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不是舍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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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在此刻仿佛凝住。
蘇遙抬起纖白的手指,指向他左手尾指那枚暗金尾戒。
“封印術用的是極隱的‘斷脈七鎖’,能將九陰七煞的魂息徹底收斂。但封印不能徹底泯滅命格,每一個九陰七煞的魂體,都帶青火暗紋。即便是七鎖封印,也無法剝除。”
她聲音輕緩,卻字字篤定:“在你的尾戒裏,我看見了青火。”
厲望川站在她身後兩丈,雙手垂在身側,臉上沒有任何驚訝,像早已看穿這一切。
他隻淡淡看著喬英雄,眉峰微挑:“九陰七煞是黑狐魂,不是貓魂。”
棋盤上的燈火在此刻驟然一暗,仿佛回應了他們的判斷。
寂靜。
短暫的死寂之後,喬英雄忽然低低笑了起來。
他伸手,輕輕拍了兩下。
“真是……”
他抬起眼,目光在蘇遙與厲望川之間流轉,帶著某種意味深長的讚許:“……了不起。”
“你們已經通過第一關。”
蘇遙沒有再看他,隻轉身收好鎖魂盤。
厲望川垂下眼睫,淡金符光一寸寸退去,他手指收回,氣息依舊淡淡的清貴。
兩人都未曾交談半句,卻在同一時刻轉身,仿佛所有判斷都是早有默契。
……
玉清山莊地宮的深廊,幽暗得幾乎分不清四壁輪廓。
寒氣自石縫中一寸寸漫上來,仿佛長年不散的冰潮,將呼吸都封在胸腔深處。
地宮盡頭,是一片封閉的白玉密室。
密室正中央,整齊擺放著一千座半人高的冰雕佛像。
佛像通體以寒玉冰雕而成,佛麵慈悲寧靜,雙眸低垂。每一尊看去都無甚差別,卻又無聲湧動著某種難以言說的威壓。
喬英雄立在門口,修長的身形半隱在黑影中。他抬手,緩緩摘下那枚暗金尾戒,語聲淡淡:“這一輪,不許動用任何靈力、法器、符咒。”
他看了蘇遙一眼,又看向厲望川:“僅憑心念直覺,找到封印了藏傳法師舍利子的佛像。”
白玉燈在冰雕上灑下極冷的光,冰佛的臉上泛起微微青輝。
空氣安靜了片刻。
蘇遙隻是垂了垂眼睫,什麽都沒說。她向前走了幾步,裙擺在冰麵掠過,發出極輕的沙沙聲。
她在千尊佛像中停下,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她沒有看,也沒有伸手。隻是靜靜立在佛像前,呼吸逐漸緩慢。
在旁人眼裏,她隻是閉著眼。
可她自己清楚,自己的心念正在一寸寸沉入這片寒冷的海。
心念所至,無所不察。
冰佛中封印的所有氣息,都如無數極細的絲線,從佛像裏延展到她心神深處。
那些絲線或溫或涼,或沉或浮。
她的感知一開始是混亂的,仿佛被千萬道潮水同時撞擊。但她的神識生來就不同於凡人。
蘇遙看不見佛像,卻清晰感知到每一縷氣息的陰陽屬性。
九百九十九尊佛像裏,都是佛修留下的散亂佛意,幽而靜,帶著平和。
唯有一尊佛像,最深處封著一縷極柔極涼的氣息。
不屬於佛修的舍利,也不屬於任何佛門因果。
蘇遙心頭一絲清明,唇角微不可察地動了下。
她抬起手,指尖在那尊冰佛麵前輕輕一停。
“這尊。”
她聲音極淡,仿佛道出一件極尋常的事。
喬英雄眼底閃過一絲深意。
“為何是它?”
蘇遙緩緩睜開眼,紫瞳在燈光下微微透亮。
“因為千尊佛意皆純陽,唯獨此佛,陰陽不調,氣息偏寒。它封印的,不是舍利。”
厲望川一直沒有開口。
他看著她抬手的動作,沉默很久,才微微偏過頭,看向喬英雄。
語聲清淡,卻透著不卑不亢的從容:“我,棄權。”
喬英雄挑了下眉:“為何?”
厲望川垂眼,聲線低沉平和:“幼時煉修心訣,導致心脈受損,至今無法調動源生心念之力。”
他頓了頓,眼底並無愧色:“以此條件而強行應試,反倒不敬。”
空氣安靜下來。
蘇遙微微偏頭,眼底淡淡透過一絲意外。
厲望川看似什麽都不缺,卻在眾人麵前,平靜道出自己最隱秘的病症。
喬英雄盯了他幾息,忽然輕輕笑了一聲:“厲少坦誠可敬。”
他走上前,修長的手指按住那尊佛像的頂端,緩緩將它提起來。
冰雕佛像比尋常寒玉更重,可他手指似不帶一絲力氣,就將它托到胸前。
喬英雄左手抬起,玉扳指微微一轉。
玉上流下一道極淡的靈力,順著佛像的冰體往下滲去。
“嗤……”
冰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
佛像一寸寸化作寒霧,露出正中央那一顆通透的珠子。
珠子光芒柔和,如一滴凝成固態的淚。
喬英雄輕輕托在掌心,抬眼看向蘇遙:“你既說它不是舍利,那麽,它究竟是什麽?”
蘇遙看著那顆珠子,神情不動,聲音仍舊淡淡:“這是鮫人淚。”
她一字一頓:“並非舍利。”
一旁,葉冷冷微微蹙眉,眼底有些不解:“為何說這是鮫人淚?它與舍利無異,而且並未有鮫人的氣息。”
蘇遙靜靜看著那珠子。
她眼中紫芒極輕地一閃。
“普通的鮫人淚,確無此形。此物為鮫人族女王誕下皇子時,喜極而泣,滴在白靈砂上,封存三百年而不散。”
她垂下眼:“若以佛修氣息混淆,肉眼不可辨。唯有心念識真,方可看清。”
喬英雄眼底的笑意淡淡擴開,輕輕歎息。
“蘇館長。”
他指尖一點,掌心那顆鮫人淚緩緩浮起,送到她麵前:“既然如此,便是你應得之物。”
“就當,是你願意參加兩輪考驗的謝禮。”
他目光沉靜,語聲平和:“不論你之後能否救我女兒,我絕不為難你。”
蘇遙安靜接過鮫人淚,眸中無悲無喜。
“多謝。”
她聲音極輕,指尖掠過淚珠的冰涼。
厲望川站在一旁,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他素來不多言,卻在此刻,低低歎息一聲。
“蘇館長。”
他聲音很淡,卻透著幾分意味深長:“識別之力,旁人望塵莫及。”
蘇遙偏過頭,隻與他平靜對視。
她的紫瞳清透,仿佛世上再沒有什麽能令她動容。
空氣安靜下來。
一盞長明燈在冰雕之間燃了起來,微微照亮眾人神情。
喬英雄微笑:“第二關結束。”
“此後,若你們願意,我會安排最後的試煉。”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空下來的掌心,目光深不可測:“或許,你們真能做我所期待之事。”
鮫人淚在蘇遙手心泛著極淡的冷意。
她靜靜立在千尊冰佛中,白衣如雪,眉目淡寂,仿佛整個地宮的寒意,都不曾落進她心裏一分。
……
玉清山莊後院,是一片與陰森地宮截然不同的靜怡花園。
枝頭覆雪,修竹低垂,四周被玉白的高牆隔絕,仿佛這裏與世隔絕。花園盡頭,聳立著一幢全透明的療養病房,整棟建築隻有一條通道與外界相通。
蘇遙與厲望川並肩立在落地窗前,透過晶瑩的玻璃,看見那張雪白的病床。
病床上,一個年輕女子安靜坐著,貓一樣清麗的眉眼,半垂的睫毛微微顫動,胸前被一塊乳白色的保護罩覆蓋。
她看上去很安靜,也很虛弱,房間裏沒有任何可能傷人的物品,就連床沿都覆著最柔軟的醫用緩衝棉。
喬英雄緩步走上前,神色比任何一次都凝重。
他沒有立刻說話,隻是對女子輕輕點頭。
女子遲疑片刻,抬手解開胸前的保護罩,露出一顆被半透明薄膜嚴密包裹、仍在跳動的心髒。
它看起來比正常心髒更小一圈,跳動的頻率極不規律,每一次搏動,都像隨時會停頓。
房間陷入令人屏息的靜默。
喬英雄嗓音低啞:“我需要你們……”
他頓了頓,看了蘇遙一眼,又看向厲望川:“想辦法把這顆心髒,重新安放回她體內。”
“她患有一種罕見的先天心脈障,不能流血。一旦流血,就會失控,最終失血枯竭而死。”
厲望川眉心緩緩擰起,沉默許久,垂眼開口:“……這女子的病症,與你的女兒相同。”
“是。”喬英雄語聲裏透出一絲艱澀:“她隻是試驗體。”
他抬起眼,眸光幽沉:“若她流血而亡,我不會讓女兒接受同樣的手術。”
厲望川沒有立刻回應。
視線緩緩移向蘇遙,低聲道:“這一次,我不參與。”
他說得極平靜,像是陳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決定。
“心脈先天損傷,對源生心念有極重負擔。我曾嚐試用意念調控血脈,僅一息,就險些昏迷。”
“抱歉。”
喬英雄靜靜看著他,許久,淡聲道:“我理解。”
“這些年,為了女兒,我找遍了世上所有名醫,所有擅長煉魂續命的天師。”
他垂下眼,睫毛在燈下投下一道暗影:“沒有人敢接這場手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