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卷中秘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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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雞鳴未歇,晨露尚重,魏般便匆匆來到李明衍下榻之處。平日裏談笑風生的他,今日神情卻異常凝重,眉宇間透著一絲不安。
    "明衍兄,請隨我來。"他聲音壓得極低,目光謹慎地掃視四周,"有要事相商。"
    阿漓、鄧起與韓談聞言,迅速整裝隨行。
    魏般帶領眾人穿過幾條僻靜小巷,穿行於晨霧中,宛如幽靈般無聲無息。拐過數道彎後,來到城南一處不起眼的小院。院牆斑駁,門楣低矮,若非有意尋訪,斷難發現此處。院內卻別有洞天,古樹參天,樹幹盤錯,顯然已有數十年甚至百年曆史。
    "這是何處?"鄧起小聲問道。
    "此乃信陵君的私人藏書處,"魏般解釋道,"在官方記載中並不存在。"他邊說邊取出一把古銅鑰匙,打開了一扇隱蔽的小門,"先君生前頗好讀書,然朝中多有忌者,故爾另辟此處,收藏珍本秘籍。先君歿後,此地知者甚少,僅餘幾位門客輪流看護。"
    穿過庭院深處的回廊,眾人被引入一間密室。室內陳設簡樸,唯有一排排檀木架上滿是竹簡和卷軸,塵封已久。氣息古樸而幽遠,宛如穿越時光。
    魏般長歎一聲,鄭重地從架上取下幾卷塵封已久的羊皮卷軸。
    "昨夜張耳來尋我,言及你們在山中所見,昨夜我徹夜難眠,"魏般小心翼翼地拂去卷軸上的灰塵,"回想起先君生前曾偶然提及一批特殊檔案,稱之為"水脈譜",說是與治水有關的重要古籍,但從未允許交由我等閱讀,一直秘而不宣。我忽然想到,若禹工遺跡與先君有關,或許這裏能尋到蛛絲馬跡。"
    他說著,從架上取下幾卷塵封已久的獸皮卷軸,輕輕擦去灰塵,小心翼翼地展開其中一卷。卷軸鋪展在幾案上,顯露出精細的圖紋和密密麻麻的注解,雖經歲月侵蝕,卻依然清晰可辨。
    "果然!"李明衍驚呼出聲,探身細看,"這些圖樣,與禹工遺跡的風格如出一轍!水道設計,閘門結構,乃至符號體係,皆與涇水、韓地所見吻合!"
    魏般沉重地點頭:"看來信陵君不僅發現了禹工遺跡,還將其中內容詳細記錄帶回。但奇怪的是,他從未向任何人提及此事,甚至在設計工程時,也隻字不提這些資料。"
    李明衍細細研讀卷軸內容,漸漸沉浸其中,連時間流逝都感覺不到。卷軸中不僅有對石室中器物的詳盡描繪,還有大量關於水文的記錄和推測。更令人驚訝的是,其中不乏信陵君親筆所寫的批注,筆力遒勁,見解獨到。
    "信陵君不僅是軍事奇才,在水利一道上的造詣也著實令人驚歎。"李明衍輕聲感歎,"他對水道運行的理解之深,遠超常人。"
    魏般點頭,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先君博通古今,無所不精。隻是,為何要將如此珍貴的資料隱藏起來,甚至連其存在都不告知任何人?"
    這個問題在密室中回蕩,卻無人能夠回答。
    ···
    接下來的三日,李明衍幾乎足不出戶,全神貫注地研究信陵君留下的古卷。阿漓與鄧起協助整理歸納,韓談則負責警戒,確保無人打擾。
    這些記錄極為詳盡,不僅有禹工遺跡中的器物圖樣,還有大量水文數據和運行原理解析。最令人震驚的是,卷軸中還包含了一份完整的"九州水脈圖"。
    圖上標注九大水係,以不同色彩區分:黃河流域以赭石為色,長江流域以青黛繪製,淮河為灰綠,濟水為淡青...每條河流的源頭、流向、水量、季節性變化,乃至與地脈的關係,都有詳細記載。
    更奇特的是,圖上還有無數紅色細線,如同血脈般連通九大水係,形成一個龐大而複雜的網絡。
    "這簡直是一部水利百科全書,"李明衍驚歎不已,反複查閱那些精妙無比的導水閘與分流設計,"禹王治水,不僅治理了當時的洪水,更留下了一套完整的水文係統,覆蓋整個中原大地。其設計之精妙,理念之先進,即使放在我那個時代,也堪稱一流。"
    話一出口,李明衍急忙掩飾,幸好同伴們正專注於卷軸,並未察覺他的失言。
    阿漓細心地梳理著各種符號,好奇地指著那些紅線:"這些紅線代表什麽?它們似乎並非現有河道。"
    "這是禹王設計的理想水道走向,"李明衍解釋道,語氣中充滿敬佩,"以"九水歸一"為理念,將各地水係有機連接,既可防洪,又能灌溉,堪稱鬼斧神工。"
    他指向地圖上的幾個關鍵節點:"看這裏,禹王將九州大地的主要水係分為九條主幹,每條主幹又有數十條支流。水流走向精心設計,既順應自然地勢,又暗合五行相生相克之理。春夏水漲時分流減壓,秋冬水落時蓄水備用。整個係統如同一個巨大的活體,隨四時變化而自我調節。"
    鄧起聽得入神:"先生,這與我秦國的都江堰有何異同?"
    李明衍思索片刻:"都江堰乃一處水利工程,雖規模宏大,但終屬局部。而禹王的九州水脈,是一個覆蓋全中原的巨型係統,非一國之力所能成就。更妙的是,此係統雖龐大複雜,卻采用至簡至樸的自然原理,無需人力過多幹預,水自流,壅自疏,天人合一,渾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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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起驚歎連連:"禹王竟有如此神妙之術,如若今日能複原此係統,天下水患豈非可盡除?"
    李明衍搖頭:"理想雖美,卻難實現。且不說工程浩大,單是各國紛爭,便難協調。況且此圖所繪,乃千年前地貌,如今地勢已有變化,河道多有改遷。"
    隨著深入研究,李明衍的表情逐漸從震驚變為困惑,最後甚至流露出一絲憂慮。他反複比對九州水脈圖與目前的水圍係統設計,越看越覺心驚。
    魏般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變化:"明衍兄有何發現?"
    李明衍猶豫片刻,指向地圖上一處關鍵節點:"此處是大梁周圍水係,按禹王設計,應當是"疏而不滯,通而不暴",水道當保持暢通,使水勢平緩流轉,無淤積之患。"
    "然實際情況卻是..."魏般隨著李明衍的手指看去,下意識接上話頭,"水流受阻,日漸積壓。"
    "正是。"李明衍點頭,"這便是當前工程麵臨的最大挑戰。"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他的目光落在魏般苦心經營的底籌圖紙上,內心掀起驚濤駭浪,恐怕信陵君的完美設計中,存在一個致命缺陷,而魏般和張耳顯然沒有意識到這點。
    魏般一時沉默,目光在卷軸和李明衍之間遊移,似乎在尋找某種確認:"明衍兄,是否有巨大的難處?"
    李明衍沒有立即回答,目光落在旁邊幾卷尚未細讀的卷軸上:"尚需進一步研究,言之過早恐有偏頗。"
    魏般點點頭,臉上閃過一絲釋然和感激:"明衍兄慎重為妙。我先行離去,你可繼續研究。"
    待魏般離去,阿漓輕聲問道:"你是否已有發現,卻不忍明言?"
    李明衍歎息一聲,將目光轉向窗外的月色:"有些真相,知道容易,說出卻難。"
    ···
    深夜,眾人皆已入睡,隻剩李明衍一人在燈下翻閱卷軸。油燈搖曳,投下細長的影子,宛如時光的手指劃過古老的智慧。突然,他的指尖停在一段特別的批注上,字跡與主文不同,明顯是後人所加。細看之下,筆鋒遒勁有力,沉穩而堅決:
    "禹王九州水脈,天下一體,吾以一國之私,阻此大道,恐貽禍後世。然國存而後民生可議,今日之計,唯有暫違禹訓,築我水防,保我大梁,然吾心實不能安。"
    緊隨其後的,是一段更為私密的感悟:
    "吾今已知天命將至,此生恐無緣見魏國複興之日,吾冒此大險,不知是對是錯。蒼天庇佑,吾願以吾之壽命,換底籌之成。吾可速死,然魏不可亡。唯願後人智者,能明吾心,擇機恢複禹道,救我魏土於水火。"
    批注落款為"無忌書於龜台之上",竟是信陵君親筆所寫,字字沉重,仿佛傾注了信陵君畢生心血。
    李明衍如遭雷擊,心中震動不已,他終於明白了信陵君的深意——他完全知曉禹工遺跡的指向,也理解九州水脈的重要性,但在國家存亡的緊要關頭,他不得不做出艱難選擇,以短期的水利扭曲換取國家生存的可能。他清楚這種設計的缺陷與風險,卻別無選擇。
    這般抉擇,何其痛苦!李明衍想象著信陵君在龜台之上,麵對天下大勢,做出這般違背水道卻必須為之的決定,心中不禁湧起深深的敬意與同情。
    但這也確認了一個足以令人膽寒的真相:信陵君的底籌設計不僅存在技術缺陷,更是從根本上違背了禹王的水利理念。按照九州水脈圖的玄妙布局,大梁周圍本應是"水落有勢,泄而不壅"之地,如同人體經脈中的要穴,負責疏導上遊洪澇。而底籌工程卻將其改造為"蓄而不壅"的巨型水囊,一旦水量積聚過甚,城基必受其害。
    李明衍拂去額頭的汗珠,手指在圖紙上勾畫著複雜的水道係統。最為棘手的是,整個底籌僅有一處主閘與三處副閘,若遇大水,泄流能力遠遠不足。他的心跳不斷加速,手中的竹簡幾乎握不住——這個設計,若遇百年一遇的洪水,或是敵軍集中攻擊閘門,必將釀成巨禍。
    "難怪信陵君將禹工遺跡清空,又將卷軸深藏,"李明衍喃喃自語,"他心中有愧,卻又別無選擇。昔年竊符救趙時尚且背負欺君之名,更何況此等違背水道之舉?"
    李明衍將殘燭挪近,取出隨身攜帶的算簡,開始一係列複雜的計算。流量、水壓、地形坡度、土質承重...他將水文各要素逐一量化,推演出不同情境下的水勢變化。"禹王之道在於疏導,信陵君之意在於蓄守,如何調和二者..."他反複自語。
    "不能完全改變底籌核心,但或許可以..."
    他眼中閃過一絲亮光,鋪開一張新的羊皮紙,迅速勾畫起來。他的設計思路是:在不改變底籌主體的前提下,增設一係列隱蔽的輔助疏水道,形成"暗渠九道",每道暗渠都隱藏在不同位置,平時封閉,危急時可打開,分散水壓。
    更為精妙的是,他在每個暗渠入口處都設計了特殊的水閥機關,唯有按特定順序操作,才能正確打開。這九道暗渠匯聚到一個核心節點——陣眼,而陣眼的位置則隱藏在看似平常的石碑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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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敵軍掘開黃河,水勢洶湧,隻要陣眼未破,水圍依然安全..."
    李明衍的計算顯示,即使敵軍引黃河之水衝擊城牆,隻要陣眼係統完好,水勢也能被疏導至地下暗渠,減輕對城牆的衝擊。而陣眼的啟動方式設計得巧妙隱秘,敵軍斷難輕易發現。
    他知道自己的設計依然有局限性。暗渠係統能抵禦常規的軍事水攻,甚至能緩解自然災害,但若有人以極端手段,形成前所未有的水壓——恐怕任何防禦係統都將崩潰。但這種情形在李明衍看來幾乎不可能發生,無論從技術還是軍事角度,都超出了當時的條件。
    窗外,東方漸白,晨曦微露。李明衍拖著疲憊的身軀站起,走到窗前,望著遠處漸漸清晰的大梁城輪廓,心中五味雜陳。
    魏國的水圍係統是底籌的核心,是魏國在亂世中求存的最後一搏。若貿然指出其根本缺陷,不僅會打擊魏般及眾人的信心,更可能導致整個計劃中斷,使信陵君數十年心血付諸東流。但隱瞞技術弱點,又有違李明衍的水工本心。
    "魏般為國盡忠,傾注心血於底籌,我不忍打破他的信念,"李明衍望向漸白的天色,輕聲自語,"且底籌已成定局,工程已進行過半,若能依靠這些修改,或可保全大梁,減少災禍。"
    晨光熹微,李明衍小心地將卷軸卷好,確保沒有留下任何異常痕跡。他會向魏般提出一些修改建議,但不會提及底籌的根本缺陷。這個致命的缺陷,將成為他一個人的秘密,他也盡力通過陣眼設計來彌補缺漏,這是他對信陵君的敬意,也是對魏般友情的守護。
    李明衍喚來侍童,請其速傳魏般前來相見。待魏般匆匆趕至,李明衍將自己的設計一一道來,並著重解釋了陣眼的重要性。
    "此陣眼乃整個水圍係統的關鍵,位於此處,"李明衍指向城西一處不起眼的高地,"平日裏應以石碑覆蓋,碑文可刻"源流永固"四字,暗合水道。一旦有變,隻需按我所示的手法開啟,九道暗渠便可分流水勢。"
    魏般的麵色隨著李明衍的講解越發凝重,最終鄭重拱手:"明衍兄所設陣眼之法,堪稱神妙。若能如此,則底籌更添一重保障,魏當感念於心。此事務必盡快施行,不容耽擱!"
    李明衍點頭,但心中仍有顧慮:"魏兄,此陣眼工程繁複,材料也需精細,須得專人監造,方能確保無誤。"
    魏般思索片刻:"此事關重大,我當親自督造。隻是朝中事務繁雜,恐怕難以常駐工地..."
    "不如請張耳兄主持?"李明衍建議道,"他敦厚可靠,必能盡心盡力。"
    魏般欣然應允:"張耳確實可托大任。不過,三族公子已在工程中各有職責,若全部交予張耳,恐生嫌隙..."
    李明衍暗暗皺眉。他近日已多次察覺,三族公子雖掛名監督,實則常常延誤工程,且材料采購中疑有不實之處。若陣眼工程也落入他們手中...
    "魏兄,陣眼乃底籌之本,關乎城池存亡,萬不可輕忽。"李明衍語氣凝重,"三族雖為魏國柱石,然工程精細之處,仍需技藝專精之人督造。三族可負責物資調配,實際監工,還請魏兄另擇能人。"
    魏般似乎察覺了李明衍言外之意,麵露難色:"明衍兄所言極是。隻是...此前工程中,三族已在物資采購上...有所安排。"他欲言又止,顯然有所顧慮。
    李明衍心中了然,果然如他所料,三族在工程中暗有貪墨之舉。隻是魏般礙於魏國內部權力平衡,不便明言。
    他不禁暗歎,在這亂世之中,即便是關乎存亡的大事,也難逃權力與利益的糾纏。他所能做的,不過是在這注定動蕩的曆史洪流中,為一座城池爭取多一分生機。而他的改良設計能否完美實現,還要看三族的態度與魏般的決心,這或許就是魏國的天命和氣數。
    晨光照耀下的大梁城,在微風中顯得格外寧靜。城中百姓尚在晨夢之中,不知這魏國的舟,已在曆史的驚濤中,暗暗過了一道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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