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看著下方那在劇痛中依舊穩住身形的羽化仙人，心中掀起了波瀾。
    不行嗎？
    他有些難以置信。
    剛剛那一擊，是他踏入化神期以來，最為純粹，也最為凶險的一記神魂秘術。
    這一擊，毫無花哨，就是將自己那堅不可摧的意誌凝聚成刀，斬向敵人的元神本源。
    一擊之下，便消耗了他近乎一半的神魂之力！
    如此代價，如此威能的一擊，竟然...都殺不死他？
    自己這化神巔峰的意誌，難道還不夠？
    陸雲那萬古不移的道心，在這一刻，第一次因為敵人真正的強大，而產生了一絲細微的動搖。
    這老怪物，活了億萬年，其元神的堅韌與詭異，似乎已經超出了常理。
    然而就在這時。
    陸雲忽然感覺到，一股股無比精純，卻又無比宏大的力量，正從四麵八方，從這片天地的每一個角落，源源不斷地匯聚而來，湧入自己的四肢百骸，湧入自己的神魂深處。
    他身上的氣息，竟然在不受控製地，緩緩增強。
    “嗯？”陸雲微微一怔，“這力量是從什麽地方來的？”
    他心念一動，神識瞬間鋪展開來，籠罩了整個大界。
    刹那間，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整個大界之中，有無數條肉眼看不見的，散發著瑩瑩微光的信仰絲線，從大地的每一個角落升起，跨越了無盡的虛空，最終如百川歸海一般，匯聚於自己一身。
    那是...願力。
    是眾生的祈願！
    帝都的廢墟之上，那些從驚恐和茫然中回過神來的百姓，跪倒在地，雙手合十，對著天空中那道孤高的身影，虔誠地叩拜。
    遙遠的邊陲城池裏，守城的士兵，城中的孩童，滿頭白發的老者，都仰望著天空中的水鏡，他們的眼神中不再有迷茫，而是化作了最熾熱的期盼。
    無數深山大澤，宗門洞府之中。
    那些原本作壁上觀，或是心懷鬼胎的修士們，在親眼目睹了九羽帝朝的真相後，此刻也都沉默了。
    他們看著水鏡中那個以一己之力，對抗那滅世魔頭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請您...一定要贏！”
    一名豆蔻年華的少女，淚流滿麵，雙手緊緊握在胸前。
    “斬了那妖魔！”
    “贏啊！”
    一名斷了一臂的宗門長老，咬著牙，低聲嘶吼。
    “求求您，救救這個世界...”
    一位母親緊緊抱著自己的孩子，喃喃自語。
    無數人。
    男女老幼，少年少女。
    在這一刻，他們拋棄了過往所有的雜念。
    他們將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祈願，都寄托在了天空中那唯一的光——陸雲的身上。
    他們祈禱著。
    祈禱陸雲能贏。
    “吼——！”
    羽化仙人發瘋般咆哮，數萬米長的蚰蜒之軀在天原平原上翻滾，大地被撕裂出一道道不見底的深淵，天空都在他的氣息下顫抖。
    他強行壓下那幾乎要讓他昏厥的劇痛，血色的眼眸死死盯著天穹之上的那道身影。
    也就在這時，他感覺到了。
    他感覺到了，一股股浩瀚的，精純到不可思議的力量，正從這方大界的四麵八方匯聚而來，源源不絕地湧入陸雲的體內。
    那是眾生的願力，是信仰之力！
    陸雲的氣息，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節節攀升！
    “不！”
    羽化仙人的心中，第一次湧現出了真正的恐懼。
    這些螻蟻，這些他眼中的食糧，此刻竟成了資助敵人的源泉！
    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死的隻會是自己！
    這一刻，羽化仙人心中再無任何念頭。
    他要殺了陸雲！不惜一切代價！
    轟！！！
    那龐大的，如同一條血色山脈般的蚰蜒身軀，猛地一弓，而後如同一支離弦的血色箭矢，衝天而起！
    速度之快，甚至讓空間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悲鳴，沿途的一切都被他龐大的身軀直接撞成了虛無。
    與此同時！
    那柄萬魂血獄劍的劍尖，那顆巨大的血色豎瞳，再一次，迸發出了妖異到極致的光。
    羽化仙人，這頭活了億萬年的怪物，在生死存亡的關頭，爆發出了他最強的，也是最後的攻擊。
    他要用這一擊，徹底終結一切！
    然而，陸雲沒有再看他。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無盡空間，落在了聯盟主艦之上。
    他看到了宋玉。
    那張冰冷了五百年的絕美臉龐上，此刻沒有了元嬰真君的威嚴，隻有最純粹的擔憂與祈願。
    他看到了蘇晚晴，看到了雲袖，看到了林清清，看到了柳瑩。
    她們並肩而立，嬌軀在化神之威的餘波下微微顫抖，但她們的眼神，卻無比堅定。
    那是一種毫無保留的，將一切都托付於一人的信任。
    陸雲的目光，繼而掃過整個大界。
    他看到了那億萬萬跪伏於地的生靈。
    孩童，老者，士兵，農夫，修士...
    他們或許不懂什麽是法則，什麽是大道，但他們能分清善惡，能感受到希望。
    那一道道肉眼不可見的信仰絲線，那無窮無盡的眾生願力，如百川歸海，盡數匯聚於他一身。
    他重新審視了一次。
    這一夢百年，這最終的一戰。
    此行的最終目標——剿滅九羽帝朝。
    是為了，斬斷那竊取了天地氣運，堵死了萬靈仙途的枷鎖！
    還有他此前推演未來，看到自己變成光的畫麵...
    他徹底明白了。
    “消滅你就足夠了...”
    陸雲輕聲自語。
    眾生的願望，便是這方天地，最渴望建立的新秩序！
    轟！
    那毀天滅地的攻擊，已然降臨。
    麵對那足以將這方天地都拖入無間血獄的一擊，陸雲緩緩閉上了雙眼。
    他隻是，張開了雙臂，仿佛要擁抱整個世界。
    下一刻。
    他將那匯聚於一身的，億萬生靈的無盡願力，連同自己那化神極限的道與理，毫無保留地...點燃！
    在這一瞬間，陸雲的身體，化作了光。
    他成為了這片昏暗天地間，唯一的光源。
    “不——！！！”
    羽化仙人發出了驚恐到極點的尖嘯。
    他看到那道光，那道由陸雲的道與眾生的願所化的光，凝聚成了一道貫穿天地的光柱，衝天而起！
    光柱之下，他那引以為傲的萬魂血獄劍，那顆妖異的血色豎瞳，在接觸到光柱的瞬間，就無聲無息地消融。
    緊接著。
    光柱轟然落下！
    羽化仙人那龐大無比的蚰蜒之軀，連一絲抵抗都做不到。
    甲殼破碎。
    血肉蒸發。
    元神湮滅。
    那頭存在了億萬年，以眾生為食糧的恐怖怪物，就在這道匯聚了整個世界希望的光柱之下，被徹底淨化，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然而，光柱並未停下。
    它無視了空間的距離，貫穿了虛空，以一種無可阻擋的姿態，狠狠地轟在了億萬裏之外，那座懸浮於天際的帝都最深處。
    那扇塵封了不知多少個紀元的青銅巨門。
    轟——！！！
    青銅巨門，連同其背後那片隔絕了天地氣運的禁區，在這道光柱之下，轟然爆碎！
    刹那間。
    仿佛是一個被堵住了泉眼的泉水，終於衝破了束縛。
    一股浩瀚無邊，精純到極致的天地氣運，從那破碎的禁區之中，如火山噴發般，洶湧而出！
    金色的氣運洪流席卷了整個大界。
    荒蕪的土地，瞬間綠草如茵。
    幹涸的靈脈，重新被濃鬱的靈氣所填滿。
    天空，變得更高，更藍。
    這方被壓抑了億萬年的天地，在這一刻，仿佛終於可以...自由地呼吸。
    光芒散去。
    天地間，一片死寂。
    緊接著，是短暫的茫然。
    而後，是響徹整個大界的，山崩海嘯般的歡呼！
    “贏了！”
    “我們贏了！！”
    帝都廢墟之上，幸存的百姓們相擁而泣，對著那片空無一物的天空，瘋狂地磕頭。
    無數宗門洞府，那些通過水鏡目睹了一切的修士，此刻都站了起來。
    有的仰天長嘯，有的淚流滿麵。
    贏了。
    那頭吞噬了無數生靈，壓在所有人頭頂億萬年的陰影，終於徹底消散了。
    天，變得前所未有的藍。
    大地之上，肉眼可見的有嫩芽破土而出，精純的靈氣如同潮汐，席卷了整個世界。
    聯盟主艦之上，蘇晚晴，雲袖，柳瑩...她們望著那片天空，那片陸雲最後消失的地方。
    世界得救了。
    可他...也不在了。
    “公子...”林清清看著那片天空，“他...死了嗎？”
    這個問題，像一根針，刺破了所有人強撐著的平靜。
    蘇晚晴輕輕點頭：“他燃盡了自己的一切...神魂，道果，連同那眾生的願力...什麽都沒有剩下了。”
    是的，什麽都沒有剩下了。
    聽到這個答案，林清清再也站立不住。
    主艦之上，一片悲戚。
    唯有宋玉。
    她沒有流淚，隻是怔怔地望著那片空蕩蕩的天穹。
    她緩緩開口，像是在問別人，又像是在問自己。
    “不知道為什麽。”
    “冥冥之中，我總感覺...他還活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