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州榷場的晨霧裹著青鹽的鹹澀，陳硯秋蹲在鹽倉的杉木梁上，看著西夏商隊卸下那些用犛牛皮包裹的鹽塊。黨項人粗糲的手指每次劃過鹽包，就有細小的晶粒簌簌落下，在夯土地麵排列出奇怪的圖案。商隊首領骨力斡的銅刀鞘在鹽堆上一磕，那些看似隨意的晶簇突然折射出七彩光暈，光斑在灰牆上組成橫山峽穀的駐軍換防時辰。
    "不是尋常的鹽晶。"孟九皋的竹杖挑起一粒透亮的晶體，杖頭騰起的白煙在空中凝成西夏文"擒生"二字，"看棱麵角度——這是靈州特產的"日光鹽"，用賀蘭山北麓的鹵水在冬至日曬成。"
    陳硯秋接過鹽粒時，舌尖傳來刺痛。晶體中心竟藏著根發絲細的銅針，針尖上挑著片微縮的樺樹皮，上麵用炭筆寫著秦風路都監的日常行程。當他把鹽粒對著朝陽旋轉時，折射的光斑在鹽倉木門上投出完整的環慶路地形圖，而各軍寨的存糧數目，全是用鹽晶排列的算籌符號標注。
    "聽駝鈴的節奏。"薛冰蟾的璿璣匣半埋在鹽堆裏，匣中磁針正隨著商隊駱駝的步伐震顫，"每七步一次重音，對應《武經總要》的床弩射程參數。"
    骨力斡突然用黨項語高聲吆喝。
    商隊少年們扛著的鹽包在榷場中央壘成金字塔狀，最頂端的青鹽塊在晨光中漸漸泛出詭異的粉紅色。崔月隱的銀釵劃過鹽塊表麵，帶起的晶粉在風中組成三百個陝西舉子的姓名，每個名字後麵都跟著串西夏文數字——正是各州常平倉的存糧數目。
    "赤鹽顯影。"韓似道從袖中抖出張宣紙覆在鹽塔上，紙麵立刻顯出用礬水寫的《論語》章句，"黨項人把鹵水調成顯影藥液，結晶時包裹情報。"
    遼國商隊的銅鈴突然在榷場外響起。
    耶律德崇的灰背隼俯衝下來，利爪撕開最頂端的粉鹽塊。鹽粒崩裂的瞬間，陳硯秋看見晶體內部藏著無數針尖大的孔洞，風穿過時發出笛鳴般的聲響。楚星河的水鍾突然自行解體，晷針懸浮在空中，將聲波轉化為投射在鹽倉牆上的契丹文字——正是鄜延軍弩手的輪戍日期。
    "鹽鍾共鳴。"孟九皋的竹杖插入鹽堆，挑起一根幾乎透明的冰蠶絲，"西夏人用天山冰蠶絲串起鹽晶，做成聲波密碼。"
    榷場官吏突然搬出官鹽比較。
    當雄州本地的青鹽倒在黨項鹽塊旁時，兩種晶體接觸處突然騰起淡紫色煙霧。煙霧中浮現出用硝石寫的密信，正是三日前涇原路轉運使發給樞密院的急報——但每個字都被重新拚接，變成了西夏大軍集結的坐標。陳硯秋注意到拚接處全貼著微型《孟子》殘頁，用"離婁下"標注騎兵數量，"萬章上"竟是糧道位置的暗號。
    "看鹽堆的陰影。"薛冰蟾突然指向西斜的日頭，"那些晶體的投影——"
    黨項鹽塔的影子在夯土地麵扭曲延伸，竟組成完整的興慶府地宮秘道圖。而圖中標注的機關位置，全用國子監刊印的《春秋》考題截句標注。更可怕的是，當陳硯秋的靴底碾過陰影時，鹽晶突然從內部爆裂，飛濺的碎片在官鹽上烙出環慶路各軍寨的弱點標記。
    "鹵水密碼。"崔月隱的朱砂盒突然翻倒，鮮紅粉末灑在兩種鹽的交界處，"西夏人在晶體生長時控製鹵水濃度，形成可讀的紋理。"
    骨力斡的銅刀突然出鞘。
    刀鋒劃過鹽塔的第三層，帶起的晶粉在空中組成西夏文的軍令。陳硯秋認出這是擒生軍的調兵符信，但每個黨項文字都由更細小的宋體字構成——全是今秋陝西解試被黜落的舉子姓名。當官鹽的陰影與黨項鹽的光斑重疊時，這些名字突然燃燒起來，灰燼排列成橫山峽穀的暗道詳圖。
    "鹽鏡。"韓似道突然砸碎榷場的銅鏡，將碎片插入鹽堆。
    鏡片反射的陽光穿透鹽塔，在倉牆上投出放大百倍的晶體結構。陳硯秋看見每個鹽粒內部都藏著微型的《武經總要》片段，而文字間隙用磁粉標注著宋軍將領的習慣戰術。最詭異的是，這些戰術分析竟是用國子監月考的朱批寫成——"優"字代表善於夜戰，"良"字竟是糧道防守的漏洞。
    耶律德崇的灰背隼再次俯衝。
    這次隼爪撕開的是官鹽麻袋，漏出的鹽粒在風中相互碰撞，發出編鍾般的樂音。楚星河的銅晷突然自行重組，晷針指向聲波最密集處——那裏的鹽晶正在跳動，排列成契丹文寫的河北駐軍布防圖。
    "鹽砧回響。"孟九皋的竹杖猛擊地麵，震起無數晶粒，"黨項人用不同純度的鹽塊製作樂器，傳遞軍情。"
    骨力斡突然割破手掌，將血灑向鹽塔。
    鮮血順著晶體棱角流下，在鹽堆表麵勾勒出完整的陝西漕運圖。而當血珠滲入鹽粒內部的孔洞時，整座鹽塔突然發出號角般的轟鳴，震得榷場梁柱上的灰塵簌簌落下——那些灰塵在陽光下清晰顯現出三百個燃燒的宋字，全是各州軍械庫的守將姓名。
    "鹽爆。"薛冰蟾的璿璣匣突然彈開，匣中磁針全部指向鹽塔底層，"聽晶格碎裂的聲音——"
    第一聲脆響來自鹽塔西側。
    崩裂的鹽塊在夯土地麵彈跳，每個落點都恰好是秦風路驛道的轉折處。陳硯秋撲向鹽堆時，看見最底層的青鹽正在變黑——那些晶體內部包裹的石油遇血滲出，在榷場地麵畫出西夏"鐵鷂子"的衝鋒陣型。
    "救鹽冊！"韓似道的官袍在晶粉中翻卷，袖中飛出的榷場賬簿與鹽粒共舞，竟在瞬間組成陝西轉運使的密奏全文。
    耶律德崇的玉匣突然開啟。
    遼使取出的不是契丹文書，而是塊帶著銅綠的商周卜骨。當骨片接觸鹽塔時，那些燃燒的宋字突然全部熄滅，灰燼組成了個巨大的西夏文"戰"字。而字的最後一筆，正指向雄州軍械庫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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