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過關斬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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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兔馬的四蹄踏碎許都的迷夢,蹄聲如鼓點敲打在我焦灼的心上。車轍碾過黃土,揚起一路煙塵。身後那巍峨的城的輪廓,連同曹操那沉甸甸的恩與怨,終於被地平線吞噬。然而,這自由的氣息尚未吸足一口,前方層疊的關隘便如同巨獸猙獰的獠牙,在蒼茫暮色裏森然矗立——東嶺關到了。
關門緊閉,吊橋高懸。守將孔秀甲胄鮮明,立於城頭,目光如鷹隼般投下,帶著審視與驚疑。我勒住赤兔,青龍刀橫於鞍前,朗聲道:“某乃漢壽亭侯關羽,今護嫂嫂車駕,特往河北尋兄。將軍速開關隘,放我等通行!”
孔秀的聲音隔著厚重的城門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職責:“關將軍,可有曹丞相通關文憑?” 這“文憑”二字,像冰冷的鐵針,猝不及防地刺入我尚未愈合的舊傷疤。許都那些金印玉綬、華服珍饈的幻影在眼前晃動,又被我強行驅散。我聲音沉凝,字字清晰:“行期緊迫,未及討得。然關隘所阻,豈為公文?為的是人心向背!關某去意已決,萬望將軍通融。”
城上沉默片刻,孔秀的聲音再次響起,竟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與不解:“將軍!丞相待公恩重如山,厚賜無算,何忍相負?今無文憑,便是私逃!末將職責所在,實難從命!” 最後那句“私逃”,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心上。那一瞬間,兩年多來深藏於曹營的屈辱、違心的隱忍、對兄長的日夜懸望,所有積壓的火山熔岩,被這“私逃”二字徹底點燃!一股灼熱的、帶著血腥氣的怒意轟然衝上頭顱!赤兔馬仿佛感應到我的殺機,前蹄猛地刨地,發出壓抑的嘶鳴。
“既如此——” 我的聲音如同冰河碎裂,每一個字都凝著森寒,“阻我尋兄者,死!” 話音未落,赤兔已如離弦之箭,化作一道撕裂暮色的赤色狂飆,直衝吊橋!孔秀大驚失色,倉促間揮刀策馬來迎。兩馬相交,快得隻在電光石火之間!我胸中那股被“私逃”二字點燃的狂怒,盡數灌注於雙臂,青龍偃月刀發出一聲淒厲的龍吟,化作一道慘白的光弧,挾著開山裂石之勢,破風斬下!
“鐺——哢嚓!”
孔秀的刀鋒與青龍刀隻一觸,便如朽木般從中斷裂!刀光毫不停滯,帶著摧毀一切的決絕,狠狠劈開他嶄新的胸甲,深深沒入骨肉!他眼中的驚駭甚至來不及轉為恐懼,便永遠凝固。鮮血如同被壓抑了太久的泉眼,猛地從他碎裂的軀殼中噴湧而出,溫熱地濺上我的舊袍前襟。那刺目的紅,滾燙的腥,灼燒著我的皮膚,也灼燒著我的靈魂。赤兔馬從倒斃的敵將身旁一掠而過,我隻覺握著刀柄的手微微發顫——這第一道關隘,竟是用昔日袍澤的血染紅!那“私逃”的烙印,也仿佛被這滾燙的血暫時蓋住了,隻留下更深、更冷的空洞與茫然。
洛陽的雄關在望,森嚴更勝東嶺。守將韓福與牙將孟坦早已得報,嚴陣以待。韓福立於陣前,須發戟張,聲如洪鍾:“關羽!丞相待你天高地厚之恩,賜爵封侯,贈馬賞金!爾竟殺我將士,叛逃而去!天下可有此等不義之人?!” 他每一聲詰問,都像重錘敲打在我心口,許都那些奢華恩賞的畫麵不受控製地在腦中翻騰——金碧輝煌的府邸,曹操親手遞來的金樽,赤兔馬神駿的側影……尤其那句“不義之人”,如毒刺紮入骨髓!我猛地一夾馬腹,赤兔長嘶,如同掙脫無形鎖鏈的怒龍,直衝韓福!
“休提恩義!關某心中,唯有桃園之誓!” 我的吼聲壓過戰鼓,青龍刀直取韓福。刀鋒與長槍猛烈撞擊,火星四濺!韓福力大,震得我虎口發麻。就在此時,眼角寒光一閃!孟坦狡猾,已從側翼悄無聲息掩至,手中雙刀毒蛇般絞向赤兔馬腹!好一個歹毒的圍殺!千鈞一發之際,身體的本能快過思緒。我腰身猛然發力,刀柄一旋一拖,沉重的青龍刀竟在間不容發之際劃出一個詭異的弧線,刀柄末端如重錘般狠狠撞向孟坦的刀背!
“當啷!” 孟坦虎口崩裂,雙刀險些脫手!他驚駭欲絕,撥馬便逃。就是此刻!我心中積壓的憤懣與對卑劣偷襲的怒火找到了宣泄口!赤兔馬與我心意相通,四蹄發力,化作一道赤色閃電,瞬息間已追至孟坦身後!青龍刀在空中劃出一道死亡的半圓,冰冷的刀鋒帶著風雷之聲,精準無比地削過他的脖頸!孟坦的頭顱高高飛起,臉上凝固著難以置信的驚恐。溫熱的血雨噴濺,淋濕了我的戰袍,也淋濕了座下的赤兔。
“孟坦!” 韓福目睹同僚慘死,目眥盡裂,狂吼著挺槍再刺!然而心膽已寒,槍法已亂。我格開長槍,手腕一抖,刀光如毒龍出洞,迅疾無比地刺入他胸甲縫隙!冰冷的刀鋒穿透熟銅護心鏡,刺入血肉的沉悶聲響令人心悸。韓福身體劇震,低頭看著透胸而出的刀尖,眼中是巨大的痛苦和茫然。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質問這恩將仇報的結局,卻隻湧出大股大股的鮮血。我猛地抽刀,韓福龐大的身軀轟然墜馬,激起一片塵土。我駐馬喘息,看著地上兩具尚在抽搐的屍體,那“不義”二字再次如跗骨之蛆般啃噬上來,比韓福的長槍更尖銳。赤兔馬不安地打著響鼻,噴出的白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凝成白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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汜水關的鎮國寺,檀香的氣息本該帶來片刻安寧。守將卞喜,一副虔誠佛徒模樣,言辭懇切,執意於寺中設素宴為嫂嫂壓驚。我心中警惕未消,卻也不便推拒。大殿幽深,佛像金身莊嚴,低沉的誦經聲在梁柱間縈繞。然而,就在我扶刀踏入偏殿的刹那,眼角餘光猛地捕捉到屏風縫隙間一閃而逝的金屬寒光!還有那極力壓抑卻依舊粗重的呼吸!陷阱!心頭警兆如驚雷炸響!這清淨佛門之地,竟也成了藏汙納垢、暗伏刀斧的修羅場!一股被徹底褻瀆的狂怒瞬間席卷全身!什麽恩情,什麽道義,在這卑劣的算計麵前,都成了最虛偽的粉飾!
“鼠輩安敢!” 我怒喝如雷,聲震屋瓦!幾乎在卞喜臉上偽善笑容僵硬的同一瞬間,我已如猛虎般暴起!青龍刀化作一道撕裂昏暗佛堂的青色霹靂,挾著雷霆萬鈞之勢,橫掃而出!刀鋒過處,那描金繪彩的厚重屏風如同紙糊般轟然碎裂!木屑紛飛間,數名手持利刃、麵目猙獰的伏兵暴露無遺,他們臉上的驚駭還未來得及擴散,青龍刀凜冽的弧光已至!刺耳的金屬斷裂聲、骨骼碎裂聲、瀕死的慘嚎聲驟然爆發,瞬間蓋過了嫋嫋梵音!熱血如同潑墨,將莊嚴的佛殿地麵和牆壁染上大片大片刺目而褻瀆的猩紅!
卞喜早已嚇得魂飛魄散,轉身欲逃。我一步踏前,染血的刀尖輕易穿透他後背的錦袍,將他死死釘在冰冷的地磚上!他艱難地扭過頭,眼中滿是絕望和不解:“丞…丞相待你……” 又是這糾纏不休的恩義!我胸中怒火熾燃,手腕猛地一絞!卞喜的話語戛然而止,化為一聲短促的嗚咽,徹底沒了聲息。濃烈的血腥氣與濃鬱的檀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詭異氣味。我環顧這滿地狼藉、血汙橫流的佛堂,那金身的佛陀低垂著眼瞼,仿佛在無聲悲憫這無盡的殺戮。一股巨大的疲憊與悲涼湧上心頭——這尋兄的歸途,竟要踏著如此多的屍骸,沾染如此濃重的血腥!這佛殿的血,比戰場上的更冷,更沉重。
滎陽的夜色濃得化不開。太守王植,韓福姻親,麵上堆滿虛偽至極的恭敬,執意將嫂嫂車駕安頓於館驛歇息。我心中疑雲密布,卻因連日廝殺、嫂嫂疲憊,隻得暫歇。夜半時分,萬籟俱寂,唯有窗外風聲嗚咽。我抱刀倚柱,閉目養神,心神卻緊繃如弦。忽然,一絲極其細微的焦糊氣味鑽入鼻腔!緊接著,窗外陡然亮起一片妖異的紅光!火光!我猛地睜眼,撞開房門——隻見整個館驛後院已成一片火海!烈焰衝天而起,瘋狂舔舐著夜空,將半邊天都映照得如同地獄!火舌正貪婪地卷向嫂嫂所居的上房!
“嫂嫂——!” 肝膽俱裂的嘶吼衝破喉嚨!什麽冷靜,什麽武聖威儀,在那一刻統統粉碎!我如同瘋虎般撞開灼熱的空氣,直撲火海!熱浪撲麵而來,幾乎要將須發點燃!濃煙滾滾,嗆得人無法呼吸!眼前是狂舞的赤焰,耳邊是木梁倒塌的轟響!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在瘋狂燃燒:護不住嫂嫂,我關羽萬死莫贖!縱是刀山火海,也要劈開!
“開——!” 積聚了所有力量、所有恐懼、所有憤怒的咆哮聲中,青龍刀化作一道撕裂火幕的青虹!燃燒的梁柱、倒塌的門牆,在無堅不摧的刀鋒前紛紛碎裂!我衝入濃煙烈火,撞開搖搖欲墜的房門,一眼看到驚慌失措的二位夫人!不容分說,護著她們衝出煉獄般的火屋!剛至院中,四周喊殺聲驟然暴起!王植率領的伏兵借著火光從四麵八方湧來,刀槍在烈焰映照下閃著嗜血的光!
“無恥之徒!” 所有的後怕、所有的驚怒,在這一刻盡數化為焚天煮海的殺意!我將嫂嫂護在身後,青龍刀迎著撲來的敵軍,毫無保留地展開!刀光不再是技巧的揮灑,而是最原始、最狂暴的力量宣泄!每一次劈砍都帶著碾碎骨肉的悶響,每一次橫掃都卷起腥風血雨!刀鋒所過之處,斷肢殘臂橫飛,慘叫聲不絕於耳!我渾身浴血,如同從地獄血池中爬出的魔神,在火光的映襯下,每一步踏出,都留下一個血色的腳印!終於,在層層疊疊的屍骸中,我看到了王植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他轉身欲逃,卻被我淩空擲出的刀鞘狠狠砸中後心,撲倒在地!我大步上前,一腳踏住他後背,青龍刀高高舉起,映著漫天火光,帶著審判的威勢,轟然斬落!
黃河渡口的風,帶著水腥與寒意。最後一道關卡,如同橫亙在自由麵前的最後一道鐵閘。守將秦琪,年輕氣盛,仗著是夏侯惇部將,手持長槍傲立船頭,戟指怒喝:“關羽!汝一路私逃,連誅數將,罪惡滔天!丞相大恩盡忘,天下豈能容你!吾奉夏侯將軍將令,把守關津,今日定要擒你歸案!”
滔滔河水在腳下奔湧,發出沉悶的轟鳴。我勒馬岸邊,連日血戰的疲憊仿佛深入骨髓,但心中那簇尋兄的火焰卻燃燒得更加熾烈。身後是浴血殺出的千裏歸途,前方是兄長所在的彼岸。這滔滔黃河水,隔斷的是恩與義,是囚籠與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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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恩?” 我緩緩開口,聲音被河風吹得有些沙啞,卻清晰地壓過濤聲,“關某心中,唯有一諾,一生!” 目光掃過秦琪年輕而桀驁的臉,掃過他身後密布河岸的弓弩手,掃過那象征最後束縛的渡船纜繩。所有的血債,所有的疲憊,所有的重負,在這一刻都凝聚為無堅不摧的決絕。不再需要言語,赤兔馬長嘶一聲,如同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四蹄騰空,化作一道赤色的閃電,直衝渡口!
秦琪挺槍來迎,槍尖寒芒點點。我刀勢如山嶽傾倒,帶著劈開黃河的意誌,當頭斬下!刀槍相撞,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秦琪雙臂劇震,虎口瞬間崩裂,長槍幾乎脫手!他眼中閃過難以置信的驚駭,撥馬欲退。然而,赤兔馬的速度快逾奔雷!我手腕一翻,刀光由劈變削,一道淒冷的弧線貼著秦琪的槍杆閃電般掠過!冰冷的刀鋒毫無阻礙地切開他脖頸的皮甲,割斷血脈!
秦琪的頭顱高高飛起,年輕的臉上凝固著最後一刻的震驚與不甘。無頭的屍身兀自挺立馬上片刻,才轟然栽落塵埃。熱血如同噴泉,灑落在渾濁的黃河岸邊,瞬間被奔騰的河水吞沒。
“斷纜!” 我一聲厲喝,青龍刀順勢揮出,斬向那粗壯的、束縛著渡船的纜繩!刀鋒過處,堅韌的纜繩應聲而斷,發出沉悶的崩裂聲!渡船猛地一顫,如同掙脫了最後的鎖鏈,在湍急的河水中緩緩離岸。
我護著嫂嫂登上搖晃的渡船,赤兔馬緊隨躍上甲板。船身顛簸,離那染血的河岸越來越遠。回首望去,岸上曹兵驚惶失措,無人再敢放箭。腳下,黃河濁浪翻滾,奔流不息,卷走血汙,也卷走身後的一切束縛與重負。
渡船行至中流,我獨立船頭。凜冽的河風帶著濃重的水汽撲麵而來,吹動我染血的舊袍,獵獵作響。連日廝殺的血汙幹涸在衣甲上,凝結成暗沉的斑塊,散發著鐵鏽與死亡混合的氣息。眼前是茫茫奔湧的濁流,身後是漸行漸遠的血色歸途。心口如同被這冰冷的河風穿透,疲憊感如同冰冷的河水,從腳底蔓延上來,浸透四肢百骸。
我緩緩抬起手,看著掌心。虎口早已崩裂,又被凝固的血痂和刀柄反複摩擦,一片模糊。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僵硬、酸痛,每一次屈伸都牽扯著深埋的疲憊。這雙手,曾溫酒斬華雄,曾於萬軍中取顏良首級,也曾在那佛殿血雨中揮砍,在火海煉獄中劈斬……而此刻,它們隻是沉重地垂著,微微顫抖。
風吹過甲板,卷起幾片枯葉,打著旋兒落入渾濁的河水,轉瞬消失無蹤。我的目光追隨著那枯葉,仿佛看到了東嶺關孔秀倒下時驚愕的臉,洛陽關韓福噴湧的鮮血,孟坦飛起的頭顱,鎮國寺卞喜釘在地磚上的屍體,滎陽火海中王植扭曲的恐懼,還有方才秦琪年輕頭顱墜地時那凝固的茫然……一張張麵孔,在眼前的血色波濤中沉浮、閃現,無聲地凝視著我。
“關將軍……”身後傳來嫂嫂低微而帶著一絲驚魂未定的呼喚。這聲音如同一根細針,刺破了心頭的麻木。我深吸一口氣,那飽含水腥與寒意的空氣湧入肺腑,帶來一陣銳痛,卻也帶來一絲冰冷的清醒。
目光越過翻騰的濁浪,投向對岸。那裏,是河北的方向。兄長玄德公的身影,如同霧靄中一座溫暖而堅實的燈塔,在心底無聲地召喚。這信念,是支撐我劈開六道關隘、斬落六員守將的唯一薪火。
我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佩劍,指尖觸碰到劍柄上粗糙的紋路——那是下邳舊物,隨我輾轉流離,不曾離身。另一隻手撫過赤兔馬溫熱的鬃毛,感受著它強健脖頸下有力的脈搏。這馬,這劍,還有身上這件沾染了無數血汙、卻依舊不肯丟棄的舊袍……它們是我,是關羽,是桃園樹下那個立誓同生共死的關雲長!
船身猛地一震,靠上了北岸的渡口。濕冷的泥土氣息撲麵而來。
我翻身下馬,腳踩在堅實的、屬於河北的土地上。腳下的泥土冰涼,卻帶著一種異樣的踏實感。我轉過身,麵向南方。滔滔黃河水在身後奔流不息,如同一條無法逾越的巨壑,徹底隔斷了許都的城闕樓台,也隔斷了那一段身不由己、金玉為牢的歲月。
“曹公……” 我低聲自語,聲音很快被河風吹散。那些恩賞,那些宴飲,那些金印錦袍,連同灞陵橋頭那件未曾接下的華服,都隨著這渾濁的河水,一同流逝,沉入記憶深處冰冷的水底,終將覆滿淤泥,再難打撈。
不再有回頭路。
我猛地一抖韁繩,赤兔馬長嘶一聲,昂首奮蹄。
“嫂嫂坐穩。” 我沉聲道,聲音已無半分波瀾,隻有千裏征塵磨礪出的金石之音,“前路尚遠,但雲長在,青龍刀在,定護嫂嫂周全,直至與兄長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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