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費禕篇——蜀漢錦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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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名費禕,字文偉,生性謹慎,素以調和為能。今日受命出使劉備軍營,麵見那位威震華夏的梟雄。帳內燈火通明,張飛環眼圓睜,手中長矛寒光如冰錐,直刺人心;關羽則端坐不動,美髯垂胸,丹鳳眼微闔,似在審視我的生死。
    我強壓住袍袖下指尖的微顫,將劉璋求和書簡呈上:“劉益州敬問左將軍安,願以仁義息兵戈。”話音未落,張飛手中長矛“鐺”一聲頓地,帳中燭火驟然搖曳:“爾主竊據益州,也配言仁義?!”矛尖幾乎抵上我的咽喉,凜冽殺氣激得我頸後寒毛倒豎。
    我深吸一口氣,迎著張飛燃燒的目光:“張將軍,禕此行非為口舌之辯。益州百姓,皆是大漢子民。將軍欲使父老肝腦塗地,成就赫赫威名乎?”言畢閉目待死,帳中死寂,隻聞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良久,竟聞劉備一聲長歎:“文偉真國士也!”
    赤壁煙塵未散,建安十九年,成都城破。我站在歸降隊列中,遠遠望見劉備車駕駛來,玄德公目光掃過人群,竟在我身上略作停留。他下馬行至我麵前,手撫我肩:“昔日帳中膽識,孤猶記之。”丞相諸葛亮亦含笑頷首。那一刻,凜冽的歸降寒意仿佛被陽光刺穿,我躬身下拜,喉頭微哽——那日帳中生死一線,竟成我投效明主的契機。
    章武三年,白帝城風雨如晦。先主托孤遺言尚縈梁間,蜀中已暗流湧動。李嚴私信至我案頭,字裏行間皆是對丞相獨攬大權的不忿:“荊州舊人,豈可盡信?”我提筆蘸墨,眼前浮現先主托孤時丞相涕泣盡忠的容顏。回信墨跡如刀:“今國家危難,當以公心破私怨。昔廉藺之事,可為明鏡。”信使離去時,窗外巴山夜雨正敲打竹葉,滴滴答答,似有金戈之聲隱於其中。
    建興五年,漢中大營軍旗獵獵。魏延與楊儀的對峙已如滿弓之弦,魏延一腳踢翻眼前案幾,佩劍鏗然出鞘半寸:“豎儒安知軍事!”楊儀臉色煞白,手指顫抖著指去:“匹夫敢爾!”帳內親兵的手同時按上刀柄,空氣凝滯如鐵。
    我疾步插入兩人之間,橫臂相阻:“二位!大敵當前,此劍欲先染同袍之血乎?”我轉向魏延,聲音沉肅:“文長勇冠三軍,丞相倚為長城。”又對楊儀低語:“威公運籌之功,全軍賴以運轉。”雙手分別按住二人緊繃的臂膀,觸手處肌肉虯結如鐵,卻在我掌下微微發顫。最終魏延冷哼一聲收劍入鞘,楊儀頹然垂手。看著他們各自離去的背影,帳外斜陽將我的影子拉得細長,仿佛一根繃得太久的弦,隨時會斷裂在暮色裏。
    延熙四年春,漢壽府邸梨花勝雪。我正與薑維對弈,他指尖捏著黑子懸於棋盤之上,目光卻灼灼如火:“大將軍,隴西地利,天賜複國之階!當效丞相遺誌,速出祁山!”
    棋子輕輕落下,我搖頭歎息:“伯約,孔明丞相六出祁山,星隕五丈原,蜀中膏血已竭。今當繕甲養民,以待天時。”薑維霍然起身,案上棋枰震動:“養民?坐待曹魏根基愈固乎?”他眼中激憤如利刃,幾乎要劈開滿室春暉。我凝視著棋盤上零星的幾枚白子,如同蜀中寥落的丁口,終是揮手道:“非不伐也,時未至也。此身若在,必不使將士血染無功之地。”伯約拂袖而去時,帶起一陣風,卷落幾瓣梨花,無聲飄落在未盡的殘局上。
    延熙十六年歲首,漢壽城內燈火如晝。新年宴飲正酣,酒香氤氳,觥籌交錯間,降將郭修舉杯近前,口中稱頌:“大將軍調和鼎鼐,實乃國之柱石。”我含笑舉杯欲飲,燈火映照下,他眼底陡然掠過一絲異芒,快得令人心疑。
    變故生於刹那!郭修袖中寒光暴起,短刃直貫我胸腹。劇痛炸開的瞬間,滾燙的血噴濺在手中金杯上,猩紅刺目。堂上驚呼與杯盤碎裂聲交織如潮。侍衛的刀鋒瞬間逼向郭修頸項,他兀自嘶吼:“為魏除賊!”
    我倒退數步,倚住冰涼廊柱,指尖的血滴落在階前積雪上,點點紅梅綻開。視野開始模糊,喧囂遠去,時光倒流:白帝城托孤時燭火搖曳,五丈原秋風中飄落的將星,薑維離去時震動的棋盤,還有那日初入劉備營帳,張飛矛尖上的寒芒仿佛穿越歲月,又一次冷冷逼近眼前……
    原來這一生,從刀鋒下開始,終究也歸於刀鋒之下。我緩緩闔眼,最後一點意識如風中殘燭,飄向那鞠躬盡瘁的身影:“丞相……禕來複命矣。” 血染的漢壽春夜,一縷忠魂融入了蜀地蒼茫的群山。
    費禕一生,如絲線穿梭於蜀漢危局。他以謙和之姿調和將相,彌合裂縫,使蜀漢這台精密的戰爭機器在諸葛亮身後仍艱難運轉。其遇刺身亡,不僅是個體生命的終結,更是蜀漢國運轉折的關鍵節點。費禕之後,再無足夠威望與智慧之人能製衡薑維的北伐執念與朝堂紛爭。那柄猝不及防的匕首,刺穿的不僅是一位重臣的胸膛,更刺破了蜀漢最後一段相對穩定的時光,王朝的餘暉,自此加速沉向曆史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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