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嚴白虎篇——虎嘯空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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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嚴白虎,生於會稽郡吳縣。幼時便聽父輩說,我們嚴氏在這吳地,算得上響當當的姓氏。可我總覺得不夠,草莽氣裏,我嗅到了另一種可能。年少時最愛縱馬入山,手中硬弓拉滿,箭矢呼嘯而出,那山中吊睛白額的大蟲,便是我的獵物。當它轟然倒地,皮毛被剝下鋪在我的坐席之上時,我心中便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征服感——此地的山澤林莽,莫非正是我嚴白虎的獵場?我漸漸明白,這江東之地,分明也是一頭蟄伏的猛虎,隻待我伸手擒拿。
“此地豪傑,當以我嚴白虎為首!”這念頭如野火燎原,再難熄滅。我拉起人馬,豎起旗幟,憑著膽氣與手中刀,竟真的割據了吳郡。糧草?自然取自那些囤積居奇的富戶;兵甲?自是從不肯低頭的塢堡中奪來。有人背後喚我山賊,我聽聞不過冷笑:亂世之中,王法崩壞,拳頭大的便是規矩!我嚴白虎的規矩,便是這江東地上最硬的道理。東吳德王?這稱號落入耳中,心底一陣滾燙——不錯,這便是我應得的尊位!
那日,探馬跌跌撞撞撲進帳來,喘息如破風箱:“大…大王!孫策!孫策那小兒領兵渡江了!”
孫策?孫堅之子?我聞言大笑,震得帳頂灰塵簌簌而落:“乳臭未幹的小兒罷了!昔日十八路諸侯會盟虎牢關,其父孫堅尚要仰人鼻息,他算什麽東西?竟敢覬覦我江東基業?” 我憶起虎牢關前諸侯紛爭的景象,彼時孫堅不過一前鋒,而我嚴白虎,如今已是坐擁江東的“德王”!我大手一揮,豪氣幹雲:“傳令各部,嚴陣以待!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孫家小兒,嚐嚐我江東兒郎的厲害,叫他來得去不得!”
然而,戰報卻一日緊似一日,像冰冷的鞭子抽在臉上。先是丹陽失守,接著吳郡告急。我親自督戰,立於城頭,眼睜睜看著那麵“孫”字大纛在煙塵中翻卷,旗下那金盔金甲的年輕人,策馬如龍,長槍所指,竟無人能擋其鋒銳。我引以為傲的部曲,在他麵前竟如朽木般紛紛摧折。那摧枯拉朽的攻勢,那山呼海嘯般的“孫郎”呐喊,震得我腳下的城磚都在呻吟。一股寒意,從未有過的寒意,順著脊梁骨悄然爬升——這孫策,絕非池中之物!他手中那杆槍,分明是要將我嚴白虎的江山,連同我“東吳德王”的尊號,一同刺穿、挑碎!
我帶著殘兵,一路退向會稽,像一頭被逐出山林的受傷之虎。昔日盟友王朗,那張臉此刻看來如此虛偽,他收留我,不過是想借我殘軀,替他王朗擋一擋孫策的鋒芒罷了。我心中雪亮,卻隻能咬牙咽下這口濁氣。困守孤城,糧草日蹙,人心浮動如風中敗絮。
“兄長,我去!” 輿弟挺身而出,“我去與孫策談判,或可爭得一線喘息之機。” 我看著他年輕的臉龐,想勸,喉頭卻哽住。我深知孫策帳下周瑜之智、太史慈之勇,那皆是虎狼之師,豈會與我等殘寇講甚道義?但絕境之下,一絲飄渺的希望也令人心頭發顫。最終,我沉重地點了點頭,隻啞聲叮囑:“見機行事,若事有不諧…保命要緊。”
輿弟一去,再無音信。直到敗兵哭嚎著逃回,帶回的消息如同冰錐刺穿心肺:“嚴輿將軍…被孫策帳下程普…在席間…殺了!” 眼前瞬間一片血紅,我幾乎站立不穩。悔恨如同毒蛇噬咬——我明知是虎穴,卻親手將骨肉兄弟推了進去!那孫策,行事竟如此狠絕!什麽世家風範,什麽英雄氣度,全是狗屁!我目眥欲裂,鋼牙咬碎,恨不能生啖其肉!
未及喘息,震天的戰鼓已如雷霆般滾至城下。我強撐病體登上城樓,隻見孫策大軍如黑雲壓城,那“孫”字帥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旗下孫策勒馬而立,目光如電,仿佛穿透城牆直刺我心。他身側,那個風姿絕倫的白衣儒將,周瑜,正策馬緩緩上前幾步。
“城上聽著!” 周瑜清朗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字字如刀,刮得人耳膜生疼,“汝主嚴白虎,不過一介草莽匹夫,安敢妄稱‘東吳德王’?虎者,戾蟲也,嘯則風生,伏則待斃!汝主之名,恰似此虎——今日伏誅之時,已在眼前!” 他嘴角那抹若有似無的嘲弄,像淬了毒的針,狠狠紮進我心底最深處。
“匹夫…戾蟲…伏誅…” 這些字眼在我腦中瘋狂炸響,周瑜的毒舌,比刀劍更利,瞬間將我僅存的尊嚴剝得一絲不掛。我猛地一口鮮血噴在冰冷的雉堞上,斑斑點點,如同我破碎的野心和驕傲。
夜色如墨,殘兵護衛著我,在無邊的潰敗中倉皇奔逃。身後,會稽城的方向火光衝天,映紅了半邊夜空,那是我“東吳德王”夢碎的餘燼。馬蹄聲碎,風聲嗚咽,仿佛無數冤魂在耳邊哭訴。我伏在馬背上,每一次顛簸都牽扯著內腑的劇痛。恍惚間,又聽到了少年時山中射虎的弓弦錚鳴,看到了那張曾鋪於我座下的斑斕虎皮——那時我以為自己是獵手,是主宰。而今才徹悟,在這群雄逐鹿的修羅場上,我嚴白虎,終究也隻是一頭被圍獵的困獸。從“德王”尊位跌落塵埃,不過短短數月。
“孫策…周瑜…” 我朝著那火光漸熄的方向,從齒縫裏擠出這兩個浸透了血與恨的名字,聲音嘶啞如同垂死的野獸,“江東…江東啊…”
馬蹄聲碎,載著我這頭失去了山林的猛虎,奔向更深的、名為餘杭的未知黑暗。前路茫茫,唯有這江東故地的夜風,嗚咽著,似在為我唱一曲悲愴的挽歌。 江東虎嘯空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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