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輸飛船的尾焰在雲層下燒出一道金紅色的痕，離星飛船的銀色輪廓已能清晰看見船身上的星環紋路。
    李將軍的軍靴碾過實驗室外的星環草，草葉碎裂時散出的清冽氣息裹著他的命令："二十分鍾後，基地第三會議室。
    所有項目負責人必須到齊。"
    林峰捏著終端的手微微發緊。
    他能聽見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聲音——半小時前那陣爭執裏，那個揮舞手臂的科研人員是土壤組的老周，而老周的導師，正是阿明。
    會議室的門推開時，冷白的燈光正照著長條桌中央的全息投影。
    阿明已經坐在主位右側，深灰色襯衫的領口扣得嚴絲合縫，麵前堆著半尺高的文件，最上麵一份標題是《地球現有生態係統承載量評估2123）》。
    他推眼鏡的動作比平時快了兩拍，金屬鏡框擦過鼻梁時帶起細微的紅痕。
    "人齊了。"李將軍的手掌拍在桌上，震得全息投影的水紋波動了一瞬，"今天就說兩件事：第一，林峰的基因改良提案；第二，誰再拿"離星人主導權"當借口拖後腿，我讓他跟著先遣隊去小行星帶檢修推進器。"
    阿明的指節在文件上叩出規律的聲響："我反對。"他的聲音像凍過的鋼，"改良植物根係需要消耗30的基因編輯儀使用時長，這些時間本可以用來優化避難所的空氣過濾係統——上周西北區難民營已經出現三例矽塵過敏。"
    林峰感覺後頸的汗毛豎了起來。
    他想起三天前在難民營見到的小女孩，她臉上的紅疹像被揉碎的星環草，母親攥著他的衣角說："專家，能先救救我閨女嗎？"
    "阿明老師。"他翻開終端，調出一組動態模擬圖，"改良後的沙生槐根係能穿透地下兩米的板結層，每株每天可儲存1200毫升水分。
    如果在難民營周圍種植五千株，三個月後就能形成小型集水係統。"
    "理論數據。"阿明抽出一張實驗報告拍在桌上，紙頁邊緣因反複翻閱卷起毛邊，"上個月的耐鹽堿實驗，改良株有17出現基因表達紊亂。
    你拿什麽保證不會出現大規模死亡？"
    會議室的空調突然發出嗡鳴。
    艾麗婭坐在林峰右側，矽基指尖輕輕碰了碰他手背。
    那點清涼像根細針，紮破了他胸口的悶脹。
    他想起昨夜在實驗室，艾麗婭指著顯微鏡說："離星的矽晶藤也有過三次大規模凋亡，我們用了二十年調整基因鏈——但最終，它們在硫酸雨中開出了花。"
    "紊亂率已經降到5。"林峰的聲音穩了些，他調出實時監控畫麵，"這是青海實驗田的直播，改良沙生槐已經存活147天，昨天剛測到主根突破兩米三。"
    投影屏上，深褐色的土壤被根係撐裂出蛛網狀紋路，嫩綠色的芽尖正頂破土塊。
    "還有這個。"小傑突然站起來，他的工牌在燈光下晃了晃，"我改造了三台舊型號基因編輯儀，明天就能投入使用。
    改良植物和過濾係統可以同時做——隻要分配好時段。"
    阿明的眉峰動了動，目光掃過小傑胸前的"設備維護組"工牌。
    "我支持林峰。"莉莉的聲音帶著一貫的熱辣，她的環保組織徽章在襯衫上閃著熒光綠，"這不是給離星人讓步，是給地球留種子。
    等我們回來重建時，這些根係能固定住80的荒漠土壤——比任何人工固沙都管用。"
    會議室裏響起零星的附和聲。
    老周搓了搓發紅的耳尖，小聲說："我昨天去實驗田看了，那些苗子確實比普通沙生槐壯實。"
    李將軍的拇指在桌沿敲了三下，這是他要做結論的信號："舉手表決。
    同意林峰提案的，手舉高。"
    八隻手陸續舉起來，包括老周那隻還有點猶豫的。
    阿明的手垂在身側，指節泛著青白。
    "反對票一票。"李將軍掃了眼阿明，"記錄在案。
    林峰，三天內拿出風險預案；阿明，你牽頭做生態影響評估。
    散會。"
    椅子拖動的聲音此起彼伏。
    小傑拍了拍林峰肩膀，壓低聲音說："我今晚就去調試設備。"莉莉擠過人群時碰了碰他的胳膊，徽章擦過他手背，留下一點潮濕的溫度——是她剛才說話時濺出的茶水。
    艾麗婭幫他收拾散落在桌上的資料，發梢掃過他耳垂："阿明教授的實驗室，今晚十點還亮著燈。"她的矽基眼睛泛起淡紫色漣漪，那是離星人表示關切的方式。
    林峰望著阿明的背影。
    中年科學家抱著文件走出會議室，白大褂下擺被穿堂風掀起一角，露出裏麵洗得發白的藍襯衫——那是他女兒去年生日送的，林峰記得阿明在辦公室炫耀過，說"小丫頭終於知道疼爸爸了"。
    他摸了摸口袋裏的小蕊手工，那是女兒用星環草編成的小星星，草葉邊緣已經有點幹硬。
    "我去實驗室找他。"林峰對艾麗婭笑了笑，把資料塞進公文包，"有些話，當麵說清楚比較好。"
    走廊的燈光在他腳下拉成長長的影子。
    前方阿明的身影轉過拐角，隻留下白大褂的一角，像片被風卷走的雲。
    林峰加快腳步，皮鞋跟叩在地麵的聲音裏，混著不遠處運輸飛船的轟鳴——那聲音越來越響，像倒計時的鍾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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