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被撕開一道口子，刺目的白光砸在鎮東頭的老槐樹上。
    林峰握著保溫杯的手猛地收緊，褐色的枸杞水在杯口晃出半弧，濺到他泛著油光的實驗服袖口上——他剛從鎮西頭的實驗室出來，準備回宿舍啃冷掉的三明治，卻被這聲震得耳膜發疼的轟鳴釘在原地。
    "隕石！"有人尖叫。
    鎮中心廣場的廣場舞音樂戛然而止，二十多台手機的閃光燈同時亮起，像一群受了驚的螢火蟲。
    張偉——隔壁修車鋪的胖老板正往這邊跑，汗衫下擺還沾著機油，"林教授！
    那玩意兒把老張頭的瓜棚掀了！"他喘著粗氣拽林峰的袖子，"您說是不是……是不是要世界末日了？"
    林峰沒答話。
    他盯著三百米外的光源，瞳孔在黑暗中收縮。
    白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弱，露出金屬質感的輪廓：流線型船身泛著幽藍，表麵有細密的紋路，像是某種生物的鱗片。
    他的心跳突然加快，後頸的汗毛豎起來——那紋路的排列方式，和上周在《天體物理學報》上看到的矽基生命假說裏的分子結構，太像了。
    "都往後退！"人群裏傳來沙啞的吆喝，是治安隊老周舉著電棍往前擠。
    但沒人聽他的。
    幾個孩子掙脫家長的手往前跑，被突然從船底伸出的機械臂嚇得哇哇大哭——那機械臂末端分出三根晶狀觸須，輕輕碰了碰地麵裂開的石板，又縮了回去。
    "別慌。"林峰終於開口。
    他把保溫杯塞進張偉手裏，實驗服下擺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我是基因所的林峰，負責生物工程項目。"這句話像顆定心丸，人群裏響起零星的"原來是林教授"的低語。
    他往前走了兩步，鞋底碾過被衝擊波震落的槐樹葉，"如果是隕石，不會有這樣的動力係統。"
    船身發出蜂鳴。艙門緩緩開啟的瞬間，林峰的呼吸停滯了。
    走出來的生物有近兩米高，皮膚呈現出液態金屬般的光澤，在月光下流轉著銀與藍的光暈。
    最外層的"皮膚"半透明，能隱約看到內部流動的熒光物質——不是血液，更像某種離子溶液。
    為首的那個額心有菱形凸起，眼眶泛著幽綠的光，正將雙手平舉在胸前，掌心向上。
    "地球人類，你們好。"聲音像是經過電子合成，帶著輕微的電流雜音，但每個字都清晰可辨，"我們是離星人，來自銀河係旋臂的離星。"他向前走了半步，人群又騷動起來，幾個婦女抱起孩子後退，張偉的手機"啪"地掉在地上。
    林峰注意到離星人走路時腳沒有接觸地麵，而是懸浮著，離地約五厘米。
    這解釋了為什麽他們經過的草坪連草葉都沒壓彎。
    他舔了舔發幹的嘴唇，往前又走了三步，與離星人首領相距不過兩米："我是林峰，地球生物基因研究所研究員。
    你們……損壞了供水管道和路燈。"他指了指被飛船尾焰烤焦的水管，水正"嘩嘩"往低窪處流，"需要幫忙修複嗎？"
    離星人首領的菱形凸起突然亮了亮，眼眶的綠光更柔和了："我們深表歉意。
    飛船的反重力係統在穿越電離層時出現了誤差。"他抬起一隻手，指尖射出淡藍色光束，在半空投射出三維模型——是飛船的動力核心結構圖，"如果您願意協助，我們可以共享部分能源技術作為補償。"
    "林教授！"尖銳的女聲從背後傳來。
    瑪麗亞舉著攝像機擠進來，鏡頭直接懟到離星人麵前，"我是《環球時報》記者，能說說你們來地球的目的嗎？"她的職業裝裙擺沾著草屑，顯然是從鎮外趕過來的，"是殖民？
    還是像電影裏那樣掠奪資源？"
    離星人首領的菱形凸起暗了暗。
    林峰瞥見他的手指在身側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像是在操作某種設備。"我們的星球即將毀滅。"他的聲音裏多了幾分沉重，"離星的地核能量枯竭，大氣流失率超過90。
    我們離星的生命是矽基生命，我們需要地球的生物基因庫和碳基生命數據，來改造離星的生態係統——作為交換，我們會提供矽基生命的基因編輯技術，幫助地球延長生物壽命。"
    人群安靜得能聽見露珠從槐葉上滴落的聲音。
    張偉蹲下身撿起手機，屏幕裂了道縫，他卻渾然不覺："那……那你們不會把我們當小白鼠吧？"
    "不會。"林峰突然開口。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太陽穴在跳，這是他興奮時的老毛病——上回在實驗室合成人工線粒體時也這樣。"矽基生命和碳基生命的基因融合，是學界爭論了二十年的課題。"他看向離星人首領，"如果你們的技術能解決排異反應，人類平均壽命可能突破五百歲。"
    離星人首領的眼眶綠光轉為暖黃。
    他伸出手，指尖的液態金屬流動著，最終凝成一枚硬幣大小的晶片："這是離星基因庫的入門密鑰。"晶片飄到林峰麵前，懸停在他掌心上方五厘米處，"作為修複設施的謝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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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峰屏住呼吸。
    他能感覺到晶片在釋放微弱的電磁波，和他腕間的生物傳感器產生共振——這說明晶片的技術和地球現有科技有兼容性。"我需要半小時。"他轉身對人群笑了笑，"老張頭的瓜棚我明天賠新膜，水管和路燈……"他指了指街角的配電箱，"線路沒燒斷，隻是接口鬆了。"
    張偉突然一拍大腿："我修車鋪有萬用表！"他小跑著往回跑，油亮的後腦勺在月光下反光，"林教授您等等！"
    瑪麗亞的攝像機一直沒停。
    她湊近林峰耳邊小聲問："你就不怕他們有陰謀？"鏡頭卻對著離星人首領，捕捉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怕。"林峰坦誠地笑，接過張偉遞來的萬用表，"但如果連對話的勇氣都沒有，人類永遠走不出太陽係。"他蹲在配電箱前，指尖快速敲擊著麵板，"老周，借個手電筒。"
    二十分鍾後，路燈"刷"地亮了。
    暖黃的燈光下，離星人首領的液態皮膚泛起金色漣漪。
    水管的滴水聲停了，水壓恢複的瞬間，街角的消防栓"噗"地噴了個水柱，幾個孩子笑著跑過去踩水，家長們的嗬斥聲裏帶著明顯的放鬆。
    "謝謝。"離星人首領的聲音裏多了幾分溫度，"我是賽倫，離星科學委員會主席。"他的目光掃過逐漸散去的人群，最後落在林峰沾著機油的實驗服上，"明天清晨，能否請您到我們的臨時營地？有些關於基因融合的細節，需要和地球科學家探討。"
    "林教授！"
    低沉的男聲從鎮口傳來。
    林峰抬頭，看見三輛黑色越野車碾過碎石路駛來，車頭燈在夜色裏劃出兩道白刃。
    為首的男人穿著迷彩服，肩章在燈光下閃著冷光——是李將軍，地球聯合政府特別行動小組的負責人。
    他的目光掃過賽倫，又落在林峰手裏的晶片上，"這裏交給我們。"
    賽倫的菱形凸起重新亮起藍光。
    他微微頷首，轉身走向飛船。
    艙門閉合前，他回頭對林峰說："營地坐標已發送到您的生物傳感器。"
    瑪麗亞的攝像機還在轉。
    她望著李將軍身後荷槍實彈的士兵，小聲對林峰說："明天的采訪，您可得留個位置。"
    林峰捏了捏掌心的晶片，能感覺到它隨著自己的心跳微微發熱。
    遠處，李將軍正在和賽倫的隨員交涉，聲音壓得很低，但"安全評估技術審查"幾個詞還是飄了過來。
    夜風掀起他的實驗服下擺，露出裏麵皺巴巴的白襯衫。
    林峰望著重新歸於寧靜的夜空，突然想起實驗室裏那台等待調試的基因測序儀——明天，它可能要開始處理來自另一個星球的遺傳密碼了。
    他低頭看腕間的生物傳感器，綠色的坐標點正在閃爍。
    明天清晨，會發生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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