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散去，回光鏡靜靜懸浮。
    廢墟之上，一片死寂。
    那國字臉衛正陰沉的臉色，預示著一場風暴即將來臨。
    陸雲身上那湛藍色的龍鱗，如同潮水般悄然褪去，收回皮膚之下，崢嶸的龍角也緩緩縮回額頭。
    這麻煩，比他預想的要大一些。
    他看向那為首的國字臉衛正，聲音平靜地開口：“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還不行。”
    國字臉衛正搖了搖頭，他聲音變得低沉而凝重：“就在剛才，法相王家的嫡子王炎，以及城主府客卿李真人的獨子李牧，都在此地……隕落了。”
    陸雲淡然道：
    “這與我無關。”
    人不是他殺的，是那自爆的金丹後期修士的餘波所致。
    他甚至還出手，間接救下了更多的人。
    然而，那國字臉衛正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道理，誰都懂。
    可是在這個世界上，有時候，道理是需要用拳頭來講的。
    而就在此時——
    轟！
    一股遠超金丹真人的恐怖威壓，如同無形的巍峨山嶽，毫無征兆地從天而降，瞬間籠罩了整片廢墟！
    天地間的元氣都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在場的所有淩雲衛，包括那三名金丹真人的衛正，都是身軀猛地一震，臉色瞬間變得無比肅穆，齊齊躬身，朝著一個方向行禮。
    廢墟上空。
    一道蒼老而威嚴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那裏。
    他身穿一襲玄色長袍，白發如霜，麵容古拙，淡漠地俯瞰著下方的一切。
    那並非是刻意釋放的威壓，而是一種久居上位，言出法隨，自然而然形成的威勢。
    在這道身影麵前，即便是金丹真人，也顯得那般渺小。
    遠處圍觀的修士們，更是連站立都變得無比艱難，許多人甚至不由自主地跪伏了下去，那是源自生命層次的絕對壓製。
    “是王家的老祖！”
    “法相真君……王道臨！”有人用幾近窒息的聲音，道出了來者的身份。
    第十階，法相真君！
    王道臨的目光，沒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而是直接落在了那麵回光鏡之上。
    光影再次流轉。
    他隻是平靜地看著，看著王炎的叫囂，看著陸雲的反擊，看著那金丹後期修士的自爆，也看著王炎在那餘波中化為飛灰。
    整個過程，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可他越是如此平靜，周圍的空氣就越是壓抑，壓抑得讓人無法呼吸。
    當光影散盡，王道臨那眸子才緩緩地，落在了陸雲的身上。
    可在這份平靜之下，卻隱藏著痛楚。
    王炎！
    那是他王家數千年來，最有希望繼承他衣缽的後輩！
    是他傾注了無數心血，寄予了厚望的嫡長孫！
    現在，就這麽死了。
    如同一隻螻蟻般，死在了戰鬥的餘波之中。
    然而，這股痛楚僅僅持續了刹那，便被一種更加灼熱的情緒所取代。
    貪婪！
    他的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浮現出回光鏡裏最後的那一幕——那遮天蔽日，僅僅一閃而逝的龐大陰影！
    那股僅僅是透過光影，都能感受到的，源自遠古洪荒的恐怖威壓！
    第九階……不，甚至有可能是傳說中的第十階靈獸！
    王道臨的心髒，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了一下。
    一頭足以鎮壓一族氣運，庇護家族萬年不衰的護山神獸！
    他王家若能得到此獸，別說區區一個淩雲城，便是在整個天幽界州，都能一躍成為最頂尖的勢力！
    孫兒的死，讓他心痛如絞。
    但這頭靈獸的出現，卻讓他看到了一個足以彌補，甚至超越這份損失的巨大機緣！
    一個區區紫府境的小子，何德何能，可以擁有這等逆天神獸？這簡直是暴殄天物！
    此等神物，合該由他王家這等法相世家擁有！
    一瞬間，王道臨心中所有的悲痛，所有的憤怒，都化作了無窮無盡的貪念。
    他看向陸雲的眼神，徹底變了。
    不再是審視，不再是憤怒，而是一種……看待囊中之物的眼神。
    王道臨的目光，如兩柄無形的天劍，刺破虛空，落在了陸雲身上。
    那並非單純的審視，而是一種剝離一切偽裝，直透本源的探查。
    他沒有質問那名金丹死士的來曆，也沒有追究聽仙閣的責任。他隻是看著陸雲，仿佛世間萬物，唯有眼前這個青衣青年，才是他關注的唯一焦點。
    良久，他那蒼老而威嚴的聲音，緩緩響起，每一個字都如同天憲，在每個人的神魂深處回蕩。
    “你，並非人族。”
    這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此言一出，全場死寂。
    王道臨的目光依舊淡漠，他緩緩抬起一根手指，指向那麵尚未散去的回光鏡，鏡麵上，陸雲龍鱗覆體、頭生雙角的畫麵，正清晰定格。
    “龍化之軀，霸道絕倫。這絕非人族血脈所能擁有的神通。”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鍾大呂，響徹整座淩雲城，“你，究竟是何方妖孽，奪舍了我人族修士的肉身，潛入我淩雲城！”
    轟！
    一石激起千層浪！
    “奪舍！”
    “異族奪舍！”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如果說之前眾人隻是猜測陸雲血脈特殊，那麽此刻，由一位法相真君親口說出“奪舍”二字，其份量便截然不同！
    王道臨根本不給陸雲任何辯解的機會，他環視四周，目光掃過那些驚駭欲絕的圍觀修士，掃過那些神色凝重的淩雲衛，聲音愈發冰冷，充滿了煽動性。
    “諸位都看到了！此子根本不是我人族修士！而是一個潛藏在我等之中的異族！”
    “一個紫府初期的異族，便有如此駭人的實力，若是任由其成長起來，對我淩雲城，對我人族，將是何等巨大的威脅！”
    “我孫王炎，便是因他而死！今日，老夫若不將此獠就地格殺，他日必成心腹大患！”
    王道臨的聲音響徹雲霄，每一個字都充滿了凜然大義，將個人的貪婪與仇恨，完美地包裝成了為人族除害的壯舉。
    下方，議論聲如潮水般席卷開來。
    “原來是異族奪舍……難怪，難怪他一個紫府初期，能有那般逆天的實力！”
    “太可怕了！一個異族，竟然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隱藏了這麽久！”
    “王真君說的對！此等異族，其心必異，絕不能留！”
    人群的情緒，在法相真君的言語引導下，迅速被點燃。一道道望向陸雲的目光，從最初的震撼、敬畏，迅速轉變成了恐懼、排斥與敵視。
    廢墟的另一側，周毅臉色蒼白如紙，他失魂落魄地看著那個被千夫所指的身影，腦海中一片空白。
    “陸兄……是異族？”他喃喃自語，無論如何也不願相信。可那回光鏡上的龍化之軀，卻又是那般真實，讓他無法反駁。
    高台之上，洛裳仙子秀眉緊蹙。她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裏，同樣充滿了驚疑不定。
    她能感覺到，王道臨的話語中充滿了刻意的引導，但“異族”這個標簽，卻如同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壓在了所有人的心頭。
    在大荒世界，人族與異族的對立，是永恒的主題。一旦被扣上這頂帽子，便是百口莫辯。
    而那三名金丹真人的衛正，此刻的臉色也是陰沉到了極點。
    事情，已經徹底脫離了他們的掌控。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壓力，都匯聚到了那片廢墟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