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墨刑新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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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興府衙的朱漆大門在身後重重閉合時,陳硯秋的後頸突然一陣刺痛。他抬手摸去,指腹觸到三道凸起的棱——不知何時,竟有人在他頸後刺下了《春秋》"隱公元年"的首句,字跡細如蚊足,墨色卻滲著詭異的青藍。
"是磁墨。"孟九皋的竹杖點在陳硯秋頸側,杖尖石犀殘片與字跡相觸,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活字匠的怨氣順著銅屑入血,遇皮成文。"
府衙照壁前跪著十二名書生,皆赤膊負荊。最前頭那個瘦削如柴的年輕人後背赫然刺著整篇《尚書·堯典》,墨跡間夾雜著朱筆圈點——竟是策論批語的樣式。薛冰蟾的冰刃挑開他散亂的發髻,露出耳後三顆呈品字形排列的朱砂痣,痣心各有一個針尖大小的"同"字。
"崇寧元年的落第舉子。"許慎柔的茶枝從藥布縫隙鑽出,枝頭白花掃過書生脊背,花瓣立刻變成血紅色,"他們被刺青時用了曼陀羅膏,皮肉不覺疼痛,反以為榮。"
突然一陣鐵鏈響動。府衙西側門洞開,四名衙役拖出個血肉模糊的老者——那人全身皮膚被完整剝下,露出鮮紅的肌肉紋理,而整張人皮正被師爺用竹繃子撐開,往皮裏子上刷米漿。
"《周禮》秋官篇。"孟九皋的竹杖在地上劃出《洗冤錄》記載的剝皮刑具圖,"紹興府在做人皮考卷。"
陳硯秋的殘印突然發燙。印匣夾層滲出黑汁,在青石板上蝕出個"考"字——那字的"耂"部首竟是由七個微型人形組成,每個小人都在作揖行禮。薛冰蟾的璿璣匣彈開第三層,三百六十枚銅針懸浮成縣試考場圖,針尖全部指向府衙後院的柏樹——樹上倒吊著三具屍體,每具的背部皮膚都被裁成奏折樣式,墨寫的八股文在風中微微顫動。
後院土牆突然剝落一塊,露出裏麵層層疊壓的陶片——每片陶上都陰刻著人體輪廓,輪廓內填著《論語》章句。許慎柔的銀簪撬起一片,陶背赫然刻著"慶曆四年製"五個小字,旁邊畫著畢昇的私記。
"活字匠的命契。"孟九皋的竹杖擊碎陶片,裏麵簌簌落下磁粉,在空中組成《同文種》的秘符,"韓似道把匠人魂魄封在陶俑裏,永世為活字墊背。"
柏樹下的水井突然傳來"咕咚"聲。陳硯秋的殘印飛向井口,印麵血光照出井壁上的抓痕——那些痕跡排列有序,竟是《廣韻》的反切注音。薛冰蟾的冰刃插入井水,刃身立刻結出霜花,霜紋構成《禮部韻略》的殘頁。
"井下有東西。"
井繩拉起時,末端拴著的不是水桶,而是個濕漉漉的樟木箱。箱板縫隙裏伸出幾縷花白頭發,鎖孔插著半截指骨——骨節上精細地刻著"活字監造司印"六個篆字。許慎柔的茶枝探入鎖孔,枝頭白花突然枯萎,轉而從花萼裏鑽出條蜈蚣——蟲背上金線拚出"開箱者同罪"五字。
箱蓋掀開的刹那,十二卷人皮考卷自動展開。每張皮的額角都刺著考生姓名,策論字跡並非寫於表麵,而是用磁針刺入真皮層形成的淤痕——在陽光下顯現出深淺不一的青黑色。最駭人的是第二卷,文章破題處嵌著片指甲蓋大小的銅活字,是個"黥"字。
"墨刑新法。"孟九皋的竹杖挑起人皮,對著日光顯出皮下的毛細血管網——那些血管居然構成大宋疆域圖,而各路治所位置都刺著本屆考官的名諱,"不是刺青,是把四書五經刻進血脈。"
府衙內突然響起鼓聲。十二名衙役魚貫而出,每人捧著一方硯台——硯池裏凝固的不是墨,而是半透明的膠狀物,隱約可見膠中封著微型書生的身影。為首的押司高聲道:"奉提學大人鈞旨,今日當堂演示"文脈刻骨術"!"
圍觀人群被驅趕著讓出空地。三塊門板拚成的刑台上,那名瘦書生被按在中央,後背的《堯典》刺青正被師爺用熱毛巾反複擦拭——墨跡遇熱竟開始流動,重新組合成《孟子·離婁》篇。
"看他的眼睛。"薛冰蟾的冰刃映出書生瞳孔——虹膜上布滿細小的《論語》文字,正隨著刺青變化而滾動,"韓似道連瞳仁都刻了字。"
一名黑衣匠人捧著銅盤上前。盤裏排列著七根中空的銀針,針管裏流動著磁粉與朱砂的混合物。當第一根針紮入書生肩胛時,針管裏的液體自動排出,在皮膚下組成"民可使由之"五字——卻是倒著排列的。
"反文刺。"陳硯秋的殘印突然裂開一道縫,印麵滲出黑血,在地上寫出《說文解字》對"黥"的注解,"這是要刻在骨頭上,隻有剝皮才能看見。"
許慎柔的茶枝突然暴長。枝頭白花噴出茶霧,霧中浮現太醫局《銅人腧穴圖》——但所有穴位名稱都被替換成了《大學》章句。當第三根銀針刺入書生後頸時,他猛地昂頭慘叫,噴出的唾沫星子在空中凝成《春秋》"鄭伯克段"的經文。
"住手!"
孟九皋的竹杖橫掃刑台。杖底石犀殘片與銀針相撞,迸出的火星居然在空中組成《活字禁約》的殘章。黑衣匠人突然撕開自己的前襟——他胸腹皮膚上密密麻麻刺著活字字盤,每個字都在滲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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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氏第七代孫。"匠人的指甲摳進胸膛,扯下一塊帶字的皮膚,"韓大人要我們世代為奴,連皮肉都做成活字盤。"
薛冰蟾的璿璣匣突然解體。三百六十枚零件飛向刑台,在書生上方組成防護網。許慎柔的銀簪刺入地麵,簪尾鑽出茶根,瞬間長出七片新葉——每片葉脈都是《難經》的經絡圖。
黑衣匠人發出一聲長嘯。他全身的刺青活字突然彈射而出,暴雨般襲向眾人。陳硯秋的殘印迎風展開,印麵血光中浮現韓府密室的虛影——韓似道正將三張人皮鋪在青銅砧板上,用活字錘敲打出一篇新的殿試策題。
"那不是刺墨..."孟九皋的竹杖在地上劃出《武經總要》記載的磁石陣,"他在用人體養字魂!"
銅盤裏的銀針突然全部直立。針管裏的磁粉噴湧而出,在空中組成《同文種》禁術的全文。書生後背的刺青開始蠕動,字跡鑽入皮下,在肌肉表麵重新排列成《元佑黨人碑》的殘篇。
許慎柔的茶枝突然開花。七朵白花同時噴出茶霧,霧中浮現太醫局《銅人針灸圖》與書生體內文字重合的影像——所有穴位都對應著《論語》的篇章名。當最後一根銀針被茶枝卷走時,書生突然張口,吐出一枚帶血的銅活字——"叛"。
府衙內鼓聲驟急。十二名衙役同時掀開硯蓋,封在膠中的微型書生紛紛蘇醒,發出細如蚊蚋的誦經聲。陳硯秋的殘印裂痕處滲出黑血,在空中寫出《荀子·正名》篇,每個字都在滴血。
"走!"孟九皋的竹杖重重頓地。杖底石犀殘片發出低吼,震得所有銀針倒飛回去,刺入衙役們的咽喉。許慎柔的茶枝卷起三卷人皮考卷,薛冰蟾的冰刃在牆上鑿出個"文"字形的缺口。
眾人衝出府衙時,身後的建築突然傳來木料斷裂的巨響。回頭望去,府衙正堂的匾額墜落在地,"明鏡高懸"四個大字正在自行重組——變成了"同文種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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