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實驗室的防輻射玻璃斜切進來時，林峰正俯身調整基因融合儀的參數。
    培養艙裏，銀綠擬南芥的葉脈泛著奇異的熒光——那是矽基元素滲透進碳基細胞的痕跡。
    他右手的生物傳感器突然震動，終端屏幕亮起"項目組任命通知"幾個燙金小字。
    "林博士，恭喜。"助手小周抱著一摞實驗日誌從門口探進頭，鏡片後的眼睛亮得像星子，"李將軍親自簽發的文件，說您是"最懂雙方的橋梁"。"
    林峰的手指在操作台上停頓了兩秒。
    他想起昨夜賽倫的消息，想起艾麗婭用矽基花說的那句諺語，喉結動了動："把新到的離星基因圖譜拿過來。"聲音比平時低了半度，卻帶著種沉下去的分量。
    上午的陽光逐漸熾烈時，終端突然彈出封匿名郵件。
    發件人地址是串亂碼，主題欄隻有三個血紅的字："小心矽基"。
    林峰的瞳孔微微收縮，鼠標懸在"刪除"鍵上足有十秒，最終還是點開了附件。
    "離星人宣稱需要地球水資源合成矽基能源，但他們的生態艙濕度監測顯示——"文檔裏的文字像根細針，紮得他後頸發緊，"過去三周，他們消耗的淡水量是申報量的三倍。"
    實驗室的空調突然發出嗡鳴。
    林峰摸了摸後頸的薄汗，轉身看向離星人專用的生態艙方向。
    透過雙層玻璃，能看見艾麗婭的液態身體正在調試環境參數，發梢的矽基物質流淌成溪流的形狀。
    他想起她昨天在田埂上說的"信任是兩顆星穿過黑暗的光"，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終端邊緣。
    "必須弄清楚。"他低聲說，將文檔另存為加密文件夾，順手把終端塞進白大褂內袋。
    經過培養艙時，擬南芥的熒光突然明滅了兩下，像在回應他的心跳。
    離星人的會議室飄著股淡淡的金屬離子味。
    賽倫坐在半透明的矽基王座上，聽見林峰的話後，液態皮膚從沉穩的深藍緩緩轉為柔和的淺灰。"我理解您的顧慮。"他的聲音像石英碰撞的清響，液態手掌輕觸麵前的操作台，全息投影裏立刻展開了離星生態艙的實時數據，"這是我們水循環係統的運行日誌——矽基生命代謝需要吸收微量水分子激活能量鏈，計算時確實低估了地球水質的礦化度影響。"
    林峰湊近細看，發現日誌裏每筆消耗都標注著具體的實驗項目編號。"可以開放給聯合政府審查嗎？"他問，喉結動了動，"李將軍那邊......"
    "當然。"賽倫的菱形凸起泛起信任的粉金色，"我們的文明以透明為合作基石。"他抬起液態手臂，指尖凝結成枚微型的矽基鑰匙，"這是生態艙的最高權限，您隨時可以調取任何數據。"
    鑰匙落在林峰掌心時，帶著矽基特有的微涼。
    他把鑰匙收進胸牌夾層，轉身要走時，賽倫突然說："艾麗婭今天在溫室培育跨種族共生植物，她說等您忙完，想一起看地球的月亮。"
    林峰的耳尖微微發燙，推門的手頓了頓。
    走廊裏的穿堂風掀起他的白大褂下擺，露出內袋裏鼓著的終端——那裏躺著李將軍半小時前發來的消息："下班後老地方見，有重要情況。"
    傍晚的實驗室隻剩消毒水的氣味。
    林峰關了所有顯示屏，隻留一盞台燈照著桌麵。
    李將軍的軍靴聲從走廊傳來時，他正盯著終端裏那封匿名郵件，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林博士。"李將軍推門進來，軍帽夾在臂彎裏，臉上的棱角在燈光下顯得更鋒利，"我直說吧。"他把一疊文件拍在桌上，最上麵是張照片——離星生態艙外的儲水罐，水位線比三天前下降了二十厘米。
    "昨天聯合政府收到三十封抗議信。"李將軍的手指劃過文件邊緣，"有漁民說近海出現矽基結晶，有孕婦擔心基因實驗影響胎兒，最麻煩的......"他壓低聲音，"是匿名寄給議員的"離星人陰謀論"視頻，播放量已經破百萬了。"
    林峰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上午在食堂聽見的議論："那些怪物根本不是來合作的誰知道他們要把咱們的基因改成什麽樣"。
    此刻看著李將軍遞來的監控截圖——畫麵裏，幾個戴口罩的人正往實驗室外牆貼"矽基滾出地球"的標語，喉嚨突然發緊。
    "我不是要否定合作。"李將軍的聲音放輕了些，指尖敲了敲那封匿名郵件，"但您是協調人，得給所有地球人一個交代。
    離星人的科技再先進，咱們也得守住底線。"他站起身，軍大衣帶起一陣風，"明天我會讓特勤組加派監控，基因融合實驗的風險評估報告，麻煩您今晚加個班。"
    門"砰"地關上後，實驗室重新陷入寂靜。
    林峰揉了揉發酸的眼眶，目光落在牆角的擬南芥上。
    那株植物的熒光比白天更亮了，葉脈裏流動的銀線像極了艾麗婭發梢的光痕。
    他摸出終端，打開艾麗婭上午發來的消息："今晚八點，溫室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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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機屏幕的藍光映著他緊繃的下頜線。
    窗外，抗議人群的口號聲隱約傳來："還我幹淨的水！反對基因改造！"他突然想起瑪麗亞今天在實驗室外轉悠的身影，攝像機鏡頭一直對著離星生態艙。
    深夜十點，林峰終於在風險評估報告最後一頁簽了字。
    打印機吐出紙張的"沙沙"聲裏，他的終端彈出條新消息——是瑪麗亞的私人賬號，附帶段模糊的監控錄像：畫麵裏，匿名郵件的發件人正從抗議者聚集的玉米地離開，帽子壓得很低，但露出的半隻手腕上，戴著和上午貼標語那人同款的機械護腕。
    林峰的手指懸在"保存"鍵上，突然聽見走廊傳來腳步聲。
    他迅速關掉屏幕，抬頭看見艾麗婭站在門口，液態皮膚在走廊燈光下泛著珍珠白，手裏捧著株帶露珠的地球玫瑰——花瓣上凝結著細小的矽基晶體，在暗處閃著微光。
    "他們說這叫"星芒玫瑰"。"艾麗婭的聲音像融化的蜂蜜，液態手臂輕輕拂過他的手背，"賽倫說您今天很辛苦。"
    林峰望著她菱形凸起上溫柔的粉金色，喉結動了動。
    遠處，營地的擴音器突然響起："請注意，明天上午九點，召開跨種族資源分配臨時討論會，重點議題：地球淡水資源使用規範......"
    艾麗婭的"發梢"突然輕輕一顫。
    林峰摸了摸胸牌夾層裏的矽基鑰匙，又看了看桌上李將軍留下的風險評估報告。
    窗外的月光透過玻璃灑在兩人交疊的影子上，像道若有若無的分界線。
    明天的討論會，會是信任的光，還是裂痕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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