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地窖屍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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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字號舍的青磚地麵在鐵錘重擊下發出空洞的回響。
    陳硯秋抹去額角的汗,看著差役們撬開最後一塊地磚。腐臭的氣味頓時噴湧而出,像是打開了封存三十七年的棺材。趙明燭的琉璃鏡片映出洞口——左眼所見是普通地窖,右眼卻見黑霧中浮動著無數執筆的手骨。
    "禮部造的刑具。"
    薛冰蟾的機關手甲勾出一截鐵鏈。鏈環上"大中祥符三年製"的銘文清晰可辨,與崔判官《黜落簿》記載的"鎖院刑架"形製完全一致。更駭人的是鐵鏈末端連著的不是鐐銬,而是精鋼打造的筆架——正好卡住人的右手腕骨,強迫其保持執筆姿勢。
    墨娘子突然割破手指。血珠滴入地窖的刹那,黑暗中亮起三十七雙幽綠的眼睛。借著機關鳥尾羽燃起的冷光,眾人看見整麵牆都是蜂窩般的鐵架,每具鐵架上都固定著幹屍。它們統一穿著襤褸的儒生袍,右手被筆架鎖住,左手則緊握著自己被黜落的考卷。
    "周硯奴......"
    陳硯秋的喉嚨發緊。最新那具屍體的腰間玉帶,分明刻著故友的私印。屍身的嘴唇被絲線縫成扭曲的笑容,縫線裏還殘留著朱砂——正是模仿"中第者"的喜慶表情。當他扳開屍體的左手,泛黃的考卷上"不第"二字突然滲血,血珠滾落處顯出一行西夏文:"靈鷲香引路,屍骨為咒樁"。
    趙明燭的銀針突然震顫。針尖自動指向第七具幹屍——那是個隻剩半邊臉的老者,空洞的眼窩裏塞著團紙。取出展開後,竟是景佑四年春闈的密檔殘頁,記載著當年韓琦與西夏使臣的交易細節:"......予《進士錄》金版,換三百六十具文骨......"
    "文骨養咒。"薛冰蟾的機關手甲劃過鐵架。每個架子上都刻著細密的黨項符文,組合起來正是渾天儀的星圖。當她觸碰"北極星"位置的鐵架,整麵牆突然轉動,露出背後更駭人的景象——三百六十口鬆脂棺材整齊排列,每口棺材裏都躺著個戴青銅麵具的屍骸。
    墨娘子撬開最近一口棺材。屍骸的麵具上刻著"慶曆二年狀元"字樣,掀開後露出的卻是張被剝去麵皮的臉。更詭異的是屍身右手握著的不是筆,而是半截玉圭——正是當年殿試時仁宗皇帝親賜的寶物。
    "看棺底。"
    趙明燭的琉璃鏡片映出棺材底部的血字。那是用指骨蘸血寫就的《鎖院賦》,記載著這些"狀元"的真實命運:"......韓公命剜吾麵,覆於黨項兒郎......"
    突然,周硯奴的屍體劇烈抽搐。縫嘴的絲線根根崩斷,腹腔裏傳出機關轉動的哢嗒聲。薛冰蟾的機關手甲剛觸及屍身,整具幹屍就爆裂開來——飛濺的骨渣中,一個青銅渾天儀模型滾落在地。儀體上三十七個刻度,每個刻度都嵌著片人指甲,指甲上刻著本屆考官的姓名。
    "屍骨渾天儀......"
    墨娘子倒吸涼氣。這邪物與《朱衣窺秘錄》記載的"以文骨測國運"秘術完全吻合。當她轉動儀體,地窖深處傳來鎖鏈斷裂的巨響。三百六十口棺材的蓋板同時彈開,每具屍骸的胸腔裏都升起盞幽藍的燈——燈芯竟是浸泡過靈鷲香的人筋,燃燒時浮現出曆代科舉的舞弊場景。
    陳硯秋突然撲向東北角的棺材。燈光映照下,那具屍骸的鎏金耳璫閃著熟悉的光澤。當他顫抖著摘下青銅麵具,露出的卻是張陌生的女子麵容——屍體的天靈蓋上釘著銅牌,刻著"景佑四年秋字號眷屬"字樣。
    "是替身。"趙明燭的銀針挑開屍體衣領。鎖骨位置刺著行西夏文:"此女性命換陳氏女十年陽壽"。
    薛冰蟾的機關鳥突然尖嘯著撲向地窖頂端。喙尖啄下一塊鬆動的磚石,露出後麵藏著的鐵匣。匣中整整齊齊碼著三十六張人皮,每張都保持著生前驚恐的表情。最上麵那張人皮的眉心,還留著溫如玨"活人詩碑"特有的金粉痕跡。
    "考官們的"備身"。"墨娘子展開人皮。背麵用朱砂寫著生辰八字,全是本屆被黜落者的資料。當她把周硯奴的人皮覆在自己臉上時,地窖裏突然響起他生前的慘叫:"......韓公要用三百六十具文骨......在嶺南重造貢院......"
    話音未落,所有棺材裏的屍骸突然坐起。它們整齊劃一地撕開胸腔,取出根肋骨——骨頭上密密麻麻刻著被黜落者的遺言。周硯奴的肋骨上,清晰可見"秋字七十三號卷藏於禮部正堂"幾個帶血的字。
    趙明燭的異色瞳突然流血。左眼看見的是普通屍骸,右眼卻見它們背後連著絲線,絲線另一端消失在東北方的黑暗中——正是韓琦宰相府的方向。當他用銀針截斷絲線,三百六十具屍骸同時開口,念誦起《鎖院賦》的終章:"......朱衣魅影日,血榜現天時......"
    地窖突然劇烈震動。鐵架上的幹屍紛紛墜落,在接觸地麵的瞬間化作黑灰。灰燼中升起三十六盞孔明燈,每盞燈罩都是用《黜落簿》的紙頁糊成。燈光映照下,灰堆裏顯現出完整的大宋疆域圖——所有科舉重鎮的位置都在滲出黑血,而嶺南鬼貢院的坐標上,正釘著陳硯秋妹妹的鎏金耳璫。
    "阿兄......"
    微弱的呼喚從鐵匣深處傳來。陳硯秋劈開最後夾層,發現裏麵蜷縮著個青銅小人——形製與活人詩碑如出一轍。小人後背刻著妹妹的八字,胸前卻貼著張被血浸透的考卷,正是他秋字號舍被黜落的答卷。
    當第一縷晨光透過地磚縫隙射入時,所有孔明燈突然自燃。火焰中浮現出三百六十個黜落者的虛影,他們齊聲吟誦著《血淚聯名狀》的片段,聲浪震得禮部正堂的銅鍾嗡嗡作響。
    灰燼落地成字,組成黨項文的"贖罪"二字。而在筆畫交錯處,靜靜躺著把銅鑰匙——柄上纏著的紅繩,正是陳硯秋當年係在妹妹腕上的長命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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