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香銷人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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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河畔的靈鷲香鋪在寅時突然起火。
    陳硯秋趕到時,整座二層木樓已燒得隻剩骨架。詭異的是,烈焰並非尋常赤紅色,而是泛著青紫的冷光,將四周積雪映照得如同鬼域。火場中飄出的不是焦糊味,而是混著血腥的甜膩香氣——與貢院儺舞時焚燒的香料如出一轍。
    "不是失火。"趙明燭的琉璃鏡片映出火苗核心——那裏懸浮著個鎏金熏球,正源源不斷噴出帶著金粉的煙霧,"看梁柱的燒痕。"
    七根主梁呈北鬥七星狀倒塌,每根焦木的斷麵都露出人骨形狀。最中央的脊檁上釘著十二枚青銅釘,釘帽刻著本屆考官的生辰八字。墨娘子的銅錢剛觸及最近的一枚銅釘,那釘子就"嗡"地彈出,帶出一縷纏著金線的頭發——發絲上還粘著未幹的血漬。
    "焚香祭天......"薛冰蟾的機關鳥掠過火場,鐵爪抓回片未燃盡的桑皮紙,紙上殘留著韓琦的筆跡:"今科三甲,盡入彀中"。
    突然一聲爆響。西牆徹底坍塌,露出內室十二口排列成蓮花狀的鎏金缸——正是香料鋪裏用來調製靈鷲香的容器。此刻缸體全部裂開,流出的不是香料,而是粘稠的黑血。血泊中浮沉著指甲蓋大小的金箔,每片上都刻著本屆考生的姓名與家世淵源。
    陳硯秋肋間的咒文突然灼痛。他彎腰拾起最近的金箔,指尖剛觸及表麵,那箔片就自動卷曲成筒——內壁用針尖刻著完整的環慶路駐軍換防日程。而箔片背麵,赫然是蘇星凰的西夏文簽名,筆跡中爬動著細如發絲的金蟲。
    "軍報......"趙明燭的銀針穿透金蟲,蟲屍爆出的漿液在雪地上蝕出個"奴"字,"他們把情報藏在香丸金箔裏。"
    墨娘子突然甩出銅錢串。錢幣射向東北角的灰堆,擊出個半焦的樟木匣子。匣蓋震開的刹那,湧出三百多隻鎏金迦陵頻伽鳥——每隻都是機關製成,鳥腹中空,塞著卷微縮的羊皮紙。薛冰蟾的機關手甲捏碎一隻,展開的羊皮上竟是陳硯秋父親當年駐守的邊防圖,標注處還帶著幹涸的血指印。
    "這才是真正的香料。"墨娘子用銅錢挑起一隻機關鳥,鳥喙中滴下的液體泛著靈鷲香特有的紅光,"用戍邊將士的血溫養......"
    火勢突然轉旺。青紫烈焰中浮現出蘇星凰的身影,那西夏女子踩著火舌起舞,石榴裙擺掃過之處,灰燼自動聚成西夏文字。她耳垂上的紅寶石墜子炸裂開來,濺出的碎屑在空中組成河西走廊的沙盤模型,其中肅州城的標記正是用陳硯秋肋間咒文的形態勾勒。
    "陳公子何必追查?"火焰中的幻象輕笑,"令尊的指骨已化作今年春闈的題引香......"
    話音未落,東南角的灰堆突然炸開。無數未燃盡的試卷封皮飛旋而起,每張桑皮紙上都浮現出癲狂考生的麵孔。它們嘶吼著組成《涼州詞》的詩句,而詩句末尾的標點,全是西夏軍令符的形狀。
    趙明燭的鏡片突然蒙上血霧。他擦淨鏡麵再看,火場中央的熏球已裂成兩半——內層不是香料,而是個蜷縮的童屍。孩子心口插著支骨笛,笛身上的氣孔正隨著火勢變化,吹奏出儺舞時的詭異曲調。更駭人的是,屍體右手緊緊攥著半本《考生陰私錄》,露出的半頁上記載著十二世家嫡子收受西夏賄賂的明細。
    "沈括的侄子......"薛冰蟾的機關鳥從童屍懷中銜出塊玉牌,正是國子監算學生的腰牌,"他們用神童腦髓養蠱。"
    陳硯秋剛要上前,肋間"鎖"字突然崩裂。血線如活蛇般竄入火中,纏住那本《陰私錄》。書頁遇血即燃,青紫色的火苗裏浮現出韓琦府上的夜宴場景——賓客們分食的"炙羊肉"帶著人指形狀,而盛菜的銀盤底部,刻著嶺南鬼貢院的暗道圖。
    墨娘子突然噴出一口血霧。血珠在空中結成八卦陣,將飛旋的試卷灰燼定住。每張灰燼背麵都露出半幅軍事地圖,拚合起來竟是汴京城的地下排水脈絡,而關鍵節點全部標注著"今科進士宅邸"。
    "靈鷲香銷,人歿為引......"火中的蘇星凰幻象開始消散,聲音卻愈發清晰,"三日後殿試,當以榜眼血祭鐵鷂子戰旗......"
    一陣狂風卷過。青紫火焰突然全部熄滅,餘溫未散的灰堆裏,緩緩升起十二縷金煙。每縷煙霧中都裹著個微型考官虛影,他們的皮膚正被無形的刀筆剝落,製成新的活輿圖。最年輕的虛影突然轉向陳硯秋,潰爛的嘴唇蠕動著吐出幾個字:
    "題引娘子的左耳......在墨池匣中......"
    薛冰蟾的機關鳥突然發出尖嘯。它從灰堆深處拖出個錫盒,盒中整齊碼著七顆人牙——每顆牙冠上都刻著本屆殿試的策問題目。當最後一道晨光掠過盒蓋時,那些題目突然融化,重新凝結成西夏文的勸降書。
    墨娘子拾起一片未燃盡的香料殘渣。指尖剛觸及表麵,那紅褐色塊就自動展開——竟是張薄如蟬翼的人皮,上麵刺著完整的《科舉罪言錄》目錄,而著作者署名處,赫然是陳硯秋被咒文覆蓋的名字。
    在徹底熄滅的香鋪廢墟上,隻餘那支童屍手中的骨笛還在幽幽自鳴。笛聲引來了巡城的禁軍,而他們火把照耀下的影子,全都長著黨項人特有的髡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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