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廳外的人聲還在穹頂下嗡嗡作響，林峰的白大褂口袋裏，手機震動了七次。
    他低頭時，艾麗婭的能量流輕輕掃過他手背——那是離星人特有的安撫動作，帶著細微的電流感。
    "是李將軍的消息。"他點開未讀信息，喉結動了動，"他說賽倫在地下會議室等我們。"
    艾麗婭的光帶泛起淺紫色漣漪。
    離星人的情緒外顯在能量形態裏，此刻那抹紫像被揉皺的葡萄藤，"暗影議會的人昨天夜裏襲擊了南極基因庫。"她的聲音比平時低，"監控拍到他們用了電磁脈衝器，和三年前破壞離星科研船的手法一樣。"
    林峰的手指在手機屏上懸了兩秒。
    三天前發布會現場那些舉著"矽基汙染"標語的抗議者，此刻突然和記憶裏新聞畫麵裏的焦黑廢墟重疊——三個月前，第一座碳矽融合試驗田被潑了強酸，嫩芽蜷曲著變成灰白色，像被抽幹了所有希望。
    "去會議室。"他握住艾麗婭的手。
    她的掌心比人類涼三度，皮膚下隱約能看到銀色脈絡，那是矽基生命的能量回路。"我知道你擔心什麽。"他輕聲說，"但現在支持我們的人，比三個月前多了十倍。"
    地下會議室的門在身後合攏時，賽倫正俯身調整全息投影。
    離星領袖的製服沒有紐扣，深灰色麵料隨著動作流動，像液態金屬。
    他抬頭時，虹膜裏閃過幽藍的光——那是離星人啟動生物計算機的標誌。
    "襲擊造成17份樣本損毀，其中3份是山區特有的耐寒基因。"賽倫的聲音像冰層下的流水，"但他們留下了線索。"全息投影裏跳出一段模糊的監控畫麵，穿黑衣的人轉身時，袖口露出半截銀色刺青，形狀像扭曲的蛇。
    李將軍把軍帽擱在會議桌上，指節叩了叩投影邊緣："這是暗影議會的圖騰。
    半年前我們截獲過他們的通訊，核心成員裏有三個是基因編輯技術的反對者，還有兩個......"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林峰，"曾經參與過你們實驗室的項目競標，後來被淘汰了。"
    林峰的後頸泛起涼意。
    三個月前那次競標，他堅持選用離星的納米級編輯設備，而不是某家地球公司的產品。
    現在想來，那家公司的負責人，確實在抗議人群裏舉過"技術主權"的牌子。
    "我們需要雙管齊下。"賽倫抬手劃出兩道光軌，一道變成基地防護網的3d模型，另一道是聯合國安理會的會議日程，"加強所有合作設施的防禦，同時推動國際社會立法——讓破壞星際合作成為反人類罪。"
    李將軍的拇指摩挲著帽簷的金線："防護網升級需要七十二小時，我讓特種部隊先入駐關鍵區域，至於立法......"他突然笑了，"孫莉的報道昨天上了全球熱搜，現在連亞馬遜部落的長老都在學離星語。
    那些政客再反對，得先問問他們的選民答不答應。"
    會議結束時，林峰看了眼腕表。
    小行星的倒計時顯示還有32天17小時，紅色數字在表盤上跳動，像滴不肯凝固的血。
    艾麗婭的能量流突然收緊成細鏈，纏上他手腕："去實驗室好嗎？我想再檢查一遍融合公式。"
    基因實驗室的白光燈把一切照得雪亮。
    艾麗婭站在培養艙前，指尖輕觸玻璃，裏麵懸浮著半透明的細胞團——那是人類幹細胞和離星矽基微生物的融合體。
    她的光帶垂落下來，在培養艙外壁投下淡藍色光斑，像給這些微小生命蓋上了星塵織的被子。
    "昨天那個醫科大學的女孩。"林峰翻著實驗日誌，聲音悶在文件裏，"她爺爺的心髒樣本今天就能送來。如果融合成功......"
    "能多活二十年。"艾麗婭接口。
    她轉頭時，發梢掃過他手背——離星人的頭發是半透明的，在燈光下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但矽基線粒體的排異反應......"
    "我調整了腺相關病毒的載體。"林峰抽出一張草圖紙，上麵密密麻麻的公式被紅筆圈了又圈，"用離星的納米機器人做向導，應該能精準定位到心肌細胞。"他突然停住，盯著培養艙裏的細胞團，"等等，它們在發光。"
    艾麗婭的瞳孔瞬間收縮成細線。
    離星人在極度專注時會有這種生理反應。
    她湊近觀察了十秒，指尖按在操作台上，調出實時數據："代謝速率提升了12，矽基鏈和碳基鏈的纏繞角度......"她突然笑了，光帶在頭頂綻開成蒲公英的形狀，"林峰，它們在主動融合。"
    培養艙裏的細胞團此刻像綴滿碎鑽的水母，銀色和紅色的脈絡交織著，比昨天更緊密，更鮮活。
    林峰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實驗台邊緣，指節發白。
    三個月前第一次失敗時，他在實驗室哭了整夜；半個月前樣本批量死亡時，艾麗婭的光帶整整三天都是渾濁的灰。
    而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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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
    通訊器的警報聲像一把鋒利的刀，劈開了實驗室裏的溫暖。
    林峰的手懸在接聽鍵上，突然不敢按下。
    艾麗婭的光帶卻先一步觸到了按鈕，離星人的直覺在危機時刻總比人類敏銳。
    "林教授，艾麗婭博士。"是天文台的老陳，他的聲音在發抖，"我們重新計算了小行星軌道......撞擊時間提前了。"
    實驗室裏的白光燈突然閃了兩下。
    林峰看著培養艙裏還在發光的細胞團，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像擂鼓。
    艾麗婭的光帶在瞬間褪成慘白色，那是離星人恐懼時的顏色。
    她轉向他，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
    通訊器裏，老陳的聲音還在繼續："現在倒計時......是25天零3小時。"
    林峰的腕表突然震動起來。
    他低頭，紅色數字已經變成了25031742。
    培養艙裏的細胞團還在發光，可那光此刻卻像被烏雲遮住的星子，明明滅滅，搖搖欲墜。
    艾麗婭的手輕輕覆上他手背。
    她的掌心還是涼的，但能量流裏多了一絲細微的震顫，像在說：我們還有時間。
    我們必須有時間。
    實驗室外的走廊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是李將軍，他的軍靴聲比平時重三倍。
    門被推開時，賽倫跟在他身後，虹膜裏的藍光比任何時候都亮——那是離星人啟動最高級生物計算機的標誌。
    "防護網提前完成。"李將軍把一份文件拍在實驗台上，"聯合國緊急會議兩小時後召開。"他的目光掃過培養艙裏的細胞團，突然笑了，"老陳的消息我已經知道了。但你們看——"他指了指窗外。
    市政廳外的長隊還在延伸。
    有人舉著基因樣本盒，有人抱著離星語教材，穿背帶褲的小孩踮著腳，正把一朵小野花別在維持秩序的士兵肩章上。
    陽光透過穹頂照進來，在每個人頭頂鍍了層金邊，像無數顆小太陽，正在聚攏。
    艾麗婭的光帶慢慢泛起暖金色。
    她轉頭看向林峰，眼睛裏有星星在燒："我們還有25天。"她說，"足夠讓這些光，更亮。"
    林峰握住她的手。
    培養艙裏的細胞團突然同時明滅，像在應和什麽。
    他聽見自己說："足夠讓兩個星球的光，照進同一片土壤。"
    通訊器又響了。
    這一次，是孫莉的視頻請求。
    畫麵裏，鎮廣場上的彩虹光帶比昨天更絢爛，張偉的麵包車前排著長隊，穿紅毛衣的大媽正把剛烤好的麵包塞進艾麗婭的能量流裏——離星人雖不需要進食，卻總愛收集人類的溫度。
    "看！"孫莉的聲音帶著笑，"有人從冰島寄了冰川水，說給基因樣本當培養液；有個退休的老宇航員要捐他的太空服，說移民時可能用得上......"
    實驗室的白光燈不再閃爍。
    艾麗婭的光帶在空氣中劃出流暢的弧線，像在書寫某種古老的星語。
    林峰低頭，腕表上的倒計時還在跳動，但他突然覺得，那些數字沒那麽可怕了。
    因為他知道，在這顆即將麵臨危機的星球上，有比倒計時更強大的東西正在生長——那是無數顆心的溫度，是跨越種族的信任，是即使麵對末日，也依然選擇共築未來的勇氣。
    而此刻，在地球的另一端，暗影議會的地下基地裏，那個袖口有蛇形刺青的男人正盯著監控屏幕。
    畫麵裏，市政廳外的人群像一條發光的河，正朝著基因實驗室的方向奔湧。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停頓了很久，最終按下了發送鍵。
    消息很簡短："他們的光太亮了。我們......可能輸了。"
    但在某個被加密的黑暗角落，另一封郵件正悄然發送。
    發件人地址是亂碼，內容隻有一句話："啟動終局計劃。"
    實驗室裏，林峰和艾麗婭還在盯著培養艙裏的細胞團。
    它們的光更亮了，亮得幾乎要穿透玻璃。
    賽倫和李將軍站在窗邊，望著外麵的人群，低聲商量著什麽。
    沒有人注意到，窗外的小行星，此刻比任何時候都亮。
    亮得像一顆即將墜落的，燃燒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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