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園基地的大門在黃昏中緩緩開啟，沉重的鉸鏈聲像是疲憊的歎息。
    陳安子走在最前麵，作戰服上沾滿了煙塵與幹涸的血跡。他的左臂不自然地垂著，液態金屬修複傷口的速度明顯變慢了。身後，李大亮拄著臨時製作的拐杖，每走一步都會在夯實的土地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血腳印。羅剛被擔架抬著，腹部纏著的繃帶還在滲血。七號的情況最糟，他的右臂已經完全變成了紫黑色，空間紋身像活物般蠕動著，時不時閃過詭異的紅光。
    小白和三隻幼虎走在最後，白虎的傷口同樣泛著不祥的光芒，但它依然昂著頭，血紅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基地裏安靜得可怕。
    原本應該熱鬧的晚飯時間，此刻卻隻有零星的腳步聲。人們站在道路兩側，沉默地看著這支傷痕累累的隊伍。沒有人歡呼，沒有人鼓掌，隻有沉重的呼吸聲和偶爾壓抑的啜泣。
    夏可可第一個衝上來，紫色的眼眸裏蓄滿了淚水。她張開嘴想說些什麽，最終隻是緊緊抱住了陳安子，力道大得讓他傷口生疼。
    \"我們失敗了。\"陳安子輕聲說，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
    夏可可搖搖頭，把臉埋在他肩膀上：\"回來就好。\"
    三天後，當最後一名傷員脫離危險期，果園基地的中央廣場上召開了全體會議。
    這不是往常那種領導訓話式的集會。沒有高台，沒有擴音器，五百多人圍坐成一個巨大的圓，進化者和普通人混坐在一起。陳安子就坐在人群中間的一塊石頭上，膝蓋上攤著趙誌剛留下的芯片投影。
    \"安子，\"張胖子第一個開口，罕見地沒用尊稱，\"咱們真的能幹過那玩意兒嗎？\"
    這個問題像塊石頭砸進平靜的湖麵，激起一片低聲的討論。
    陳安子沒有立即回答。他看向四周——李大亮的腿傷讓這個總是嬉皮笑臉的家夥變得沉默；羅剛腹部的貫穿傷需要至少一個月才能痊愈；七號的右臂已經徹底壞死，林萱今早剛做了截肢手術；就連小白都失去了往日的威風，大部分時間都趴在陰涼處喘息。
    \"我不知道。\"他最終誠實地說，\"但我們必須試試。\"
    投影切換成煙城的立體圖像，紅色光點標記著主人的活動區域。隨著畫麵放大，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整座城市的地下都被密密麻麻的紅色脈絡覆蓋，像一張巨大的蛛網。
    \"趙誌剛用命換來的情報，\"陳安子指著那些脈絡，\"這才是主人的真身。我們之前戰鬥的"人形"，隻是它延伸出的一小部分。\"
    人群中傳來壓抑的驚呼。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女孩——農業組的楊小草怯生生地舉手：\"那...那不是和電影裏的外星生物一樣了嗎？\"
    \"比那更糟。\"周明推了推眼鏡，接過話頭，\"根據軍方資料，這東西有學習能力。每次交手後，它都在進化。\"
    沉默再次降臨。夜風吹過廣場，火炬的光影在每個人臉上跳動。
    \"那就放棄嗎？\"老吳突然站起來，老兵的聲音鏗鏘有力，\"讓這畜生把我們的家園都變成孵化場？\"
    \"當然不！\"張胖子猛地拍了下斧柄，\"老子寧可戰死，也不想當喪屍的飼料！\"
    情緒像野火般蔓延。人們一個接一個站起來，有老人，有婦女，甚至還有半大的孩子。沒有豪言壯語，隻有最簡單的決心：
    \"幹他娘的！\"
    \"大不了同歸於盡！\"
    \"我的孩子不能活在喪屍的地盤上！\"
    陳安子看著這群傷痕累累卻依然挺直脊梁的人，喉嚨發緊。他想起主人最後的警告，想起趙誌剛臨終的囑托，想起液態金屬最近越來越異常的躁動...
    \"好。\"他站起身，液態金屬在掌心凝聚成煙城的微縮模型，\"那就說說第三次斬首計劃。\"
    計劃比前兩次簡單得多，也瘋狂得多。
    \"主人真正的核心在煙城地下一百五十米處，\"陳安子指著投影，\"那裏有個廢棄的防空洞，被它改造成了"心髒室"。\"
    \"所以我們要鑽地？\"李大亮皺眉，\"怎麽突破那些黑色藤蔓？\"
    \"不從上麵走。\"周明調出一張藍圖，\"從下水道係統切入，這裏是它防禦最薄弱的地方。\"
    投影切換成一套複雜的管線圖。煙城的老舊排水係統像迷宮般蜿蜒曲折，但有一條主通道可以直接通往防空洞附近。
    \"問題是怎麽破壞核心，\"夏可可咬著嘴唇，\"連核彈都...\"
    \"這個。\"陳安子從懷中取出一個鉛盒，打開後露出三支閃爍著銀藍色光芒的藥劑，\"液態金屬濃縮液，混合了趙誌剛的神經毒素和小白的血清。\"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這三支藥劑散發著詭異的美感，液體中似乎有星雲在旋轉。
    \"理論上，它能引發主人體內金屬的連鎖崩潰，\"周明解釋道，\"但需要有人將藥劑直接注入核心。\"
    \"我去。\"陳安子平靜地說。
    廣場上炸開了鍋。夏可可猛地抓住他的手臂：\"你瘋了嗎？那下麵全是它的觸須！\"
    \"正因為如此。\"陳安子看向自己銀光流轉的手臂，\"隻有我的液態金屬能短暫抵抗它的同化。\"
    他環視眾人，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這不是犧牲，是戰術。其他人負責引開主人的人形分身，製造足夠的時間窗口。\"
    爭論持續到深夜。最終，當火炬快要燃盡時，計劃確定了：
    佯攻組：李大亮、張胖子、羅剛率領主力部隊正麵強攻，製造混亂。
    支援組：夏可可、阿青、老吳提供遠程火力掩護。
    潛入組：陳安子、七號盡管失去右臂，但他的空間感知能力不可或缺）、小白負責地下突襲。
    預備隊：王強和李誌留守基地，保護老弱婦孺。
    散會前，林萱突然站起來：\"等等，我有個問題。\"
    所有人都看向這位總是溫和的醫護官。
    \"如果...如果失敗了，\"她的聲音發抖，\"基地怎麽辦？孩子們怎麽辦？\"
    沉默如巨石般壓在每個人心頭。
    陳安子看向遠處——那裏，楊小草正帶著一群孩子在菜園裏摘番茄，歡笑聲隱約可聞。
    \"那就跑，\"他輕聲說，\"帶上所有能帶的東西，往北走，去黎明城。\"
    \"那你呢？\"夏可可死死盯著他。
    陳安子沒有回答。
    行動定在次日黎明。
    夜深人靜時，陳安子獨自來到基地最高處的了望塔。夜風凜冽，星空璀璨，遠處的煙城籠罩在一層詭異的紅霧中。
    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夏可可默默站到他身旁，紫色長發在風中飛舞。
    \"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她突然問，\"你在超市廢墟裏救了我，那時候你連液態金屬都控製不好。\"
    陳安子嘴角微揚：\"你朝我射了一箭，說我看起來像終結者。\"
    兩人相視一笑，又同時沉默。
    \"這次不一樣，對嗎？\"夏可可盯著遠處的紅霧，\"你瞞了什麽？\"
    陳安子歎了口氣，抬起右手。液態金屬在月光下流動，但仔細看會發現其中夾雜著絲絲暗紅——和主人傷口中的顏色一模一樣。
    \"它在影響我，\"他承認道，\"每次交手後，我的金屬都在被汙染。\"
    夏可可倒吸一口冷氣。
    \"所以這是最後的機會，\"陳安子握緊拳頭，金屬重新融入皮膚，\"要麽摧毀它，要麽...在完全失控前引爆自己。\"
    夏可可的眼淚終於落下來。她沒有勸阻，隻是緊緊抱住他，力道大得像要把他揉進骨血裏。
    \"活著回來，\"她在他耳邊哽咽，\"否則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黎明如期而至。
    全體作戰人員在廣場集合，沒有激昂的演講，沒有悲壯的告別。陳安子隻是簡單地點了點頭，隊伍便沉默地開拔。
    基地門口，楊小草帶著孩子們站成一排。最小的孩子——才五歲的豆豆跑過來，塞給陳安子一個東西：\"安子哥哥，給你！\"
    那是個用廢金屬片拚成的小狗，歪歪扭扭卻很用心。
    \"它會保護你的！\"豆豆認真地說。
    陳安子蹲下身，鄭重地把金屬小狗掛在脖子上：\"謝謝，我一定會帶它回家。\"
    當隊伍消失在晨霧中時，夏可可還站在原地，紫焰弓握得死緊。王強走過來，遞給她一個小裝置：\"周明讓我轉交的。\"
    那是個簡易的輻射探測器，此刻指針正微微顫動——煙城方向傳來了異常能量波動。
    \"開始了。\"王強輕聲說。
    遠處的地平線上，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將整個荒原染成血色。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