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積極的評價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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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章 亭中雅集
    時維暮春,天朗氣清。城西隅有陶然亭,古木環合,清流映帶。亭中坐有四老,皆皤然鶴發,神貌矍鑠。東首乃張老,博通經史,嚐為太學博士;西首李老,精研性理,素重踐履之功;南首王老,好談玄遠,兼通醫卜;北首趙老,少曆世事,晚研經籍,尤善析理。
    俄有少年郎,姓林名潛,負笈過此,見亭中老者談笑得宜,遂整衣上前,長揖而言:“晚生林潛,偶經寶刹,見諸老風神高邁,敢請一言教我。近世之人,多好譏評,於鄉黨則議其短長,於士庶則論其得失,甚者以苛責為明察,以訕謗為快心。晚生嚐欲以善言待人,然眾議紛紜,動輒得咎,敢問諸老:世人果皆可稱揚耶?善評之道,其可得聞乎?”
    張老撫髯微笑,顧謂諸老曰:“此子所問,乃世道人心之大端也。昔孔子雲:‘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難矣哉。’今少年能發此問,足見其存心仁厚。諸君既擅論道,盍各抒己見,以解後學之惑?”
    李老頷首曰:“張公所言是也。夫評人之道,先須明乎人性之本。請先言之。”
    第一章 李老論性善:本然之善,如珠在淵
    李老正容而言:“昔孟子有言:‘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夫人之初生,赤子之心,何有惡哉?第以習染既深,情識紛擾,乃有賢不肖之判。然其本然之善,譬如明珠在淵,雖為塵翳所蒙,其光未嚐滅也。
    《詩經》雲:‘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此秉彝者,即天命之性,善之根也。故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非謂人無過也,乃見其可成之美,而導其向善之路。昔舜耕於曆山,其鄰人爭畔,舜非唯不責,反退而修己,化其頑梗。此非以善評感之耶?
    且觀《周易》之《大有》卦,象曰:‘火在天上,大有。君子以遏惡揚善,順天休命。’夫遏惡者,非絕人之過,乃止其惡之蔓延;揚善者,乃顯其善之萌蘖。譬如農夫治田,去其稂莠,而養其嘉禾,非謂田中無莠也,務在成其豐稔耳。
    今之人動輒言人性惡,此乃拾荀子之唾餘,而昧孔孟之精義。荀子曰‘性惡,其善者偽也’,殊不知‘偽’者,人為也,猶言‘化性起偽’,非謂虛偽也。然其言性惡,終為偏蔽。若以性惡論視人,則所見皆瑕;以性善觀人,則所遇皆璞。昔程子曰:‘善固性也,然惡亦不可不謂之性。’此語圓融,蓋謂性本善,而感物有惡,猶玉之有瑕,不害其為玉也。
    故善評者,當如鏡之照物,妍媸自顯,而鏡未嚐增損;又如秤之稱量,輕重自明,而秤未嚐偏私。但見人有一善,即當表而出之,如旱苗之得雨露,其善必滋;若見惡則緘默其過,徐圖化導,如冬日之煦寒冰,其寒自解。《書》曰:‘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此評人之龜鑒也。”
    林生聞之,肅然起敬:“老丈以性善為根基,然則人有大過者,亦可得而善評乎?”
    第二章 張老論禮教:等差有序,善在包容
    張老撫掌曰:“李公發性善之微,可謂探本。然治世之道,非獨恃性善也,禮以節之,教以化之,而後善評可行。《禮記·曲禮》首章即言:‘毋不敬,儼若思,安定辭,安民哉。’夫‘毋不敬’者,非獨敬賢者,乃於眾人皆存敬心,敬心既存,則評人必出於忠厚。
    孔子雲:‘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此非教人苛察也,乃欲先明其情,而後評之。昔子產治鄭,人或謗之,子產曰:‘何不樹之以惠,而導之以善?’及三年,鄭人歌曰:‘我有子弟,子產誨之;我有田疇,子產殖之。’此以善政化人,即善評之推也。
    《周禮·地官》有‘大司徒’之職,以鄉三物教萬民:一曰六德,知、仁、聖、義、忠、和;二曰六行,孝、友、睦、姻、任、恤;三曰六藝,禮、樂、射、禦、書、數。其教也,非求全責備,乃各因其材而獎掖之。故曰:‘禮者,天地之序也;樂者,天地之和也。’序以別等差,和以融情誌,善評者當如樂之和,雖見等差,而終歸於和。
    昔仲弓問仁,孔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此豈獨為仁?亦評人之道也。‘如見大賓’‘如承大祭’,則不敢輕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則不致以惡言加人;‘無怨’者,非無過也,乃善處其過耳。
    且夫鄉黨之間,評人尤須慎焉。《詩》雲:‘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評人若此,庶無過矣。昔蘧伯玉使人於孔子,孔子問曰:‘夫子何為?’對曰:‘夫子欲寡其過而未能也。’使者出,孔子曰:‘使乎!使乎!’此非善評之典範乎?不稱其賢,而稱其求賢之心,此尤善之善者也。”
    王老聞言,微微頷首:“張公據禮教以談善評,可謂切中時弊。然老夫嚐觀天道,似有不同見解,願為諸君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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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王老論天道:陰陽相濟,善惡相成
    王老仰觀天象,徐而言曰:“諸君論性、論禮,皆本於人,老夫請本於天。《老子》雲:‘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夫美惡相生,善惡相形,此天道之常也。天不獨生陽,亦生陰;地不獨生草,亦生木。故評人者,當如天地之覆載,不遺微塵,亦不私珍玉。
    《莊子·齊物論》曰:‘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世人之評,多從‘彼’處著眼,故見人過則明,見人善則暗。若從‘是’處觀之,即自身之善念發見,則看人亦善。昔列子言‘佝僂承蜩’,‘雖天地之大,萬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善評者亦當如彼佝僂,唯見人善,而忘其惡。
    且觀《周易》之《謙》卦,六爻皆吉,其彖曰:‘謙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君子之終也。’夫謙則能下,能下則能容,能容則能見人之長。今之人以評人短為高明,恰似《易》之《豫》卦,‘盱豫有悔’,躁於評人,終必悔也。
    老子又曰:‘善人者,不善人之師;不善人者,善人之資。不貴其師,不愛其資,雖智大迷。’善評者,當以善人為師,而以不善人為資。見善人,則揚其可為師法;見不善人,則隱其短,而思其可為借鑒。如醫者之視病,非惡其病也,欲知所以療之;如匠者之視木,非憎其曲也,欲知所以斵之。
    昔黃帝見大隗於具茨之山,遇牧馬童子,問以治天下,童子曰:‘夫為天下者,亦奚以異乎牧馬者哉?亦去其害馬者而已矣。’夫‘去其害馬’,非盡殺之,乃調伏之也。評人若能‘去其害’而‘存其善’,則天下無不可評之人矣。《淮南子》雲:‘萬物必有盛衰,萬事必有弛張。’善評者,知其盛衰,察其弛張,而不失其本然之善,此乃合於天道也。”
    趙老至此,撫膝而起:“三位老丈所言,或本於性,或本於禮,或本於天,皆深合聖賢之旨。然老夫嚐曆世務,覺善評之道,尤在通變,願以實務言之。”
    第四章 趙老論實務:因時製宜,善在權變
    趙老目光如炬,聲若洪鍾:“諸君論理至精,然天下事,非理所能盡,須以事證之。昔晏子相齊,廄人養馬死,景公欲殺之,晏子請數其罪曰:‘汝為吾君養馬而殺之,罪一也;使吾君以馬之故殺人,百姓聞之必怨吾君,罪二也;諸侯聞之必輕吾國,罪三也。’景公乃悟。此非善評乎?不直言其過,而以利害動之,此權變之術也。
    《商君書》雲:‘苟可以強國,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禮。’評人亦然,不可泥於成法,當因時因人而施。如對君子,則直陳其善,以勵其誌;對小人,則旁敲其過,以全其麵。昔藺相如待廉頗,先讓後和,此非評其勇,乃彰其能改;諸葛亮七縱孟獲,非縱其叛,乃服其心。善評之權,存乎一心。
    且看《史記·滑稽列傳》,優孟諷楚莊王以馬葬之事,優旃諫秦皇大苑囿之謀,皆以談笑而進忠言,以詼諧而正過失。此非巧言令色,乃知機而發,因勢導之。故曰:‘矢不激不遠,人不激不奮。’善評者,如良醫用藥,寒者溫之,熱者涼之,虛者補之,實者瀉之,各隨其症,而不離於善。
    《孫子兵法》曰:‘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評人雖非用兵,其理一也。見人有微善,則大而揚之,如星火燎原;見人有大過,則小而化之,如春風解凍。昔韓魏公鎮相州,夜作書,令卒持燭,卒偶視美妾,燭焚公須,公但曰:‘勿驚我書。’既畢,問卒:‘汝母在否?’厚賜遣之。後卒感德,致死效力。此非善評之效乎?不責其失,而恤其情,此真能權變者也。
    近世有王陽明,平寧王之亂,擒獲脅從者,多所寬宥,曰:‘此輩皆為賊所脅,非本心也。’後多有感恩圖報者。此非不知其過,乃知‘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尚書》曰:‘改過不吝。’善評者,正欲成人之改過也。若一味苛責,如霜雪肅殺,誰複有遷善之心哉?”
    林生聞四老所言,如撥雲霧而見青天,乃再拜稽首:“晚生愚昧,向者以為善評不過不言人惡,今聞諸老高論,方知其中有性理之奧、禮教之則、天道之妙、實務之變,真乃博大精深。然敢問諸老:四者之中,可有先後本末乎?”
    第五章 眾老合論:本末一貫,善評歸一
    張老環視諸老,乃總結曰:“林生此問,可謂會通。夫性者,本也;禮者,用也;天者,道也;事者,跡也。本立而用行,道存而跡著,四者未嚐相離。
    李公所言性善,乃善評之根基。若無性善之信,則評人必流於刻核;張公所言禮教,乃善評之規範。若無禮教之節,則善評必失於泛濫;王公所言天道,乃善評之境界。若無天道之通,則善評必滯於一隅;趙公所言實務,乃善評之權變。若無實務之通,則善評必泥於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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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庸》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性自天出,教以率性,此本末之辨也。善評者,當以性善為心,以禮教為行,以天道為識,以實務為用,四者合一,方為至善。
    昔孔子評人,稱‘管仲之器小’,亦讚其‘一匡天下’;歎‘宰予之不仁’,亦許其‘言語’之科。此非矛盾,乃深知人性之複雜,故評之全麵。孟子言‘伯夷隘,柳下惠不恭’,又曰‘乃所願,則學孔子’,此乃善評之典範,不掩其短,亦不沒其長。
    《詩經》有雲:‘溫溫恭人,維德之基。’善評之本,正在溫恭。溫則不厲,恭則不侮,以溫恭之心,行評人之事,自能發乎性,合於禮,通於天,應於事。
    今之人所以好譏評者,非真為明察也,多出於私心:或欲炫己之智,或欲發己之怨,或欲附眾之議,或欲掩己之短。《大學》曰:‘人之其所親愛而辟焉,之其所賤惡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此五者,皆私心之蔽,善評者必去之。
    若能去私心,存公心,本性善,行禮教,法天道,通實務,則見父知其慈,見子知其孝,見君知其仁,見臣知其忠,即遇頑愚,亦能見其可化;即遇奸佞,亦能思其可懲。如《菜根譚》所言:‘持身不可太皎潔,一切汙辱垢穢要茹納得;與人不可太分明,一切善惡賢愚要包容得。’
    善評之道,終歸於仁。仁也者,愛人也,非獨愛善人,兼愛不善人。如大地之載萬物,美惡皆容;如日月之照萬方,幽明普照。《尚書》曰:‘撫我則後,虐我則仇。’若以善評撫人,人必感而化之;若以惡評虐人,人必怨而叛之。此理之必然也。”
    李老接曰:“張公歸本於仁,深得孔門心法。昔顏淵問仁,孔子曰:‘克己複禮為仁。’克己,則去私;複禮,則歸公。善評者,克己之苛,複禮之厚,自然所言皆善。”
    王老曰:“仁即天道之在人者,《周易》曰:‘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仁以愛人,義以正人,善評者,仁以發之,義以裁之,斯得之矣。”
    趙老曰:“四者既明,當知善評之效。小則家庭和睦,鄉黨安寧;大則朝廷清明,天下太平。昔成湯克夏,作《湯誥》曰:‘罪己,時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在朕躬。’此以善評待天下,故能得天下。”
    林生聞之,豁然開朗,再拜曰:“諸老以性、禮、天、事四者,窮善評之理,貫聖賢之學,發蒙啟蔽,如旱苗之得雨。晚生今而後,當以仁心為體,以善言為用,於鄉黨則稱其孝友,於士庶則道其善行,雖不能至,心向往之。願書諸紳,以為終身之訓。”
    四老相視而笑,張老曰:“子能行此,真可謂‘不辱其身,不羞其親’矣。昔者子貢問:‘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孔子曰:‘其恕乎!’恕者,如心也,設身處地,將心比心,善評之道,盡在‘恕’字。子其勉之!”
    時夕陽在山,餘暉滿亭,林生辭謝而去,步履輕快,若有所得。四老複飲數盞,論及古今善評之人,如鄭子產、魯仲連、唐魏徵輩,皆嘖嘖稱歎,至暮方散。
    終章 跋語
    夫評人之道,若江河之廣,非片言可盡。然四老所論,已括其要:以性善為根本,知人人皆有可善之資;以禮教為規範,明評人當有恭敬之度;以天道為境界,悟善惡相濟之理;以實務為權變,通因時因人而異之方。
    今之世,或謂“批評自由”,動輒以刻薄為能事,以揭短為快舉,此非自由,乃恣睢也。昔王船山雲:“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人皆見之,及其更也,人皆仰之。”君子尚不諱過,況常人乎?善評者,非諱其過,乃導其更也。
    觀諸經典,《論語》多讚人之長,《孟子》善發人之善,《莊子》齊物而觀,《荀子》化性而起偽,雖學派不同,然於善評之道,未嚐相背。蓋聖賢之心,皆以成人之美為務,非以攻人之惡為能。
    願後之讀者,觀此篇而有所悟,於家人則多稱其恩,於朋友則多道其義,於世人則多揚其善。若能如此,則讒謗息而德教興,怨尤消而風俗美,此亦四老論道之深心也。是為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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