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黜落簿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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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裏的屍氣與墨香混在一處,熏得人眼眶發澀。陳硯秋拾起從直立棺中滾落的鎏金題名匣,指腹擦過匣蓋時,竟沾上一層細密的霜——那霜色泛青,分明是嶺南特有的瘴氣凝結而成。
"別開!"墨娘子突然按住他的手,袖中銅錢叮當墜地,排成"震為雷"的凶卦。她指尖的血珠滴在銅錢上,卦象中央突然竄起一道幽藍火苗,火中浮現出半張殘破的《黜落簿》虛影——正是崔判官當年隨身攜帶的那本。
趙明燭的異色瞳微微收縮。他右眼透過匣蓋,看見簿冊的桑皮紙頁正在緩慢滲出鮮血,血絲沿著紙纖維遊走,漸漸凝成當朝宰相韓琦的姓名。名字下方,一行小字如蜈蚣般爬出:"景佑四年賄考,天聖八年滅口"。
薛冰蟾的機關手甲突然震顫。她拆解匣鎖的鋼針剛觸及鎖眼,整隻鐵手突然結滿冰霜。冰層下隱約可見七枚銅釘的虛影,排列方式與禮部密閣發現的渾儀樞紐一模一樣。當她強行撬開一道縫隙,匣中突然噴出靛藍色的霧氣——霧裏裹著三十六個黜落考號,每個考號都連著根發絲細的銀線,線頭係在那些直立屍棺的指骨上。
"血契......"墨娘子咳出半口黑血。她抹在匣蓋上的血漬突然變成活物,自動描摹出景佑四年科場案的原始場景:燭火通明的謄錄所內,年輕的韓琦正將一疊銀票塞入主考袖中,而窗外吊死的舉子們隨風搖晃,腳踝上拴著寫滿考題的素絹。
陳硯秋肋間的舊傷突然灼痛。他低頭看去,發現疤痕裂口處滲出黑水,滴在地上竟自動拚出"墨稼軒"三字——正是宰相府後園那座藏書閣的匾額。趙明燭的銀簪突然自行飛起,簪尖蘸著陳硯秋傷口的黑血,在空中畫出門扉輪廓——門縫裏隱約可見堆積如山的考卷,每張卷角都釘著片帶血指甲。
"崔判官的手筆......"薛冰蟾從機關鳥腹中取出半片骨箋。這枚刻著"黜"字的骨片剛貼近血門虛影,突然劇烈震顫起來,骨縫裏滲出黑紅色的絮狀物——在琉璃燈下顯形成微型《黜落簿》的殘頁。最駭人的是,殘頁邊緣的鋸齒狀裂痕,竟與地窖屍棺中發現的考卷撕口嚴絲合縫。
墨娘子突然割破掌心。她將血手按在骨箋上,原本幹涸的血字突然蠕動起來,在桑皮紙表麵重組為新的罪狀:"寶元元年二月,鎖院舉子三十六人,皆縊殺於謄錄所東廂"。字跡未幹,地窖裏所有直立棺突然同時震顫,棺板縫隙中伸出腐爛的手指,在空中虛劃著當年被篡改的答卷內容。
"看銅釘走向!"趙明燭突然拽開陳硯秋。原來那匣中噴出的七枚銅釘虛影,此刻正懸浮在空中組成北鬥形狀。當鬥柄指向東北方的宰相府時,釘尖突然射出紅線,穿透雨幕直抵墨稼軒的方位。紅線所過之處,雨水蒸發成的白霧裏,浮現出曆代被黜落者的臨終麵容。
薛冰蟾的機關鳥突然撲向血門虛影。鐵翅刮擦的瞬間,虛空中掉出半張發黃的地契——正是墨稼軒營造時的原始文書。當地契飄落在陳硯秋掌心時,紙背突然顯現出密密麻麻的指紋,每個指紋中心都嵌著粒銅珠——與禮部密閣發現的渾儀零件完全相同。
"血賬簿......"墨娘子喘息著指向地契邊緣。那裏用礬水寫著幾行小字:"景佑四年鎖院三日,收韓氏金二百兩,黜落江南寒士七人"。字跡在雨中漸漸溶解,重新凝結成新的記錄:"慶曆三年春,付西夏細作銅釘三百,釘入貢院地基"。
陳硯秋突然單膝跪地。他肋間流出的黑血滲入地契,紙麵頓時浮起立體的貢院微縮圖——所有號舍的磚縫裏都滲出銅鏽,匯聚成河後竟與宰相府後園的暗渠完全重合。更駭人的是,圖上標記"秋字號"的位置,正緩緩浮現出嶺南鬼貢院的輪廓。
趙明燭的異色瞳突然流下血淚。他右眼看見的已不是地窖景象,而是三十年前鎖院當夜的場景:年輕的崔判官躲在梁上,正在《黜落簿》上記錄受賄名單,而他的朱筆突然被無形之力控製,自動添上了"韓琦"二字——筆跡與如今簿冊上滲出的血字分毫不差。
"銅釘在說話......"薛冰蟾突然按住太陽穴。她機關耳璫裏傳出細碎的契丹語,經靈鷲香顯形後,竟是當年西夏細作與韓琦的密約:"以銅釘釘文脈,三十年後當收其魂"。隨著耳璫震動加劇,地窖裏所有屍棺突然轉向,腐爛的手指齊齊指向東北方的宰相府。
墨娘子突然噴出一口鮮血。她袖中銅錢全部炸裂,露出的骨粉在空中凝成景佑年間的科場案卷宗——其中被朱筆勾銷的三十六人姓名,此刻正一個接一個地滲出血來。當最後一個名字"崔玨"浮現時,整本虛影突然燃燒,灰燼組成了嶺南地圖上的某個坐標。
"秋哥兒......"薛冰蟾的機關手甲突然指向地窖深處。那裏不知何時多了具烏木小棺,棺蓋上用金粉畫著本屆會試的糊名流程。當陳硯秋拂去金粉,底下露出張人皮——皮上刺著的竟是完整的《黜落簿》目錄,最新一頁的標題赫然是:"靖康元年春闈,當黜寒門三百六十人"。
暴雨聲裏突然混入鎖鏈響動。眾人回頭時,隻見地窖入口處立著個戴青銅麵具的虛影——他手中捧著的鎏金簿冊正在自動翻頁,每一頁都黏連著片帶血的指甲。當虛影念出"韓琦"二字時,所有直立棺突然爆開,腐屍手中的毛筆齊齊飛向東北方,在雨中劃出一道血線。
陳硯秋拾起落在地上的半片指甲。這枚屬於景佑四年黜落者的遺物,在琉璃燈下顯現出微型刻字:"墨稼軒東牆第三磚"。當他將指甲貼近肋間傷口時,黑血突然沸騰起來,在皮膚表麵凝成相同的文字——隻是末尾多了"慎入"二字,筆跡竟與生父遺留的手劄一模一樣。
子時的更鼓恰在此時敲響。地窖裏所有考號銅牌突然自鳴,聲如冤魂泣血。牌麵浮現的血字連起來,正是當年被篡改前的狀元答卷——而文章末尾的朱批,此刻正從"取"字緩緩變成"殺"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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