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相國與毒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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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李先生若找到水工遺跡,需正本留在韓國,先生可帶一份副本。"張良正色道。
李明衍點頭應允:"這是自然。"
"其二嘛..."張良神秘一笑,"等李先生離開韓國繼續周遊時,再告知不遲。"
李明衍心中一動,隱約感到這第二個條件可能非同尋常。但既然張良如此坦誠相助,他也不便過多詢問,遂拱手道:"明衍謹記國相之言,日後必當回報。"
張良寫完文書,用印後親手交給李明衍:"先生此行,若有需要相助之處,可隨時遣人入新鄭知會。"
李明衍接過文書,鄭重收好:"多謝國相厚愛。"
張良將三人送至府門,目送他們離去,少年相國的身影在夕陽下顯得格外單薄,卻又透著一股堅韌不拔的力量。
次日清晨,李明衍一行來到韓國水工署。這是一座坐落在新鄭西北角的建築群,規模不大卻井然有序。門前立著石碑,上書"水工署"三個大字,筆力遒勁。
門口的侍衛見他們走近,例行詢問來意。李明衍表明身份,說明來意,並恭敬地呈上了張良的文書,希望得到幫助。
"先生稍候。"侍衛接過文書,轉身入內通報。
不多時,一位中年官員匆匆而出,接過文書仔細查看。這官員約莫四十上下,身著青色官服,頜下蓄著短須,神情謹慎。
看罷文書,官員臉上露出明顯的為難之色:"這位想必就是李先生了?"
李明衍點頭:"正是小人。"
那官員麵色卻漸漸變得古怪起來。他抬頭看了李明衍一眼,又低頭看文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這..."官員麵露難色,聲音低沉,"這件事,恕在下做不了主,需請示中庶子莊上官。先生可否稍候?"
李明衍心中一凜,這反應明顯超出了他的預期。他本以為相國府的文書足以通行無阻,沒想到竟遇到了阻滯。
"當然可以,有勞了。"李明衍維持著平靜的表情,點頭應允。
官員匆匆而去,留下李明衍一行在廳中等候。鄧起湊近李明衍耳邊,低聲道:"先生,這情況有些蹊蹺。"
李明衍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多言。心中卻開始揣測:韓國朝堂上,究竟暗藏著怎樣的暗流?這位被稱為"中庶子"的莊上官,又是何許人也?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那位水工署官員仍未回來。李明衍、鄧起和阿漓在寬敞的廳堂中麵麵相覷,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莫名的尷尬與不安。
"這是怎麽回事?"阿漓低聲問道,"相國府的文書,還需請示他人?"
李明衍輕輕搖頭,眉心微蹙:"各國禮儀不同,或許韓國有其特殊之處。我們既是客,且遵循為好。"
話雖如此,他心中卻泛起一絲疑慮。作為相國,張良的地位尊崇,其手書應當暢行無阻。這位官員的反應明顯超出常理,難道韓國朝堂之上,另有權力中心?
半晌過後,那官員帶著歉意回來,雙手將文書恭敬地還給李明衍:"諸位貴客,實在抱歉。中庶子正在宮中議事,暫時無法過問此事。按我署規矩,外人查閱水利資料,須經中庶子莊上官批準。您這相國文書雖貴重,但我等小吏不敢擅專。若先生不嫌麻煩,可先回驛館歇息,待中庶子批複後,我等自會通知。"
李明衍強忍住心中的不滿,勉強一笑:"既如此,那便按貴署規矩辦理。煩請上官早作安排,我等靜候佳音。"
離開水工署,三人漫步在新鄭街頭,心情頗為複雜。
"秦國可沒這麽多彎彎繞繞,"鄧起忍不住抱怨,"若在鹹陽,有相國文書,事情早就辦完了。"
阿漓更為謹慎:"此人能使相國文書受阻,必有其特殊之處。我們初來乍到,還是多了解些為好。"
李明衍沉思片刻,忽然一笑:"也罷,既然要等,就借此機會好好了解一下韓國。也許能從中發現些九州水脈的線索。"
就這樣,一行人返回館驛,準備耐心等候。誰知這一等,竟是漫長的五天。
第一日,李明衍滿懷希望,以為次日便會有消息傳來。
第二日,他尚能保持耐心,認為事情或許需要些時日。
第三日,他開始坐立不安,頻頻詢問驛館小吏是否有水工署傳來的消息。
第四日,他有些坐不住了,派鄧起去水工署打探消息,結果隻帶回一句"尚在請示中"的敷衍回答。
第五日,他的耐心幾乎耗盡,決定再次前往水工署問詢。
"這已經是第五天了,"李明衍一邊走在前往水工署的路上,一邊低聲抱怨,"在秦國,別說相國文書,就算是普通官員的命令,也不會拖這麽久。"
"韓國吏治向來如此,"鄧起小聲回應,"在秦國,效率不及者,輕則降職,重則受罰。但在這裏,拖遝懈怠似乎成了常態。"
"不該這麽簡單,"阿漓若有所思,"我總覺得,此事背後另有隱情。"
再次來到水工署,那位官員一見他們,臉上立刻露出為難之色,仿佛看到了什麽可怕的存在。他連忙迎上前來,還未等李明衍開口,便搶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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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貴客,實在慚愧,中庶子尚未回複。我已多次提醒,無奈...無奈..."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幾乎成了蚊子般的嗡嗡聲。
李明衍強壓怒火,盡量平和地問道:"敢問上官,此事還需多久才能有結果?"
"這個...本官也不敢確定,"官員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或許再過幾日...或許..."
"幾日?"鄧起忍不住提高了聲音,"我們已經等了五天了!"
官員連連擺手,一臉歉意:"下官定當再次上報,請諸位再寬限幾日。"
無奈之下,三人隻得再次離開。
又是三日過去,依然杳無音信。這一次,李明衍已經怒不可遏,直接闖入水工署,高聲質問那位官員。
"敢問上官,我等持相國府文書,到底何時才能得到你們的協助?"李明衍聲音中帶著抑製不住的怒意。
那官員縮了縮脖子,苦笑道:"李先生息怒。下官已經連續三次上報,奈何中庶子確實太忙...太忙..."
李明衍深吸一口氣,轉而商量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們這樣——我們不需要貴署派人隨行,隻需準許我們自行前往查探禹工遺跡,備案即可。"
官員聞言,臉色大變:"這萬萬不可!"他急促地擺手,"既然此事已經報至中庶子處,若無中庶子批複便擅自行動,那...那可是大罪!懇請貴客莫要為難小官啊!"
李明衍被這番話弄得目瞪口呆,心中一片茫然。按理說,持相國文書,應當暢行無阻;現在卻變成了他們在為難這位小官?這韓國的官場,當真是顛倒黑白。
"那依上官看,我等該如何是好?"李明衍無奈地問。
官員思索片刻,忽然眼前一亮:"先生,我且問一句,先生既有相國府文書,想必已拜見過相國了?"
"確是如此。"
"那...可曾拜見過中庶子?"
李明衍搖頭:"尚未有此榮幸。"
"那就對了!"官員一拍大腿,仿佛找到了症結所在,"先生沒有拜會過上官,上官自然沒法回複。依小人之見,先生不如先去拜會中庶子,若能得到上官當麵首肯,再帶著上官的批文來找我,定當全力配合!"
李明衍恍然大悟——原來問題出在這裏。不是中庶子太忙,而是刻意為難。這分明是在等他們主動登門拜見,投其所好!
三人回到驛館,李明衍陷入沉思。鄧起提議,既然已經明白了症結所在,不妨直接去拜見這位中庶子。可李明衍卻搖了搖頭:
"事有蹊蹺。此人既能讓相國文書受阻,必非善類。我們不能貿然前往,需先了解其底細。"
他轉向鄧起:"你去打探一下這位中庶子的來曆和為人,務必詳細。"
鄧起領命而去,李明衍則與阿漓在驛館中研讀古籍,尋找更多關於禹工遺跡的線索。春風拂過窗欞,帶來淡淡的花香,卻難以衝淡李明衍心中的焦慮。
夜幕降臨,鄧起回來時,臉色難看。他關上房門,壓低聲音道:"先生,我打聽清楚了。這個中庶子,恐怕真是個大麻煩。"
"說來聽聽。"李明衍和阿漓都豎起了耳朵。
鄧起喝了口茶,長舒一口氣:"我先是在館驛裏和些小吏套近乎,又去了秦國在韓的使館打探。據說這位莊上官,原本隻是個後宮中的宦官寺人,地位卑微。"
"宦官?"阿漓驚訝地問。
"正是。"鄧起點頭,"而且據說原本毫不起眼,不知怎麽被新韓王看中——"
"新韓王?"阿漓插話,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韓王更替了?"
"對,老韓王安厘王前年就薨了,現在是新韓王安。"鄧起解釋道。
李明衍與阿漓對視一眼,都點了點頭。老韓王的去世,意味著韓國政局已然發生變化。
"繼續說。"李明衍示意鄧起往下講。
"這個莊上官,原本隻負責內宮侍奉,現在卻成了韓王的耳目,監察百官,還推行什麽變法。"鄧起搖頭歎息,"城中對他的評價出奇地一致,都說他是條虺蛇,吐毒於朝堂,噬心於國本。"
"這麽說,他在韓國很有勢力?"李明衍問道。
"不僅有勢力,簡直是胡作非為!"鄧起越說越氣憤,"他最大的本領,就是讓所有事情都做不成。凡事如果不是他想做的,一定給攪和黃了;但他想做的事情,往往又都是混亂無用之事。我看這回事情到了中庶子手裏,怕是難有好結果。"
李明衍聽完,眉頭緊鎖。他平生最厭惡的就是這種胡攪蠻纏之輩,尤其是那些挾權力以行私的小人。在鹹陽時,他曾見識過嫪毐和呂不韋的爭鬥,那好歹還是兩個有才幹的人。如今這位中庶子,聽起來卻是個純粹的攪局者。
片刻後,阿漓輕聲建議:"要不然,我們自己私下行動就好了,繞開這個中庶子。"
鄧起附和道:"對!我看咱們明日就動身,悄悄去滎陽探查。憑相國文書,至少出城不會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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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衍思索再三,終於點頭:"就這麽辦。明日一早,我們便出發。"
決定既下,三人早早休息,為明日啟程做準備。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三人便已收拾停當,駕車前往城門。新鄭城門雄偉高大,門楣上懸掛著"西門"二字的匾額,門口站著兩排甲士,手持長戟,神情肅穆。
李明衍上前,向守門官員出示相國文書:"我等奉相國之命,外出考察水利,請放行。"
那官員接過文書,仔細查看,麵露猶豫之色:"請稍候。"
說罷,他喚來一名士兵,耳語幾句,那士兵立刻飛奔而去。
李明衍心中頓時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果然,不到一刻鍾,一隊身著黑色甲胄的士兵快步而來,為首的是個麵色冷峻的隊長。他上前幾步,傲慢地打量著李明衍一行:"你們就是那個秦國來的水工?"
李明衍點頭:"正是在下。"
"中庶子有令,"隊長冷冷地宣布,"傳你們前去問話。"
說罷,不由分說,左右甲士已經圍了上來,擺出一副要強行押解的架勢。
"且慢!"李明衍沉聲喝道,"我等持有相國文書,憑何拿人?"
隊長神色冷漠:"我奉中庶子的命令,別的我不知曉。你們要麽乖乖跟我走,要麽..."
他手按劍柄,意思再明顯不過。
李明衍與鄧起、阿漓交換了一個眼神,知道此時反抗隻會徒增麻煩。
"好吧,我們跟你去。"李明衍無奈地說道。
他想起張良的文書,想起那位小官的提醒,更想起初到韓國時的滿腔熱忱。如今,這一切竟被一個素未謀麵的中庶子擾亂,令人哭笑不得。他突然一下子明白,為何張良的眼神中,充滿了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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