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燕曲慨而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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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燕都薊城北郊的華陽別館燈火通明。
此處原為燕昭王時期接待賢士之地,如今被姬丹重新修繕,專門用來款待李明衍一行。
別館依山而建,主廳高台寬敞,銅燈懸簷,陳設簡約卻不失氣勢。燕國風格與中原迥異,廳內鋪設狐狸、貂皮織成的氈墊,四周陳列著粗獷的青銅器皿,牆上掛著幾幅北地山水圖,筆法蒼勁有力。廳中央設有一座火爐,銅製獸足爐身上雕刻著縱橫交錯的水紋,驅散了北地深秋的寒意。
殿中央,古樸的漆木長案依次排開,燃著獸油的青銅燈台將整個大廳照得通明。侍女們身著窄袖短衣,腳踏皮履,安靜地在賓客旁守候。
"先生,燕國雖不如中原富庶,但這"列賢宴"卻是先祖昭王傳下來的規矩,以表對賢者的敬意。"姬丹身著深紫色玉帶束腰的錦袍,頭戴金絲線編織的冠冕,站在廳中央熱情相迎。他特意換下了前幾日日間的行裝,顯得尊貴而莊重。
李明衍恭敬地抬手回禮:"殿下過譽了。"他也換上了侍從準備的燕國式樣的深色袍服,領口處以青綠色絲線勾勒水波紋飾,腰間係一條窄版玉帶。這套裝扮雖簡潔,卻顯示出主人對客人的尊重——燕國雖處北方邊陲,但保留了周禮的精髓,宴飲之禮尤為講究。
姬丹引領李明衍到上座,隨後向他介紹陸續到場的燕國重臣。
"這位是我國太傅鞠武。"姬丹指向一位年逾六旬的白發老者,"鞠太傅輔佐我兩代君王,為燕國中流砥柱。"
鞠武身著素色深衣,須發皆白,麵容清臒但雙目炯炯有神。他朝李明衍深深一揖:"久聞先生大名,鞠武有禮了。水利之道關乎民生,先生不遠千裏而來,實乃燕國之福。"
李明衍連忙回禮:"太傅謬讚了。貴國地處北疆,水患與旱患並存,治水難度實非中原可比。"太傅德高望重,是真正的社稷之臣。能得太傅支持,是我的榮幸。"
鞠武捋須微笑:"先生謙虛。老朽已命人整理燕國水誌,明日即可呈上。"
姬丹繼續介紹:"這位是秦勇將軍,乃先將軍秦開之子,現掌我燕軍北疆一部。秦將軍父子兩代開拓遼東,功勳卓著。"
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武將上前。秦勇約莫四十歲上下,著鐵色細鱗甲,腰佩寬劍,麵容堅毅,眉宇間透著不怒自威的氣勢。他拱手行禮,聲如洪鍾:"秦勇見過李先生。聽聞先生在趙國代地設計的水利係統幫助李牧將軍強軍,在下敬佩。"
李明衍略感驚訝:"將軍知道代地水利係統?"
秦勇粗獷一笑:"燕趙兩太子交好,囑咐我與李將軍書信往來,交流軍事。李牧將軍曾在信中盛讚先生的水利設計如何助其軍事布局。先生若能在燕地施展才華,必能造福邊塞百姓,增強我軍防禦。"
李明衍施禮回應,姬丹又將他引向另一人:"這位是樊於期將軍,原為秦國名將,現為我燕國上賓。"
李明衍轉身,隻見一位四十餘歲的瘦高男子靜靜站立。他身著簡樸的黑色長衣,腰間束著一條舊皮帶,麵容滄桑,眼神鋒利。
樊於期拱手行禮,聲音低沉平靜:"在下樊於期,見過先生。"
"樊將軍……"李明衍感覺這麵容好像曾經見過,卻怎麽也想不起是在哪。
似乎看出李明衍的疑惑,樊於期平靜地說道:"李先生麵熟,莫非我們曾在秦國相見?在下確實因長安君之變未成逃亡,幸得太子收留。"
李明衍盯著樊於期的麵容,突然心中一震——眼前這位麵容滄桑的男子,原來是當年成嬌之變時,他看到的持長戟衝殺的那位秦叛軍猛將!當時局勢混亂,他隻遠遠一瞥,如今再見,確是同一人無疑!
李明衍麵上卻不露聲色:"原來是樊將軍,久仰大名。當年在涇水畔,我確實曾遠遠看到將軍英勇搏殺的身影。"
樊於期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淡淡地回禮:"往事不值一提。如今在下隻願燕國能強盛起來,與秦國一決雌雄。"
宴席開始,侍從們端上一道道北地特色菜肴:遼東魷魚、海參、山林野味,以及燕地特有的粟米黃酒。姬丹親自為李明衍斟酒,笑道:"燕酒雖不如楚酒醇厚,卻有一股獨特的烈性,先生嚐嚐。"
李明衍接過酒杯,輕抿一口,隻覺烈火入喉,隨即化為一股暖流,與中原酒的醇厚不同,燕酒更為直接、澄澈,如同燕國人坦蕩的性格。
"好酒!"李明衍讚道,"燕酒如燕人,剛烈中見真性。"
姬丹舉杯相和:"先生懂得燕人性情,難得!來,我敬先生一杯,感謝先生不遠萬裏來我燕國。"
席間賓主盡歡,話題從水利技術到各國風土人情,再到軍政大事,無所不談。席間,李明衍細細觀察這場宴會的氛圍。與他在韓國和魏國見識的朝堂聚會不同,燕國的氛圍更為緊湊、專注,甚至帶著一種悲壯的決然。重臣雖少,卻齊心協力,言談間盡是為國為民的憂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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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先生,聽聞你在蜀地曾參與都江堰建設?"太傅鞠武問道。
李明衍點頭:"確實有幸與李冰太守共事,見證都江堰落成。"
"都江堰是何等水工原理?可有可能在我燕國複製?"秦勇將軍插話道。
李明衍搖頭:"都江堰之妙在於因地製宜。蜀地水患源於山勢陡峭,水流湍急;而燕地水患則源於季節變化劇烈,旱澇不定。解決之道必然不同。"
"先生此前遊曆各國,不知對六國形勢有何看法?"鞠武又問道。
"諸位心係燕國,令人敬佩。"李明衍由衷感歎。"
李明衍斟酌片刻,繼續說道:"我遊曆各國,發現秦國虎狼,關東諸國則各有所困,少見如此同心之朝。韓國朝政腐敗,術治盛行;魏國君臣無誌,內部空虛;趙國內鬥不休,幸有太子與李牧坐鎮。各國惟有奮力自強,攜手團隊,方可對抗秦國腳步。"
殿內氣氛一時凝重。鞠武長歎一聲:"先生所言甚是。然燕國雖弱,猶有血性。必當奮力一搏,死得其所!"
秦勇怒拍案幾:"太傅之言正合我意!"
樊於期冷笑一聲:"秦國雖強,亦有弱點。若能一擊致命,未必無破敵之機。"
姬丹舉杯向眾人示意:"諸位且飲且謀,今日是為歡迎李先生,莫要過於憂思。來,滿飲此杯!"
正當話題走向沉重,一個瘦削的身影從外走入宴廳。此人看起來三十出頭,身著墨青長袍,腰束絲絛,頭戴方士特有的箬笠,手握一柄白玉如意。他神色冷峻,目光銳利,行走時衣袂飄動,如同一縷幽煙。
"盧先生,"姬丹起身相迎,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尊重,"有失遠迎。這位便是我常與先生提及的李明衍先生,精通水利。"
盧生漠然點頭,並未拘泥禮節,徑直入座。與其他重臣對李明衍的禮遇不同,這位方士態度冷漠,甚至帶著幾分俯視的驕傲,令李明衍頗感意外。
"盧先生,有幸相會。"李明衍主動致意,"不知盧先生精通何道?"
盧生淡淡一笑:"五行之術,尤精金水變化。"
這回答簡短而高傲,似乎不願多言。李明衍也不強求,轉而與其他人交談。
然而,席間阿漓與盧生的一個偶然的對話,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聽到盧生言道:"銅遇青液,必生綠沁;鐵逢硫水,必起腐蝕。五金之性,各有所歸。"
雖然用的是戰國古語,但這描述卻異常精準,分明是在講述銅與酸的反應原理!李明衍心中一亮,垂下眼簾,暗自思索:這位方士所言,竟與現代化學知識如此相符?
為了驗證心中猜測,李明衍向鄧起使了個眼色。鄧起會意,立刻加入盧生與阿漓的談話,巧妙地引導話題轉向更為專業的領域。
"敢問盧先生,"鄧起一臉敬仰地問道,"聽聞先生精通五金變化,不知對"水銀觸木成金"之術有何見解?"
李明衍心中暗讚鄧起心意相通,且設題合適。所謂"水銀觸木成金",乃煉丹術中是常見說法,看看盧生如何辨別其中虛實。
盧生眉頭微皺:"此乃妄言。金銀二物,元質不同,豈能相互轉化?水銀可與物質結合,但絕非變金之道。"
這回答簡直與現代化學觀點如出一轍!李明衍心中的猜測越發強烈:這位盧生,很可能也是一位擁有現代知識的特殊人物,莫不是與他一樣,也是個穿越者!
為進一步確認,李明衍又故意拋出幾個含有化學原理的問題。盧生雖然用詞古雅,但每次原理卻頗為符合現代科學認知。
更有趣的是,盧生談到水與火的關係時,竟然用"水之二元,火之一元"來描述水分子與氧元素的關係,這種說法絕非戰國時期能有的認知。
宴席漸入佳境,酒過三巡,眾人議論漸多。李明衍借機向姬丹詢問盧生的背景。
姬丹壓低聲音,眼中閃過一絲神秘:"盧先生乃一批通天人之際的方士首領,精通奇術,號稱掌門。此門派源自齊國,素以隱秘著稱。"
"能得盧先生相助,想必燕國謀劃更添勝算。"李明衍試探道。
姬丹微微點頭:"正是。盧先生掌握許多奇術,可助燕國建立不為人知的優勢。明衍兄如能與盧先生多親多近,共同為燕國出力,必能成就大業。"
宴至尾聲,盧生竟主動向李明衍敬酒:"聞先生精通水理,幾番答對,也頗感先生與我門派相合。"
李明衍舉杯還禮,聽盧生繼續說道:"太子囑咐我多次,與先生共同切磋。明日若有閑暇,可否到邀請先生到門派一敘?有些水元之術,想與先生商榷。"
李明衍欣然應允,心中卻暗勝好奇:這位盧生身份成謎,知識非凡,怕是來頭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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