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渾儀溯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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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河碼頭的晨霧還未散盡,"璿璣齋"的青銅招牌上已凝滿露水。
陳硯秋的指尖擦過門楣上那道新鮮的刮痕——與武舉校場箭靶底座的痕跡如出一轍。木門虛掩著,門檻內側散落著幾片靛藍色的瓷片,斷麵閃爍著靈鷲香結晶特有的藍光。趙明燭的異色瞳微微收縮,左眼看見的是尋常店鋪,右眼卻捕捉到地板縫隙間滲出的縷縷黑霧,正扭曲成契丹文的"匠"字。
"地爐還在燒。"薛冰蟾的機關手甲推開內室門板,熱浪裹挾著紙張焦糊味撲麵而來。三座熔爐呈品字形排列,中央的八卦爐內正焚燒著《武經總要》的殘頁,焦黑的紙灰上依稀可見被火舌舔舐的邊關要塞圖。
墨娘子甩出三枚銅錢鎮住爐口。錢幣剛觸到青銅爐沿就蒙上霜花,最中央的"開元通寶"突然豎立旋轉,露出背麵刻著的狼頭徽記。她突然割破手指,將血滴在爐灰上,灰燼立刻聚成三十七個微型騎兵,在爐膛內演練遼國"鐵林軍"的衝鋒陣型。
"看熔渣。"趙明燭的銀簪挑起爐底凝結物。琉璃鏡片下可見金屬溶液裏混著人牙碎片——每顆牙根都刻著本屆武舉子的姓名。當簪尖撥動某個特定碎片,整個爐膛突然發出鍾鳴般的回響,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
陳硯秋肋間的疤痕驟然刺痛。他掀開牆角堆放的油布,露出下麵半成品的黃銅渾儀——與題奴顱中取出的構造相同,但體積大了十倍。儀體表麵的星宿刻痕還泛著新鮮的銅光,當他的影子遮住"昴宿"位置時,銅環突然自動旋轉起來,指針死死指向北方。
"活字版模具。"薛冰蟾的機關手甲拆解渾儀基座。內部藏著七塊帶血槽的銅活字,拚起來正是《論語·季氏》的"遠人不服"四字——與鴻臚寺密檔地圖上的針眼密語完全吻合。當她觸動某個機括,活字突然重組為契丹文的"攻宋"二字。
作坊後牆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墨娘子袖中銅錢疾射而出,釘在聲源處的磚縫裏。錢幣入牆的刹那,整麵牆皮簌簌剝落,露出後麵隱藏的暗格——裏麵整整齊齊碼著三百六十個鎏金進士巾,每頂巾子內側都縫著塊帶毛發的頭皮。
"看熔爐後的牆。"趙明燭的銀簪劃過磚縫。青磚表麵突然浮現出細密的契丹文,連起來是首名為《匠怨》的諷喻詩。當他念到"朱衣不庇寒門骨"這句時,暗格內的進士巾突然無風自動,發出類似題奴背誦時的嗡嗡聲。
薛冰蟾的機關手甲撬開地磚。底下埋著個雷擊木匣子,鎖眼處插著半截折斷的玉圭——與金明池沉箱中發現的那截正好能拚合。匣內整齊排列著七枚帶血槽的銅釘,每枚釘帽都刻著武舉校場立柱上的契丹符文。
"通緝令。"陳硯秋拾起爐旁散落的羊皮紙。紙上畫著三十七個麵容憔悴的儒生,標題用契丹文寫著"景佑四年南朝黜落匠"。當他觸碰最中央那張畫像時,紙背突然滲出黑血,顯現出被掩蓋的漢字——"禮部謄錄生周世安",正是當年失蹤的三十六名謄錄官之首。
墨娘子突然割破手掌。血濺在通緝令上的刹那,所有畫像的眼睛突然流下淚來——液體在桌麵匯成條微型漕河,河畔標注著本屆進士的籍貫。當她用銀針刺破"江寧府"三字,河水突然沸騰,浮起半頁被燒焦的《進士錄》殘篇。
"爐灰裏的秘密。"趙明燭用琉璃盞盛起一捧灰燼。對著晨光可見灰中混著無數針尖大的銅屑——拚起來是微型渾儀的零件。當他將銅屑撒入醋中,液體表麵突然浮現出遼國南京城的布局圖,所有文廟位置都釘著帶發的銅錢。
薛冰蟾的機關鳥突然撲向房梁。鐵喙從椽木間銜出根絲繩,繩上係著七片人指甲——每片內側都刻著景佑年間的科舉日期。當她撥動最早的那片指甲,整間作坊突然劇烈震動,所有渾儀零件自動飛向半空,組合成完整的北鬥七星形狀。
"看地爐的燃料。"陳硯秋扒開未燃盡的紙堆。除了《武經總要》,還有被撕碎的《九章算術》與《營造法式》——每頁殘角都蓋著國子監的藏書印。當他拚合某頁算經上的例題,紙上突然浮現出契丹文批注:"此式可破南朝弩機"。
墨娘子的銅錢突然全部裂開。她蹲下身將耳朵貼地,聽見細微的齒輪轉動聲——與武舉校場地下傳來的動靜完全相同。趙明燭用銀簪插入地縫,拔出來時簪尖挑著條泛著藍光的蠶蟲——正是導致題奴異變的冰蠶蠱成蟲。
"牆後的作坊。"薛冰蟾的機關手甲破開西側板壁。後麵藏著間密室,中央擺著七口正在冷卻的青銅坩堝。每口坩堝內都殘留著人骨灰,灰燼表麵凝結成《黜落簿》上的姓名。當她觸碰"周世安"三字的灰痕,整個坩堝突然發出嗚咽般的風聲。
陳硯秋肋間的"鎖"字疤痕突然崩裂。鮮血滴在骨灰上,立刻被吸收殆盡。灰燼表麵浮現出妹妹的鎏金耳璫圖案,耳鉤處纏著根來自嶺南的曼陀羅花蕊——與國子監地洞中發現的那根一模一樣。
"樞密使的私印。"趙明燭從爐渣中篩出半枚銅印。印紐是殘缺的狼頭,印麵刻著契丹文的"蕭"字——正是現任樞密使年輕時的契丹姓氏。當他將銅印按在通緝令背麵,所有畫像突然開始流血淚,液體在桌麵匯成完整的遼國"鷹路"密道圖。
薛冰蟾的機關手甲突然震顫。她拆解某台渾儀模具時,發現核心部件竟是枚帶血槽的銅錢——錢文"太平通寶"的"太"字被刻意磨平,正是遼國間諜傳遞情報的暗記。當銅錢接觸月光,突然投射出微型星圖,"天璿"位置釘著本屆狀元的生辰八字。
正午時分,作坊地麵突然塌陷。露出個丈餘寬的地窖,裏麵堆滿桑皮紙紮的人偶——每個都穿著進士服,胸前貼著本屆黜落者的名帖。墨娘子甩出紅繩捆住人偶,繩結處的銅鈴瘋狂作響——這是感應到怨魂時才有的反應。
"移星換鬥局。"陳硯秋拾起窖底的青銅渾儀。這具儀器比題奴顱中的精密百倍,當他的手碰到"北極星"位置的銅釘,耳邊突然響起萬馬嘶鳴的幻聽——幻覺中遼國鐵騎正踏碎汴京貢院,每匹戰馬的鞍具上都掛著鎏金進士巾。
薛冰蟾的機關鳥從地窖銜出片鎏金殘甲。甲片內側刻著行契丹小字:"俟渾儀成,則文脈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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