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城外的六穀會盟高台上，吐蕃、回鶻、黨項三族的旗幟在朔風中絞成一股血繩。陳硯秋站在大宋使節韓似道身後，看著西夏左廂神勇軍司的野利榮將一袋青鹽傾倒在盟誓銅盤裏。鹽粒與銅器碰撞的聲響驚起了棲息在涼州城堞上的禿鷲，那些食腐禽鳥盤旋的軌跡，竟與昨日敦煌壁畫上飛天的飄帶分毫不差。
    "聽鹽粒的計數。"薛冰蟾的銀簪插在銅盤邊緣，簪尾的冰晶正隨著青鹽流動變幻形狀，"每七粒一次頓挫，對應茶馬司的比價。"
    野利榮突然拔出佩刀劃向鹽袋。
    犛牛皮製成的囊袋裂開時，漏出的不是預想中的青白鹽晶，而是數百片邊緣帶齒的樺樹皮。這些輕薄的樹皮在風中自動排列，組成橫山峽穀的宋軍駐防圖。陳硯秋眯起眼——圖中標注的寨堡位置全用茶馬價碼標注，而"每馬易茶一馱"的字樣下，藏著鄜延軍弩手的輪戍日期。
    "鹽馬密碼。"孟九皋的竹杖挑起一片樺樹皮，對著陽光顯出內層炭筆畫的弩機結構，"黨項人用茶馬貿易的比價，換算成軍情參數。"
    回鶻王子仆固鐸的銀壺突然墜地。
    壺中流出的馬奶酒在銅盤邊緣蜿蜒，與青鹽接觸的瞬間騰起淡紫色煙霧。煙霧中浮現出用礬水寫的三百陝西舉子姓名，每個名字後麵都跟著串回鶻文數字——正是甘州糧倉的存糧數目。更詭異的是，當陳硯秋的呼吸攪動煙霧時，那些名字突然扭曲變形，化作西夏"鐵鷂子"的衝鋒陣型。
    "看禿鷲的爪印。"崔月隱突然指向盟台邊的沙地，那些猛禽降落時留下的痕跡組成完整的河西走廊地形圖。而圖中標注的驛站位置，全用國子監刊印的《論語》章句作為暗號——"學而時習之"對應涼州南門，"有朋自遠方來"竟是甘州水門的密碼。
    野利榮的佩刀突然劈向銅盤。
    刀刃與青銅碰撞的火星濺到吐蕃使者帶來的犛牛氈上，立刻燒出個奇怪的孔洞。陳硯秋看見氈毯的織紋在破損處突然重組，竟顯現出完整的秦風路漕運圖。而每條水道的轉折處，都釘著枚邊緣帶齒的崇寧通寶——正是榷場查獲的密信載體。
    "織毯記事。"韓似道從袖中抖出張茶引覆在氈毯上，紙張立刻被織紋裏的鬆煙染出《武經總要》的守城篇，"吐蕃人用羊毛的粗細傳遞弩機射程。"
    仆固鐸突然用回鶻語高聲歌唱。
    歌聲中，他腰間懸掛的七枚骨笛自動組成音階。當第三個音符響起時，銅盤裏的青鹽突然全部立起，在盤中組成興慶府的地宮秘道圖。楚星河的銅晷突然自行解體，晷針懸浮在空中，將骨笛聲波轉化為投射在盟台上的契丹文字——正是遼國掌握的宋軍神臂弓參數。
    "鹽柱傳音。"孟九皋的竹杖插入銅盤，挑起一根近乎透明的冰蠶絲，"回鶻人用聲波震動鹽晶，重組軍情。"
    野利榮突然割破手掌，將血灑向鹽柱。
    鮮血順著晶體棱角流下，在銅盤表麵勾勒出環慶路各軍寨的存糧數目。而當血珠滲入鹽粒間隙時，整個鹽陣突然發出號角般的轟鳴，震得盟台梁柱上的灰塵簌簌落下——那些灰塵在陽光下清晰顯現出三百個燃燒的宋字，全是各州軍械庫的守將姓名。
    "茶磚。"薛冰蟾突然解開行囊，取出塊壓印著"秦州官造"的茶磚砸向銅盤。
    碎裂的茶磚裏露出用蠟封存的密信，正是陝西轉運使發給樞密院的急報。但每個字都被茶梗重新拚接，變成了西夏大軍集結的坐標。陳硯秋注意到拚接處全貼著微型《孟子》殘頁，用"離婁下"標注騎兵數量，"萬章上"竟是糧道位置的暗號。
    "六穀算籌。"韓似道突然拔出佩劍，劍尖在盟台上劃出七道深溝。
    第一道溝槽自動填滿青鹽，第二道滲入馬奶酒，第三道飄入茶末……當七種會盟部落的貢品在溝中混合時，混合物突然沸騰，在台麵上蝕刻出完整的陝西諸路地形圖。而圖中標注的宋軍弱點，全是用國子監月考的朱批寫成——"優"字代表善於夜戰，"良"字竟是糧道防守的漏洞。
    野利榮的佩刀再次出鞘。
    這次刀鋒不是劈向銅盤，而是斬斷了自己的一綹發辮。當辮發落入沸騰的混合物時，那些液體突然凝固，在盟台上形成個微縮的沙盤。陳硯秋看見沙盤上的宋軍寨堡全用茶末堆砌，而西夏騎兵則是青鹽結晶——每粒鹽晶內部都藏著《武經總要》的片段。
    "發絲顯影。"崔月隱的銀釵突然刺入自己的發髻，挑出根白發拋向沙盤。
    白發接觸鹽晶的瞬間，整個沙盤突然爆燃。火焰中浮現出用硝石寫的三百舉子姓名，每個名字後麵都跟著其父兄在軍中的職務。更可怕的是，當陳硯秋的衣袖拂過火苗時，那些名字突然流動起來，組成橫山峽穀的暗道詳圖。
    "盟誓開始。"
    隨著野利榮用生硬的漢話宣布，六麵繪著不同神隻的皮鼓被同時敲響。鼓聲震動下，盟台中央的銅盤突然裂開，露出底層用磁石固定的活字模塊。那些帶著鐵鏽的銅活字正自動重組，拚出本屆殿試的策問題目。韓似道的茶引突然全部立起，像微型墓碑般圍住活字版，每張茶引上都浮現出黜落考生的朱批。
    陳硯秋最後看見的，是野利榮從懷中掏出的西夏王印——那方玉印的鈕部竟雕刻著國子監明倫堂的微縮景觀。當王印重重蓋在盟書上的刹那，印文在羊皮上滲出的不是朱砂，而是帶著鬆煙味的墨汁——正是大宋科舉試卷專用的"貢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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