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墨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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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試當日的寅時,國子監墨池的水位突然降至三丈。
陳硯秋立在幹涸的池底,腳下淤泥中嵌著三十七枚銅號牌,正隨他的腳步逐一亮起幽藍的光。池壁上的黨項密咒全部剝落,露出底層用金粉勾勒的西夏王宮圖——而議政殿的位置,赫然鑲嵌著本屆殿試的考題原本。
"不是墨池......"趙明燭的琉璃鏡片映出池底裂縫——那裏延伸出十二條暗道,每條都通向一個閱卷官的府邸,"是整個汴京的咒引核心。"
墨娘子的銅錢串突然崩散。十八枚錢幣貼地滾向不同方位,最舊的開元通寶卡在中央裂縫處,錢眼正對下方一口鎏金匣——正是那日池水退去時浮現的錫盒放大版。匣蓋上用朱砂畫著完整的河西走廊地形圖,而沙州標記處,嵌著陳硯秋妹妹的翡翠耳墜。
薛冰蟾的機關鳥俯衝而下。鐵爪剛觸及匣蓋,池底突然震動如雷。三百六十具骸骨從裂縫中升起,每具都披著儒服,頸懸銅號牌——從唐開元年間到宋景佑四年的黜落者盡數在此。它們的肋骨自動張開如傘骨,露出內腔懸掛的鎏金小棺,棺中偶人胸前貼著本屆考生的名帖。
"硯秋......"三百個聲音突然從骸骨堆中響起,最年輕的那具骸骨遞出半卷《鎖院三日密檔》,"接榜眼卷。"
陳硯秋展開殘卷。泛黃的絹帛上,景佑四年知貢舉溫如玨的血書正在消退,轉而浮現出韓琦的筆跡:"慶曆四年殿試,當以榜眼骨為匙,啟西夏伐宋之局"。字跡未幹,血珠已滾落匣蓋,被翡翠耳墜貪婪地吸收。
鎏金匣突然開啟。湧出的不是預想中的題引殘頁,而是粘稠的黑血——血中沉浮著本屆所有考生的麵皮。陳硯秋的麵皮自動貼合到匣蓋內側,露出下方用金粉刺就的《涼州詞》全文,而詩句末尾的鳥形符號,正與蘇星凰石榴裙上的紋飾一模一樣。
"活人詩碑的最後一塊......"墨娘子割破手腕,血線在空中結成八卦陣,"果然要榜眼來補。"
池壁上的西夏王宮圖突然流動起來。金粉脫離牆麵,在空中凝成鐵鷂子騎兵的衝鋒陣型。每匹戰馬的眼中都嵌著枚銅錢——正是十二世家死者口中含著的開元通寶。騎兵長矛所指之處,淤泥中浮出十二卷人皮,正是本屆考官背部的皮膚,每張皮上都新增了西夏軍印的烙痕。
趙明燭的鏡片突然炸裂。無數碎片在空中組成星圖,將最凶猛的一隊騎兵虛影釘在池壁上。某塊碎片映出駭人真相:嶺南鬼貢院的地下囚室裏,三百具黜落者骸骨堆成的塔正在傾斜——塔頂的水晶棺中,"題引娘子"的右臂皮膚已完全展開,正覆蓋在本屆殿試的考卷上。
"兄為碑材......"妹妹的聲音從翡翠耳墜中傳出,"妹作題引......"
陳硯秋肋間的"鎖"字徹底崩裂。血線如活蛇般竄入鎏金匣,纏繞住匣底封存的半片人耳。當血肉相觸的刹那,所有骸骨同時誦起《鎖院賦》,聲浪震得池壁上的金粉簌簌掉落。
墨娘子突然噴出一口血霧。血珠在空中結成"冤"字,將騎兵虛影暫時逼退。她的銅錢串不知何時已鏽蝕成粉,粉末飄落處,池底浮現出完整的《科舉罪言錄》綱目——而著作者署名處,赫然是陳硯秋被咒文覆蓋的名字。
"不是報仇......"薛冰蟾的機關手甲捏碎一隻金蟲,蟲屍爆出樞密院的火漆印,"是要用千年科舉的怨氣,鑄就西夏國運。"
第一縷晨光照進墨池時,最古老的骸骨突然抬手。它的指骨插入自己頸椎,抽出一卷泛黃的絹書——竟是唐開元年間第一本《黜落簿》原本。簿頁展開的刹那,本屆所有考官的姓名自動浮現,每個名字後麵都標注著"某年某月某日,化咒蟲若幹"。
鎏金匣中的黑血突然沸騰。血沫凝成十二個微型考官虛影,他們皮膚上浮現的密咒正與十二世家死者胸前的圖案首尾相連。當虛影飄到陳硯秋麵前時,每個都從眼眶中摳出粒帶血的活字——拚起來正是今日殿試的策問題:"論以文脈鑄兵戈之道"。
"墨池輪回......"趙明燭的銀針穿透活字,帶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西夏國書,"他們用千年黜落者的怨氣滋養咒引。"
貢院方向突然傳來鍾聲。三百六十具骸骨應聲跪下,它們的肋骨全部張開,鎏金小棺中的偶人紛紛爬出。這些由怨氣凝成的"考生"赤腳踏過淤泥,每步都留下燃燒的腳印,最終在池底組成個巨大的西夏文"祭"字。
陳硯秋懷中的《黜落簿》自動飛出。書頁嘩啦啦翻動,最新一頁浮現出血字:"慶曆四年殿試,當以榜眼骨為香,啟鬼貢院地窖"。而這一頁的紙張材質,與韓琦府上搜出的密信完全相同。
當殿試的晨鍾響徹汴京時,墨池的水開始回湧。在濁流淹沒一切前,陳硯秋看見自己的倒影突然咧嘴一笑——那笑容與青銅麵具下的溫如玨一模一樣。水麵上漂浮的翡翠耳墜中,傳來妹妹最後的低語:
"阿兄,該去寫《科舉罪言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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