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張苞篇——蛇矛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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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二十四年冬,秭歸城外的風,裹挾著江水的濕冷與兵戈的鏽腥,刀子般刮過臉頰。我,張苞,張翼德的長子,終於站在了這獵獵招展的蜀字大旗下。手中緊握的,是父親鄭重交予我的丈八蛇矛。冰冷的矛杆,沉甸甸地壓著掌心,那粗糲的木紋,每一道都像是父親掌心的老繭,帶著沙場磨礪出的力量與期盼。
父親策馬行於我側,他那魁梧如山的身軀,是千軍萬馬中最令人心安的壁壘。他並未回頭,但那道如電如炬的目光,卻仿佛有千鈞之重,沉沉地落在我肩頭,烙進我心底。“苞兒,”他的聲音不高,卻壓過了呼嘯的江風,每一個字都像鐵錘砸在砧板上,“此乃你初陣。沙場非兒戲,刀槍無眼。記住,你是我張翼德的兒子!這杆蛇矛,飲過曹賊百萬軍的血!今日隨先主伐吳,莫要辱沒了它,更莫要辱沒了我張家的門楣!”
一股滾燙的熱流,瞬間從心口直衝頂門,燒得我雙耳嗡鳴,握著矛杆的手心沁出汗來。我猛地挺直了腰背,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才壓住喉嚨裏那聲即將衝出的咆哮:“父親放心!孩兒定不負此矛!定不負您長阪坡前的威名!我要讓東吳鼠輩看看,張翼德有子,青鋒更利!”胸膛裏那團火在熊熊燃燒,燒得我口幹舌燥,燒得我眼前仿佛已見旌旗血染,敵酋授首!我渴望戰鬥,渴望用敵人的血來證明,證明我是張飛的兒子,證明這杆丈八蛇矛在我手中,依舊能攪動風雲!
大軍開拔,煙塵蔽日。我緊跟在父親高大的背影之後,那背影仿佛一座移動的山嶽,為我擋開所有的風雨與怯懦。我一遍遍摩挲著冰涼的矛尖,想象著它刺穿敵陣的鋒芒,想象著父親讚許的目光。初陣的興奮與沉甸甸的責任感交織在一起,匯成一股灼人的洪流,在我年輕的血管裏奔騰衝撞。
卷二:霹靂驚魂·父仇噬骨
然而,命運獰笑的臉龐,總在猝不及防時顯露。大軍尚未接敵,那撕心裂肺的噩耗,便如九霄驚雷,裹挾著刺骨的寒冰,狠狠劈進我的天靈蓋!
“三將軍……三將軍他……被範疆、張達二賊刺殺了!”
嗡——!
世界的聲音瞬間被抽離。手中的丈八蛇矛仿佛變成了一條冰封的死蛇,那徹骨的寒意順著我的手臂瘋狂蔓延,瞬間凍結了全身的血液!父親?我那如山如嶽、吼聲能喝斷橋梁的父親?被……刺殺了?還是在他醉酒之後,被兩個卑賤如蛆蟲的叛徒割下了頭顱?
“啊——!”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終於衝破喉嚨,帶著血腥的撕裂感。眼前天旋地轉,秭歸城外的獵獵旌旗、先主凝重的麵龐、同袍們驚愕的眼神,全都扭曲、碎裂,化作一片猩紅的血霧!範疆!張達!東吳!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鋼針,狠狠紮進我的心髒,再狠狠攪動!
我踉蹌著衝回自己的營帳,如同一頭被重創瀕死的野獸。黑暗中,隻有帳外搖曳的火光,將倚在角落的丈八蛇矛那扭曲的影子長長地投射在冰冷的帳壁上。那影子猙獰地晃動,像極了父親最後時刻憤怒掙紮卻無力回天的魂靈,在無聲地咆哮,在控訴著這不公的天命!我撲過去,顫抖的雙手死死攥住那冰冷的矛杆,仿佛抓住父親最後一絲氣息。粗糙的木紋深深硌進掌心,那熟悉的觸感,此刻卻帶來萬箭穿心般的劇痛!我跪倒在地,額頭死死抵著冰冷的地麵,牙齒咬破了嘴唇,鹹腥的血混著滾燙的淚,一同咽下喉間,灼燒著五髒六腑。
“父親……父親!”無聲的嘶吼在胸腔裏翻騰。冰冷的矛杆緊貼著額頭,卻再也感受不到父親掌心那熾熱的溫度。這杆曾隨父親在長阪坡前殺得曹軍魂飛魄散的神兵,此刻隻剩下死寂的寒鐵。父親的勇武,父親的豪邁,父親的暴躁,甚至他那震耳欲聾的鼾聲……都隨著那兩顆卑劣的頭顱,永遠地逝去了!留下的,隻有這冰冷的鐵,和無邊無際、足以吞噬一切的仇恨!
父仇!不共戴天之仇!這仇恨如同地獄深處湧出的毒焰,日夜焚燒著我的骨髓,啃噬著我的靈魂!東吳!孫權!範疆!張達!所有與父親之死相關的人!我張苞在此立誓,此生唯一所求,便是踏平江東!屠盡仇寇!用他們的頭顱和鮮血,堆砌成祭奠我父的京觀!這冰冷的蛇矛,將飽飲仇敵之血,直到它重新變得滾燙!直到這天地間,再無人敢辱我父之名!複仇的毒誓,如同烙印,深深烙進我每一寸血肉,支撐著我從崩潰的邊緣爬起。我擦幹血淚,眼中隻剩下冰冷的殺意和燃燒的複仇之火。先主伐吳的大軍,成了我唯一的方向。
夷陵戰場,烽煙連天。蜀軍的怒火與吳軍的抵抗,在這片山林水澤間激烈碰撞。正是在這片被血與火浸透的土地上,我遇見了關興。
他是雲長叔父的兒子。一樣的少年將軍,一樣的英氣勃發,一樣的……背負著血海深仇。雲長叔父敗走麥城,身首異處,此恨亦刻骨銘心。或許是天意,或許是命運的安排,先鋒印信的歸屬,竟讓我們這對將門虎子,在眾目睽睽之下,以最激烈的方式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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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苞!先鋒之位,關乎大軍士氣,豈是兒戲!看箭!”關興的聲音清越,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銳氣。
“關興!休要逞口舌之利!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看箭!”我的血性也被瞬間點燃,父仇未雪,豈能在人前示弱?尤其在他麵前!
弓弦驚響!兩支狼牙箭,帶著我們各自不肯服輸的倔強與證明自己的渴望,撕裂空氣,如流星般射向遠處的箭靶!那一刻,時間仿佛凝滯。帳中諸將屏息,連先主也微微前傾了身體。
篤!篤!
兩聲悶響幾乎不分先後!兩支利箭,竟神奇地、並排釘在了靶心紅纓之上!箭羽猶自嗡嗡震顫!
短暫的死寂後,先主劉備猛地撫掌,爆發出洪亮的笑聲:“哈哈哈!好!好!好一個弓開如滿月,箭去似流星!真乃虎父無犬子!翼德、雲長在天有靈,當含笑矣!”爽朗的笑聲衝散了帳中因連營受挫而彌漫的凝重。諸將也紛紛喝彩,讚歎之聲不絕於耳。
就在這片喝彩聲中,我下意識地看向關興。他也正望向我。四目相對,沒有預想中的敵意或挑釁,我看到他眼中燃燒的,是與我一般無二的火焰!那是對父輩赫赫威名的無限追慕,是對血仇未報的切齒痛恨,是對建功立業、重振家聲的熾熱渴望!那火焰如此純粹,如此相似,瞬間穿透了我心中因父喪而築起的冰冷堤壩。營火在他身後劈啪作響,跳躍的火光映照著他年輕而堅毅的臉龐,也仿佛照亮了我心底某個幽暗的角落。
沒有言語,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如同冰封的河麵驟然解凍,洶湧地衝垮了所有的隔閡。我們幾乎同時咧開了嘴,露出了同樣帶著血性與豪氣的笑容。那一刻,我心中豁然開朗:此人,便是我的手足!雖非同姓,卻同承父輩的忠肝義膽,共負血海深仇!在這亂世之中,還有什麽比這份源自父輩、又因同樣境遇而共鳴的情誼更珍貴?
桃園再結義,香燭嫋嫋升騰。我與關興並肩跪在先主和丞相麵前,三牲祭禮陳列於案。檀香的氣息縈繞鼻尖,帶著莊嚴肅穆的意味。我們高舉酒碗,異口同聲,聲音在桃林中回蕩:
“皇天後土,實鑒此心!我張苞!”
“我關興!”
“今結為異姓兄弟!雖非同年同月同日生,願效父輩,同年同月同日死!”
額頭重重叩向冰冷的土地,發出沉悶的聲響。青煙繚繞,直上雲霄。我閉上眼,心中默念:父親!三叔!二叔!英靈不遠,在天共鑒!今日我張苞與興弟在此結義,立此誓言!此生此世,同心同德,共報父仇!興複漢室!生死相隨,永不相負!興弟的手掌溫暖而有力,緊緊與我相握。那份沉甸甸的信任與滾燙的兄弟情義,如同一股堅實的力量注入體內,衝淡了喪父的孤寒。我知道,從今往後,這世上多了一個與我血脈相連、生死與共的兄弟。北伐之路,不再是我孤身一人的複仇,而是兄弟並肩,共赴父輩未竟的征途!
卷四:祁山北望·蛇矛嘯風
章武三年的烽煙散盡,白帝城的悲歌也漸行漸遠。丞相諸葛亮的羽扇,終於堅定地指向了北方——祁山!北伐的號角如同沉睡巨龍的咆哮,響徹蜀中的千山萬壑,也點燃了我沉寂已久的血液!
穿上嶄新的魚鱗鐵甲,冰冷的甲片摩擦著肌膚。我再次握緊父親遺留的丈八蛇矛。這一次,那曾經冰冷的鐵器,仿佛被北伐的烈風、被胸中積壓數年的複仇之火重新點燃!矛尖在陽光下閃爍著幽冷的寒光,隱隱發出渴血的嗡鳴。父親,您看見了嗎?您留下的蛇矛,您未竟的遺誌,將由您的兒子,擎著它,踏上為您複仇、為漢室雪恥的征途!
祁山道上,魏軍大陣森嚴,郭淮、孫禮的旗號在風中囂張地招展。丞相羽扇輕搖,令旗揮下:“張苞、關興聽令!率本部精騎,直衝敵陣中軍,挫其銳氣!”
“末將得令!”我與關興齊聲怒吼,聲震山穀!無需多言,一個眼神交匯,便已心意相通。我猛地一夾馬腹,胯下西涼駿馬長嘶一聲,如同離弦之箭,率先衝出!關興的白馬緊隨其後,如同兩道撕裂陰雲的閃電!
風聲!耳邊隻有呼嘯的風聲!眼前的魏軍陣列在急速放大,那些驚愕的麵孔,那些反射著寒光的兵刃!胸中的火焰徹底爆發!什麽魏將精銳?不過是通往複仇之路的絆腳石!是我祭奠父輩英靈的貢品!
“殺——!”我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這咆哮中仿佛融入了父親在當陽橋上震碎敵膽的雷霆之威!手中的丈八蛇矛活了!它不再是冰冷的鐵,而是化作一條擇人而噬的黑色怒蛟!矛影翻飛,如狂風暴雨!每一次凶狠的突刺,都帶著刺穿一切的決絕,矛尖撕裂鐵甲,穿透血肉,發出沉悶而令人牙酸的“噗嗤”聲!每一次狂暴的揮掃,都蘊含著千鈞之力,矛杆帶著淒厲的破空聲,狠狠砸在敵人的盾牌、兵刃、軀體之上,骨斷筋折的脆響不絕於耳!
滾燙的鮮血濺射到我的臉上、甲胄上,帶著濃重的腥甜氣息。這久違的戰場灼熱感,這血脈賁張、力量奔湧的極致體驗,讓我幾乎陷入一種狂熱的殺戮之境!父親!您看見了嗎?您的蛇矛在我手中,依舊能攪動風雲!您的怒吼,就在我的胸腔中回蕩!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您的英魂,就附著在這矛尖之上,附著在我每一次舍生忘死的衝鋒之中!我仿佛與父親的身影合二為一,那杆丈八蛇矛,成了我們父子兩代人勇武與仇恨的化身,在魏軍陣中掀起一片腥風血雨!關興的刀光在我身側閃耀,兄弟並肩,所向披靡!複仇的快意與殺敵的豪情,如同烈酒,在胸中熊熊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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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興七年秋,祁山的層林被霜風染成一片肅殺的金紅。丞相的大纛再次指向隴西。連番征戰,我與關興已成為丞相手中最鋒利、最信賴的兩柄神兵利刃。隴西道上的魏軍,聞風喪膽,望旗而靡。我們兄弟二人,如同出閘的猛虎,橫掃千軍,用一場場勝利,告慰著父輩的在天之靈。
一日,探馬如飛馳入中軍大帳,帶來振奮人心的消息:“報——!魏將郭淮、孫禮所部遭我軍重創,潰不成軍,正沿狄道西側山澗小路狼狽逃竄!距此不足三十裏!”
郭淮!孫禮!這兩個名字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將我胸中本已熾烈的戰意引爆!一股滾燙的熱血直衝頂門,連日征戰的疲憊一掃而空!踏破鐵鞋無覓處!斬殺此二賊,不僅是大功一件,更是對父親英靈最好的祭奠!我甚至能想象到他們授首時那驚恐絕望的眼神!我立刻拍馬衝到丞相駕前,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抱拳請命,聲音因極度的渴望而微微發顫:
“丞相!郭淮、孫禮乃魏之宿將,今成驚弓之鳥,軍心渙散,正是犁庭掃穴、一鼓蕩平之絕佳時機!末將願親率五百輕騎,循山澗小路急追!定斬此二賊首級,獻於丞相麾下,以壯我軍威!”
丞相端坐四輪車上,深邃的目光落在我寫滿急切與殺氣的臉上,羽扇輕搖,沉吟片刻。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帶著洞悉一切的智慧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終於,他緩緩開口,聲音清朗而沉穩:“苞將軍驍勇善戰,銳氣逼人,當得此任。然……”他話鋒一轉,羽扇指向帳外層巒疊嶂的遠山,“窮寇勿追,歸師勿遏,此古之明訓。隴西山道,崎嶇險峻,澗深林密。賊雖潰敗,困獸猶鬥。將軍追擊,務必慎之又慎,察明道路,穩紮穩打,切不可貪功冒進,致有疏失。”
“末將謹記丞相教誨!定當小心行事!”丞相的信任如同滾燙的烙鐵,印在我的心頭,激蕩起更洶湧的豪情與責任感。郭淮、孫禮的頭顱,仿佛已在囊中!我霍然起身,聲音洪亮。此刻,丞相那句“窮寇勿追”、“山道險峻”的叮囑,在熾熱的求戰之火麵前,顯得如此微弱。
點齊五百精銳輕騎,皆是能征慣戰、悍不畏死之輩。戰馬嘶鳴,蹄聲如雷,如同平地卷起一股黑色的旋風,向著探馬所指的狄道山澗方向狂飆而去!複仇的渴望和立下不世之功的興奮,如同兩股烈火在胸中交織燃燒,燒得我雙目赤紅,燒得我耳中隻剩下呼嘯的風聲和越來越近的“獵物”氣息!追!追!眼中隻有那潰逃魏軍揚起的煙塵,心中隻有斬將奪旗的熾熱執念!什麽山道崎嶇?什麽澗深林密?在複仇的烈焰和滔天的戰意麵前,皆為坦途!
山路果然越來越險。兩側峭壁如削,怪石嶙峋,如同無數蹲伏的鬼魅,在暮色四合中投下猙獰的暗影。腳下的小路僅容兩馬並行,碎石遍布。深澗在側,澗水在穀底奔騰咆哮,發出沉悶而令人心悸的嗚咽聲,如同大地在低聲啜泣。山風穿過狹窄的穀口,發出淒厲尖銳的哨音,卷起地上的枯葉和塵土,迷亂人眼。胯下的戰馬是百裏挑一的良駒,縱躍如飛,跳過一道又一道溪流亂石,轉過一個又一個陡峭的急彎。馬背上的顛簸,澗水的轟鳴,山風的呼嘯,都無法冷卻我心中那團越燒越旺的火焰。近了!更近了!前方潰逃魏軍的身影在林木間若隱若現!
突然!前方山路猛地一個急轉,幾乎是垂直地向下折去!下方是更深更暗的澗穀,亂石如犬牙交錯!衝在最前的我,猛地一提韁繩!然而,就在戰馬前蹄踏落的一刹那——
轟隆!!!
腳下看似堅實的山崖邊緣,因連日陰雨侵蝕而鬆動的巨大岩石,竟毫無征兆地轟然崩塌!一股無可抗拒的、來自地獄深淵般的吸力,瞬間攫住了我和我的戰馬!
“唏律律——!”戰馬發出淒厲絕望的長嘶,四蹄瘋狂地在虛空中踢蹬!
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
我清晰地看到胯下愛駒那雙因極度恐懼而圓睜的、倒映著幽暗澗底的眼睛;我清晰地看到自己緊握丈八蛇矛的右手,在空中徒勞地、痙攣般地抓握著,試圖抓住任何一點可以依靠的東西;我看到崩塌的碎石如同黑色的雨點,在我身周簌簌墜落,墜向那深不見底的黑暗……
接著,是徹底的失重。
身體仿佛不再是自己的,如同一片被狂風撕扯下的枯葉,被一股無形而狂暴的力量狠狠拽離馬背,向著那吞噬一切的深淵,急速墜落!
“丞相——!”一聲混合著無盡恐懼、悔恨與不甘的嘶吼,終於衝破喉嚨,卻被淒厲的下墜風聲瞬間撕碎!
風聲!隻有那如同萬千冤魂哭號般的風聲,瘋狂地灌入耳中,刮過臉頰,帶來刀割般的疼痛!冰冷的、帶著死亡腐朽氣息的氣流,從下方洶湧撲來!視野在急速翻滾、顛倒。最後映入眼簾的,是頭頂那一線越來越遠、越來越狹窄的、灰白而絕望的天空。那線天空,像極了父親遇刺的那個雨夜,帳門外透進來的、冰冷而殘酷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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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破碎的念頭,如同被驚雷炸散的鳥群,又如同走馬燈般瘋狂地閃現、碰撞、轟然炸裂:
丞相!丞相啊! 您那洞悉一切的目光!您那沉穩而憂慮的叮囑!“窮寇勿追”、“山道險峻”、“務必小心”……字字如金玉良言,字字如暮鼓晨鍾!悔!悔!悔不聽您言!苞一意孤行,貪功冒進,終釀此禍!辜負了您的信任,辜負了您的重托!丞相……苞,愧對您啊!悔恨如同毒藤,瞬間纏繞心髒,勒得我無法呼吸!)
弟!我的好兄弟!桃園結義,香火猶溫!“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響徹雲霄!可如今……愚兄竟要失約了!留下你一人……在這艱難的北伐路上……獨對強敵!興弟!我的好兄弟!你要保重!替為兄……多殺幾個魏賊!替為兄……看著漢旗……插上洛陽城頭!錐心刺骨的牽掛與不舍,如同岩漿噴湧,灼燒著每一寸意識!)
父親!父親! 孩兒不孝!不孝啊!父仇未報萬一!範疆、張達雖死,然東吳未滅!曹魏未平!您一世英雄,死於宵小暗算!孩兒……竟也落得如此下場!墜死荒山深澗!何等窩囊!何等狼狽!孩兒無能!愧對您留下的丈八蛇矛!愧對您長阪坡前的赫赫威名!父親……孩兒……無顏見您於九泉之下啊!巨大的恥辱感與未能雪恥的滔天恨意,如同海嘯般將我淹沒!)
漢室……丞相的北伐大業…… 克複中原,還於舊都!先帝的遺誌!丞相嘔心瀝血的謀劃!關興、趙雲、魏延……多少將士的熱血……難道就要因為我張苞一人的魯莽……而……沉重的負罪感與對未竟事業的無限眷戀,如同鉛塊,沉沉壓向靈魂深處!)
還有母親……成都家中,倚門盼兒歸的白發娘親…
“砰——!”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巨響,伴隨著骨骼碎裂的清晰脆響,從身體內部猛然炸開!無與倫比的劇痛,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鐵釺,瞬間刺穿四肢百骸!眼前驟然爆開一片刺目的、猩紅的血光!隨即,無邊的黑暗與冰冷,如同墨汁般迅速蔓延開來,吞噬了所有色彩,所有聲音,所有感覺……
緊握了二十餘年的丈八蛇矛,那承載著張家兩代人榮耀、熱血、仇恨與未竟壯誌的冰冷鐵器,終於從我那早已失去知覺、再也無法控製的手中,無力地滑脫。它在冰冷的空氣中翻滾著,矛尖偶爾反射著澗底最後一絲微弱的天光,劃出一道短暫而淒涼的弧線,墜向更深的、永恒的黑暗深淵。在徹底失去意識前,我仿佛聽到了它撞擊岩石時發出的、一聲微弱卻如同泣血般的、悠長嗚咽……
丞相……興弟……父親……
母親……
張苞……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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