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林峰已在會議室調試全息投影設備。
    他的白大褂第二顆紐扣鬆著，露出鎖骨處淡青的血管——那是昨夜和艾麗婭在溫室待到淩晨三點的代價。
    玻璃窗外，抗議者的帳篷還歪七扭八地戳在玉米地裏，幾個舉著"水是地球的血"標語的人正往柵欄上貼新傳單，漿糊味混著露水飄進窗縫。
    "林博士。"李將軍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的軍靴在大理石地麵敲出清脆的響，肩章上的金星擦得鋥亮，"離星代表團到了。"
    林峰轉身時撞翻了馬克杯，深褐色的咖啡在會議桌上洇開，像塊畸形的地圖。
    他手忙腳亂去抽紙巾，餘光瞥見賽倫正帶著艾麗婭走進來。
    離星領袖的液態皮膚呈現出沉穩的藏藍色，而艾麗婭發梢的矽基晶體閃著淡粉色微光——那是她緊張時的生理反應。
    "各位。"李將軍按下投影鍵，全息屏上跳出地球水資源分布圖，"今天的會隻有一個核心：如何在保證地球居民基本用水的前提下，分配出離星生態艙所需的淨化水。"他目光掃過圓桌旁的十二人，停在阿明身上，"阿博士，您先說說監測數據。"
    阿明推了推金絲眼鏡，調出一組折線圖："過去三周，鎮東水庫水位下降17，地下含水層汙染指數超標3倍。
    如果按離星人要求的日供水量......"他指尖點向代表臨界點的紅線，"三個月內，鎮裏將出現大規模斷水。"
    會議室陷入沉默。
    窗外突然傳來玻璃碎裂聲——不知哪個抗議者扔了石塊，正好砸中生態艙觀景窗。
    艾麗婭的液態手臂瞬間泛起漣漪，菱形凸起處的粉金色暗了暗。
    "所以需要創新方案。"林峰清了清嗓子，站起來時椅子刮出刺耳的響，"我提議用基因編輯技術改良本地植物根係。"他調出擬南芥的3d模型，根須部分閃爍著淡藍色熒光，"通過植入離星矽基生物的滲透調節基因，能讓植物根係吸水效率提升40，同時分泌膠質固定土壤中的重金屬......"
    "風險呢？"阿明突然打斷他。
    這位向來溫和的科學家此刻眉心擰成川字，指節抵著桌麵發白，"矽基基因和碳基生物的排斥反應怎麽辦？
    去年你們在擬南芥上做的實驗，第三批樣本出現了細胞壁異常增厚！"
    "那是因為基因剪接位點選在第12號染色體！"林峰的耳尖發紅，他調出實驗日誌投影，"最新的crisprcas9改良版能精準定位到葉綠體基因組，不影響核dna。"他轉向賽倫，"離星人已經用這種方法在荒漠星改造了百年植被，數據都在共享庫裏。"
    賽倫的液態皮膚泛起思考時特有的銀灰色紋路："林博士的方案符合離星《生態重構安全規範》。
    我們可以提供矽基滲透基因的完整圖譜，以及......"
    "但那是離星的規範！"阿明拍桌站起，椅子向後翻倒。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喉結上下滾動，"地球不是實驗場！
    如果這種植物擴散到野外，誰能保證不會演化成入侵物種？
    更別說......"他瞥了眼艾麗婭，聲音陡然低下去，"更別說我們可能因此徹底依賴離星的技術支持。"
    李將軍咳嗽一聲，指節叩了叩桌麵："阿博士的顧慮合理。
    林博士，你需要證明這項技術的可控性。"
    林峰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想起昨夜艾麗婭在溫室裏說的話："矽基基因的穩定性像恒星，隻要找到正確的融合點......"他強迫自己放緩語速："我們可以先在封閉實驗區種植，設置三重隔離帶。
    如果三個月內沒有出現異常......"
    "三個月？"坐在末座的老鎮長拍著旱煙袋，"我孫女昨天發燒，衛生院連酒精棉都快買不起了。
    等三個月？"
    會議桌陷入此起彼伏的爭執。
    林峰看見艾麗婭悄悄對他比了個"穩住"的手勢，賽倫則低頭在終端上快速輸入——大概是在調取離星的成功案例。
    他的目光掃過牆上的電子鍾：947，比預計延長了十七分鍾。
    "散會。"李將軍揉了揉太陽穴，"三天後重新討論，林博士，準備份更詳細的風險控製方案。"
    椅子拖動聲中，小傑擠到林峰身邊。
    這個總愛穿工裝褲的年輕工程師眼睛發亮，壓低聲音："我昨晚黑進了地下水監測網，發現鎮南廢棄礦坑有個天然蓄水層。
    要是改良後的植物能快速固水......"他從兜裏摸出個u盤，"這是我做的流體力學模擬，你看看。"
    林峰捏著u盤，掌心被金屬硌得生疼。
    他望著小傑發亮的眼睛，突然想起自己剛進實驗室時，也是這樣迫切地想證明什麽。"謝謝。"他聲音發啞，"今晚八點，實驗艙見。"
    另一邊，阿明站在走廊盡頭的窗戶邊。
    他望著抗議人群中舉著"我們要喝水"牌子的老人，又看了眼會議室裏正收拾設備的離星人，喉結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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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教授不知何時站到他身邊："小阿，我理解你擔心技術依賴......"
    "不隻是依賴。"阿明打斷他，指尖重重敲了敲終端裏的基因圖譜，"矽基和碳基的融合，本質是在改寫生命的底層代碼。
    就像......就像用外星的磚蓋地球的房，誰知道地基會不會塌？"
    夜色漫進實驗基地時，林峰沿著小路往溫室走。
    風裹著玉米葉的沙沙聲，遠處生態艙的燈光在他鏡片上投下淡紫色光斑。
    他摸出小傑給的u盤，又想起阿明發紅的眼睛——那個總說"數據不會說謊"的人，此刻的反對裏分明帶著恐懼。
    "或許該換個角度。"他停在那叢熒光擬南芥前，葉片上的銀線在月光下像流動的星河。
    艾麗婭說過，矽基生物的基因鏈有"記憶性"，能記錄環境變化......他突然頓住，瞳孔微微收縮。
    如何把植物根係的改良方案，和地下水監測數據結合？
    用基因編輯讓植物"記憶"汙染類型，主動分泌對應的降解酶......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
    他摸出來，是艾麗婭的消息："實驗艙的擬南芥又開了新枝，你說像不像我們的未來？"
    林峰望著遠處實驗樓透出的燈光，突然加快腳步。
    他需要把剛冒頭的想法寫成報告，需要調取近十年的地下水汙染數據，需要......他看了眼手表，淩晨一點十七分。
    沒關係，天亮前總能準備好。
    當第一縷晨光漫過地平線時，林峰的終端彈出條群消息："各位，今早七點，實驗艙緊急會議。
    請帶上所有相關資料。"發送人：林峰。
    窗外，晨霧正在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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