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晨起驚雷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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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淡的日子如白駒過隙,轉眼便到了中秋。
    永徽元年至三年,李唐皇室礙於先帝國喪三年之期,所有慶典並未大操大辦,故而這三年中無論是中秋或是上元,甚至元日,都並未組織重大的慶典活動,平日裏的節日也隻是講求一個莊重、肅穆。
    民間自是無礙的,除了先帝仙逝當年,舉國縞素,萬民同悲。這種哀思也就持續到了永徽二年,民間的一應婚喪嫁娶便已恢複了熱鬧,朝廷並不會多事。
    然而少了官方的組織,在這個資本主義尚未萌芽的古典主義盛世中,多多少少顯得有些不夠盛大,也不夠熱鬧。
    但今年不同!
    時至今日,某個騷包的人再也無法克製那顆好大喜功的心髒,決定給整個京城玩個大的。
    好讓全城百姓,以及來朝的使節們好好看看,什麽叫昭昭有唐。
    時間剛剛走到永徽四年八月十五清晨,隨之辰時的鍾聲響起。
    明德門、朱雀門、承天門、玄武門、開遠門、通化門、春明門、延興門、啟夏門等十三座城門幾乎同時雷聲大作!
    火炮的聲音第一次響徹這座當世最偉大的城市!
    然而,盡管官府早在三天前進行了宣導工作,其工作形式包括各街道張貼榜文、不良人走街串巷敲鑼告知等一些列形式。
    但說歸說,此等驚天動地的動靜卻是長安百姓從未經曆過的。
    火炮是大唐人的驕傲,也是長安人的底氣。
    可就這種已經在說書人口中說濫了的物事,長安城中,真正直麵火炮的卻沒幾個人。
    從這一點上來說,一向見多識廣的長安人當真是土鱉了一回,不像遼東百姓與倭國百姓,在火炮的見識上,屬實是趕在了長安百姓的前頭。
    山十六響的炮聲,象征著大唐立國三十六載,而在這冗長且整齊的立體炮聲中,長安人渡過了一個驚悚的中秋清晨。
    “娘~~”
    “地龍翻身啦?”
    “放屁,明明是旱地驚雷。”
    “別鬧,是禮炮,昨日官府不都宣講過了,有甚好怕的,爺們在遼東聽的多了,呸,房子是不是改修了?掉這麽些土沫子。”
    早上趕早市百姓算是遭了殃,火炮齊鳴之下,惹得一片人仰馬翻,不少攤子都被慌亂的人群掀翻在地,有那心智弱的玩耍孩童,免不得屎尿齊流,估計回了家也少不了一頓打。
    牛市、馬市更是一塌糊塗,西域的牛馬商賈算是倒了倒黴,四散奔逃的牛馬倒還算好的,起碼還有找回來的可能。
    膽小的羊群中,半數登時被嚇得拉了個幹淨,而後倒頭就睡,生鮮瞬間變成死肉,半日要是脫不了手,怕是要賠得當褲子。
    人鳴、馬嘶、蠻牛衝撞!加上一地死羊鋪就的路障……
    一時間熱鬧的好似跑到了戰火紛飛的地界。
    好在許敬宗早有預案,整個長安撒下了海量的不良人,加上靖安司與巡城武衛的配合,總算沒有惹出大的亂子。
    這裏的亂子是指大規模的傷亡踩踏事件,至於踩死幾個臭外地的西域遊商,那算個屁!
    比起永徽開朝以來的第一次慶典,簡直就不算個事,連官府都不用報,隻需不良人尋來幾個仵作,草草驗看一番,扔下幾吊錢便算了事。
    苦逼的靖安司原本的任務本是監督長安市井,以防有敵對勢力的細作搞破壞,影響了陛下的心情。
    卻不料,比起所謂的細作,倒是“我大唐”的火炮,惹出來的亂子更多。
    教坊司中,諸多五短身材,身形袖珍的倭國貴女,不停價的喊著:“塔司開貼。”
    慌亂中還不忘互相說著敬語,依次鑽入桌底,而後抖若篩糠,仿佛觸發了某些令人難忘的記憶。
    人市中,眾多的扶餘奴隸以及新羅俾也一陣混亂,嘴裏發出尖嘯、哭喊,倒是把正在看牙口的長安本地員外唬的一愣一愣的,都忘了炮聲的噪音,隻覺得這批“尖貨”當真是精力充沛,就是性情不怎麽穩定。
    皇城之上,放下打火機的李承乾興奮不已,這百餘門禮炮中,他親自操弄了一門,放完炮的皇帝激動的麵色潮紅,震天動地的壯烈場景,讓他回味不已。
    一如千年以後,偏僻鄉裏剛在旱廁裏崩過屎的頑劣孩童,亢奮的鼻子發紅。
    崔堯站在望樓上,扶額長歎。
    放眼望去,長安簡直沒有一處安寧的地方,感覺遭了兵災也就這般模樣。
    所謂站得高,看的遠。
    在望樓上,可是能清楚的看到,不少封閉的坊市中,可是有諸多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驚慌的站在院子裏四處踅摸。
    赤著上身,虎目圓整卻手提柴刀的漢子,自是要讚一句好男兒。
    至於羅裳半解,甚至赤身裸體的小娘……
    崔堯沉默不語,隻是貪戀的不忘多看幾眼,而後假模假式的評價一句:“有傷風化。”
    還好,是大唐,否則若是明清時節,侵豬籠的隊伍估計得排隊。
    李承乾興奮了半天,終於緩解了情緒,對著高處的崔堯喊道:“如何?長安百姓可歡欣鼓舞?這百炮齊鳴可否壯我大唐聲勢?”
    崔堯摘掉耳中的棉花,疑惑的看向李承乾,大喝道:“陛下,你說啥?”
    ……
    “聲威壯否?”
    “壯!可真是太壯了!”
    李承乾聽罷,得意的叉腰說道:“怎樣?朕就說這個主意好吧?你這廝昨夜還要勸朕,當真是不懂行市,這下服了吧?”
    崔堯戲謔的說道:“服氣了,要說高還是陛下你高啊。陛下,您可記住了,禮炮一事,不管何人問起,您可一定要記得說,臣可是勸諫過了,是您乾綱獨斷的。”
    “廢話,那是自然,此等壯舉,除了朕,誰能想的出?”
    說罷,李承乾拍拍左右護衛的薛禮和裴行儉,語帶威脅的說道:“兩位愛卿,你們兩個可要給朕做個見證啊。
    此事乃朕之創舉,絕不可讓某個小兒搶了朕的風頭。”
    薛禮的耳朵何等敏銳?即便是炮火連天也難以掩蓋。
    自打聽見牛馬嘶鳴,便從豐富的經驗中察覺到了不妙,聽這陣仗,怕不是出了不小的亂子。
    情急之下不由得勸諫道:“陛下,恐怕出亂子了……”
    “咳咳。”
    話未說完,便被裴行儉的咳嗽打斷。
    李承乾疑惑的轉頭看去:“裴愛卿,你怎麽了?”
    裴行儉臉不紅氣不喘的說道:“無事,昨日更深露眾,怕是染了風寒。”
    李承乾默不作聲地後退一步,隨後和藹地說道:“那愛卿可要注意身體哈。”
    裴行儉叉手道:“多謝陛下關心,我二人一定為陛下作證,禮炮一事與其他人一概無關,崔大人攔都攔不住。”
    李承乾詫異的說道:“意思是這麽個意思,怎麽從你嘴裏說出來,味兒就不對了呢?”
    裴行儉連忙轉移話題道:“陛下,再有片刻,就要開大朝會了,今日本就晚了半個時辰,再耽擱就不美了。”
    “呀,朕險些忘了,走走走,隨朕一起,今日可都得給朕當回事啊,四夷使節可都到了。”
    “喏。”
    薛禮、裴行儉一同應答。
    李承乾邊走邊說道:“爾等知不知道,今日的四夷可不是往昔那些朝代可比的,連萬裏之外的使節都來朝拜朕,裏麵還有一個皇上。
    這等麵子,誰有?
    秦始皇又如何?他有羅馬使節朝拜嗎?
    漢武帝也一般,朕的使節裏麵可是有個昂撒皇帝的,帝國懂不懂?是一個大地界的話事人呢,和朕一個級別。
    朕有麵子不?
    突厥、回紇、靺鞨、鐵勒、室韋、契丹,這些藩屬不論,哪個朝代的慶典能把整個大陸的大勢力都搖過來?大食、波斯、羅馬、昂撒……
    嘖嘖嘖,朕都覺得自己是千古一帝了……”
    薛禮小聲說道:“千古一帝不是朝野之間給先帝的評價嗎?”
    李承乾不怒反喜,連連誇讚道:“對啊,兩個千古一帝,還是親父子,不更顯得我大唐氣象萬千嗎?”
    ……
    薛禮無言以對,隻覺得今天的陛下,臉皮格外的厚。
    李承乾邊走邊朝著高處招呼:“崔堯,快下來,隨朕上朝!”
    崔堯有些心虛,生怕在朝會上被人發難,便推脫道:“陛下,您不是特許過臣不必每日上朝嗎?”
    “放屁!今日你必須去!今兒個可是大唐的大日子!”
    ……
    “好吧,臣稍後就到。”
    “快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