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訊艙的金屬門在林峰和艾麗婭身後滑開時，李將軍正俯身調整全息投影儀的參數。
    他的作戰服肩章蹭到了控製台邊緣的咖啡漬，深綠色布料上洇開一片暗痕——這個總把軍容整得比戰術地圖還齊整的男人，此刻連擦都沒擦。
    “接進來了。”他頭也不回，食指在空氣裏虛按兩下。
    通訊屏先是泛起雪花，接著滲出一團模糊的暗影。
    那影子沒有具體輪廓，像被揉皺的墨汁在玻璃上暈染，卻能讓人清晰感知到其中隱含的焦躁——就像有人把指甲尖抵在你後頸，一下下輕叩。
    “暗影族”的聲音裹著刺啦的電流，比之前所有通訊都更失真：“七十二小時前，我們的巡天艦在c  9小行星帶發現異常能量波動。”暗影團突然收縮成針尖大的亮點，“當時以為是超新星遺跡殘留，可剛才掃描到碎片群時……”亮點“轟”地炸開，投射出一串跳動的光譜圖，“能量源在自主增殖。”
    林峰的後槽牙咬出酸意。
    三個月前他和艾麗婭在基因庫裏熬通宵時，也見過類似的異常曲線——當時是實驗體出現排異反應前的征兆。
    他餘光瞥見艾麗婭的矽基指尖泛起幽藍，那是離星人神經高度緊繃的特征，像極了地球深海裏遇襲的水母。
    “增殖速率？”李將軍的拇指重重抵在戰術板的“記錄”鍵上，指節發白。
    “每小時17。”暗影族的聲音突然拔高，“更糟的是，它正在改變碎片群的運行軌道。我們的引力監測顯示……”光譜圖突然扭曲成螺旋狀，“它在向你們的位置移動。”
    通訊艙的溫度似乎降了十度。
    林峰聽見自己吞咽的聲音，像石子掉進空桶。
    艾麗婭的矽基發絲原本還垂在肩頭，此刻根根豎起，在頭頂織成發光的網——這是離星人麵對未知威脅時的本能反應，他曾在她的生物筆記裏讀到過。
    “需要我們做什麽？”艾麗婭開口時，聲音比平時更清亮，帶著矽基生命特有的金屬質感。
    她向前半步，袖口蹭過林峰的手腕，涼得像剛從液氮裏拿出來的金屬。
    “確認能量源性質。”暗影團重新凝聚成穩定的輪廓，“我們的設備無法穿透它的輻射屏障。但你們有……”那影子頓了頓，“新開發的礦石反應堆。”
    張博士突然從牆角擠過來。
    他的白大褂第二顆紐扣還掛在衣擺上，剛才撞翻的密封盒碎片粘在褲腳，此刻卻像完全沒察覺：“用礦石增強防禦！”他揮舞著數據板，屏幕上跳動著今早剛測的礦物能量參數，“這種矽碳複合礦的能量抗性比鈦合金高30，用來加固探測船外殼正好！”
    “我需要三十分鍾。”王麗的聲音從終端區傳來。
    她的指尖在全息鍵盤上翻飛，發梢沾著剛才跑過來時蹭的機油——情報分析師的馬尾辮向來利落，此刻卻散了半縷。
    屏幕上，暗影族提供的光譜數據被拆解成千萬個光點，在她的操作下重新排列組合，“能量源的輻射頻率……和離星人基因穩定器的殘餘波譜有0.7的重合度。”她突然頓住，睫毛劇烈顫動，“但更像……”
    “滴——”
    尖銳的警報聲撕裂了所有人的話。
    主監測屏的紅色光斑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原本標著“小行星帶γ  7區”的坐標點，此刻被刺目的紅光覆蓋，像滴正在擴散的血。
    “探測器捕捉到異常信號。”機械音不帶感情地重複，“目標距離12萬公裏，速度……”
    “2.8萬公裏\小時。”王麗的手指在鍵盤上定格，指節泛白，“比小行星碎片的平均速度快了四倍。”
    李將軍猛地扯下通訊耳機，戰術板“啪”地拍在控製台上：“林博士，艾麗婭，準備探測船。張博士，帶團隊半小時內完成防禦層加固。小王，繼續追蹤信號源，特別注意輻射頻率變化。”他轉身時，作戰服下擺掃過張博士的數據板，板子“哐當”掉在地上，卻沒有任何人彎腰去撿。
    林峰的手掌按在探測船的合金門框上，金屬涼意透過手套滲進來。
    艾麗婭跟在他身後，矽基發絲的光網隨著步伐明滅，在艙壁上投下跳動的影子。
    他回頭看她，發現她的矽基瞳孔收縮成細線——離星人的恐懼，原來會讓他們的視覺係統自動啟動遠距觀測模式。
    “你說……”他剛開口，監測屏的紅光突然暴漲。
    “距離縮短至8萬公裏。”機械音的尾音被刺耳的電流截斷。
    艾麗婭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矽基手掌不再是之前的餘溫，涼得驚人，指尖卻燙得反常——那是離星人情緒劇烈波動時的生物電流外溢。
    “林峰。”她仰起頭，矽基發絲的光網裏滲出幾縷暗紫色，“它的移動軌跡……在規避暗影族的巡天艦。”
    探測船的引擎開始轟鳴。
    林峰望著窗外逐漸亮起的推進器藍光，突然想起三個月前反應堆啟動時，艾麗婭掌心的溫度。
    那時他們以為最難的是讓兩個星球的科技兼容，現在才明白，真正的挑戰，從來不是已知的分歧。
    主屏幕上，紅色光斑仍在逼近。
    而那光斑裏，有什麽東西正在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