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蠟禍突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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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更的梆子剛敲過三響,國子監藏書閣的守夜老吏便嗅到了異樣的鬆脂氣。他提著油燈踉蹌奔至西廊,隻見梁間垂下的數十盞長明燈正瘋狂吐著蠟淚——那本該是清透的蜂蠟,此刻卻混著暗紅血絲,如活物般順著書架爬行。
    "走、走水了!"老吏的呼喊卡在喉頭。他眼睜睜看著蠟浪吞沒《崇文總目》的書架,卻在熱浪撲麵的刹那聽見詭異的誦經聲。那不是梵音,倒像是黨項祭司的咒語混著朱衣判官的判詞,從每滴蠟液中滲出。
    陳硯秋踏著晨露趕來時,整座西廊已成蠟塚。熱蠟凝固成猙獰的鍾乳石狀,將《朱衣窺秘錄》的書架裹成琥珀。趙明燭的琉璃鏡片映出蠟層下的異象——那些本該隨機封存的典籍,竟在蠟中排列出九宮八卦陣,而陣眼處空缺的位置,恰是前日被盜的《慶曆黜落名冊》原本該在之處。
    "不是失火。"薛冰蟾的機關手甲刮下一片蠟殼,指尖搓撚時滲出麝香味,"有人在複現溫如玨的"血蠟封經"術。"她突然翻掌,三枚鐵蒺藜射向東南角的《陰符經》書架——蠟層應聲炸裂,露出後麵被熔成跪姿的銅燈奴。那燈奴雙手捧著的不是燈盞,而是半頁焦黃的《朱衣窺秘錄》殘卷。
    陳硯秋接過殘卷時,蠟油突然活了。它們蛇行著爬上他的手腕,在皮膚表麵結成西夏文的"榜眼咒"。墨娘子的銅錢串嘩啦作響,十八枚開元通寶自動排成降魔杵形狀,將蠟蛇釘死在青磚地上。殘卷上的字跡正在消退,最後隻剩一行朱砂小楷:"鎖院三日夜,韓公以青瓷罐貯眼三十六對"。
    "靈鷲香......"趙明燭的銀針挑起蠟中一縷金線,針尖霎時變得猩紅,"西夏貢品,一滴可令盲者見鬼。"他忽然將銀針擲向屋頂,梁上傳來淒厲慘叫——個披著國子監生襴衫的侏儒跌落下來,懷中青瓷罐摔得粉碎。罐裏滾出的不是眼珠,而是三十六個微縮的科舉號舍模型,每個號舍門前都跪著個黥麵銅人。
    薛冰蟾的機關鳥俯衝而下,鐵爪抓起個銅人。放大鏡下可見銅人後背刻著本屆考官姓氏,而它們跪拜的方向,全部指向藏書閣正中的《科舉條製》石碑。碑文"取士不問家世"的"不"字處,新添了道用蠟描紅的黨項文,譯作漢話正是"黜落百人,其血可鑒"。
    "蠟禍是幌子。"墨娘子突然割破食指,血珠彈在銅燈奴眉心。燈奴的銅唇竟張合起來,誦出的卻是景佑四年被黜落者聯名狀的內容。隨著誦經聲,西廊所有蠟層開始龜裂,裂縫中滲出黑血——血珠落地即成西夏文字,連起來竟是本屆殿試的策問題目。
    陳硯秋肋間的舊傷突然灼痛。他撕開衣襟,發現當年被烙鐵燙出的"鎖"字疤痕正在滲血。血線如有靈性般遊向《朱衣窺秘錄》殘卷,在紙上勾勒出完整的地窖圖——正是國子監地下藏著的閱卷密室,而入口被畫了個滴血的青銅麵具,與溫如玨死時戴的一模一樣。
    "蠟封七竅,屍守秘卷......"趙明燭的異色瞳驟縮。他看見凝固的蠟浪裏站著無數虛影,都是曆年因科舉案被處決的官員,最前排那個捧著自己頭顱的,赫然是景佑四年案的主審官。虛影們齊刷刷指向東南角,那裏有塊蠟殼正詭異地起伏,仿佛下麵封著活物。
    薛冰蟾的機關手甲劈開蠟層。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撕裂聲,一具著朱衣的幹屍彈坐而起——正是失蹤半月的禮部郎中沈墨白。他的七竅被蠟填滿,雙手卻死死護著胸前青瓷罐。罐身用金絲嵌出河西走廊地圖,而沙州位置鑲著的,正是陳硯秋妹妹失蹤時戴的鎏金耳璫。
    "榜眼......接卷......"沈墨白的蠟唇蠕動著,咽喉裏傳出女聲。隨著這聲呼喚,藏書閣所有蠟層同時爆裂,飛濺的蠟滴在空中凝成三百六十個西夏文字。墨娘子的血八卦陣被瞬間擊穿,她踉蹌後退時撞翻了《科舉條製》石碑——碑底露出個鎏金錫盒,盒蓋上用靈鷲香寫著"慶曆四年殿試,當以榜眼骨為匙"。
    陳硯秋伸手欲取錫盒,整座藏書閣突然劇烈搖晃。梁間垂下的蠟鍾乳石紛紛斷裂,每截斷口都湧出黑血。血泊中浮起密密麻麻的銅號牌,正是曆年黜落者佩戴的考引。它們自動拚成個巨大的"祭"字,而錫盒正在"祭"字中心瘋狂跳動,盒縫裏滲出與陳硯秋肋間相同的血腥氣。
    "不是尋仇,是祭祀。"趙明燭的琉璃鏡片突然炸裂,碎片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麵——蠟浪深處藏著微型貢院,三百六十個黥麵銅人正在號舍裏謄抄試卷,而它們用的墨汁,全是本屆被黜落考生的指尖血。
    薛冰蟾突然甩出鐵蒺藜鏈。鏈刃絞住沈墨白懷裏的青瓷罐,罐身碎裂時爆出刺目金光——罐底竟壓著半張《鎖院三日密檔》,記載著慶曆四年正月十五,韓琦夜訪貢院時帶走三十六名寒門考生的記錄。羊皮紙末端蓋著樞密院火漆印,印文正是青銅麵具的圖案。
    墨娘子突然噴出一口鮮血。她的銅錢全部鏽成粉末,粉屑在空中組成《科舉罪言錄》的綱目。最駭人的是著者署名處,陳硯秋的名字正被蠟液一點點覆蓋,而替代它的,是溫如玨用血寫的西夏文"祭品"二字。
    第一縷晨光穿透窗欞時,凝固的蠟層突然全部融化。血蠟順著地縫滲入地下,而《朱衣窺秘錄》殘卷上的字跡已變成韓琦筆跡:"春闈放榜日,當啟鬼貢院"。沈墨白的屍體轟然倒塌,他後背的官服裂開,露出皮膚上密密麻麻的黜落者姓名——最新墨跡寫著的,正是陳硯秋三個字。
    貢院方向傳來晨鍾。陳硯秋握緊殘卷,看見蠟液中最後浮現的畫麵:嶺南瘴氣深處,三百具掛著銅號牌的骸骨正從地下爬出,它們空洞的眼窩全部望向汴京,而領頭的骸骨頸上,赫然戴著自己妹妹的鎏金耳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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