滿閣的書。
衛子夫往架上擺書,《史記》的芸香錦在燈下泛著光,銀線繡的印像顆小太陽。
旁邊的越人《桑蠶歌》,蜜蠟字痕亮得像星星,挨得近近的,像在說悄悄話。
\"你看,\"她對阿月笑,手還扶著書,怕它倒了。
\"漢家的書與越人的書,擱在一架子上,多親,像倆姐妹。\"
王老實扛著桑苗進來,往閣前的土坑栽,苗根沾著濕泥,往土裏紮得深。
澆了瓢水,水珠落在葉上,亮閃閃的,像撒了把碎銀。
\"明兒再澆點,來年就高過窗台了,書生看書累了,抬頭見著綠葉,眼就亮了,比揉眼睛管用。\"
阿月把索引錦往閣門一掛,紅黃綠的線在燈影裏晃,像道彩虹,照著進出的人。
她退後兩步瞅,越看越滿意。
\"侄女來了,我教她認這綠線,說"這是咱越人養蠶的法子,跟漢家的書擱在一塊兒,比蜜還甜,吃著都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