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地窖屍諫
字數:3204 加入書籤
寅時的梆子聲穿透雨幕,在貢院高牆內回蕩成嗚咽。陳硯秋攥著那枚帶血的指甲,指腹被刻字邊緣的銳角割破,血珠滲入"墨稼軒東牆第三磚"的凹痕,竟發出細微的滋滋聲,像是灼燒著什麽不可見之物。
墨娘子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她袖中飛出的五帝錢在地窖濕滑的地麵上排成"艮為山"的卦象,中央那枚銅錢卻反常地懸浮而起,錢孔中射出靛藍色的光柱,直指那具新出現的烏木小棺。
"是屍油......"趙明燭的異色瞳微微收縮。他右眼透過棺木,看見棺底積著層琥珀色的粘稠液體——正是當年鎖院舉子自焚時,滴落在考卷上的脂肪凝結而成。當光柱掃過棺蓋金粉剝落處,顯露出密密麻麻的針眼,連起來竟是本屆主考官的手書:"寒門當黜"。
薛冰蟾的機關手甲突然解體。精鋼構件在雨中重組為洛陽鏟的形狀,猛地鑿向烏木棺側板。三聲悶響後,板縫裏簌簌落下黑紅色的粉末——竟是幹燥的血塊混合著碾碎的狀元卷紙屑。她鐵指拈起一撮放在鼻下,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靈鷲香......混著砒霜。"
"看棺內!"墨娘子甩出銅錢擊打棺蓋。錢幣接觸木板的刹那,整具烏木棺突然如蓮花般綻開,露出內裏層層疊疊的桑皮紙——每張紙上都用血抄錄著被黜落的考卷,字跡在雨中漸漸暈染開來,重組為景佑四年原始閱卷的朱批。最駭人的是,這些血紙的邊角都釘著片指甲,正是當年舉子們被拔下作為"不服之證"的遺物。
陳硯秋肋間的傷口突然崩裂。黑血滴在血紙上,頓時激起嘶嘶白煙。煙霧中浮現出三十六具直立棺的虛影,每具棺前都跪著個透明人影——正是當年被縊殺的舉子亡魂,他們腐爛的手指插入自己胸腔,正將肋骨一根根抽出,拚成"秋字號地窖"五個大字。
"屍骨指路......"趙明燭的銀簪突然自行飛起。簪尖蘸著陳硯秋的黑血,在空中畫出門扉輪廓——正是秋字號地窖的暗門位置。當血線完成的瞬間,地窖深處傳來磚石挪動的悶響,露出條傾斜向下的甬道,洞壁密密麻麻釘著景佑年間的糊名封條,每張封條下都懸著盞人皮燈籠。
薛冰蟾的機關鳥率先飛入甬道。鐵翅掠過燈籠的刹那,所有人皮突然同時亮起,映照出壁上刻滿的《黜落賦》——字痕裏嵌著細碎的銅釘,與禮部密閣發現的渾儀零件如出一轍。當她用銀針挑出半枚銅釘,整麵刻字突然滲血,在甬道地麵匯成流向深處的血溪。
墨娘子突然掐指成訣。她咬破舌尖噴出血霧,霧中顯現出崔判官臨終場景:老人被七枚銅釘釘在《黜落簿》上,胸口插著的正是本屆主考的朱筆。最詭異的是,垂死之人竟用指甲在地麵摳出"秋窖藏屍"四字,每個筆畫都嵌著嶺南紅土。
"跟著血走。"陳硯秋率先踏入甬道。靴底剛觸及血溪,那些粘稠的液體突然沸騰起來,浮起無數個微型考號——正是曆屆被冤殺的黜落者編號。當他邁出第三步時,整條甬道突然傾斜,眾人順著血瀑滑入個巨大的地下洞窟,眼前的景象令連趙明燭都倒吸冷氣——
三十六具青銅立棺呈北鬥狀排列,每具棺木都用當年的考桌改製,棺板刻滿被篡改前的狀元答卷。棺首懸掛的鎏金進士巾下,垂落著寫有"文理不通"的朱批封條,而封條末端竟粘著片幹枯的耳垂——正是當年被割下以示懲戒的舉子身體。
"最新那具......"薛冰蟾的機關手甲指向北鬥勺柄處的空棺。這具比其他小一號的棺木內壁,赫然用新鮮人血寫著本屆主考姓名,棺底散落的紅土中混著幾粒曼陀羅花籽——與嶺南鬼貢院門前的毒植完全一致。當她刮取棺壁血樣檢驗,銀針突然變黑:"是活人血......不超過三日。"
趙明燭的異色瞳驟然放大。他右眼穿透棺木,看見內壁夾層裏藏著張人皮——皮上刺著本屆三百六十名寒門考生的命格批語,每個人名字下方都釘著枚帶血的銅釘。最駭人的是,人皮背麵用礬水寫著:"靖康元年當效景佑舊事"。
"屍諫......"墨娘子突然跪倒在地。她袖中的蓍草自動排列成"坤為地"的卦象,中央突然裂開,湧出黑紅色的絮狀物——在空氣中凝成當年鎖院舉子們集體自縊的場景。當虛影中的繩索同時斷裂時,現實中的三十六具青銅棺突然齊齊開啟,露出裏麵保持書寫姿勢的幹屍——每具屍體的喉骨都插著當年謄錄用的朱筆。
陳硯秋走近最近那具幹屍。腐屍手中的毛筆突然掉落,筆杆滾到他腳邊裂開,露出裏麵卷成筒的《血淚聯名狀》殘頁——字跡竟是用指血混合砒霜寫成,在琉璃燈下泛著詭異的藍光。當他展開殘頁,紙背突然滲出新鮮血珠,自動補全了被撕毀的部分:"景佑四年三月初七,韓琦命人鎖院斷糧,逼吾等改易考卷......"
"銅釘共鳴!"薛冰蟾突然按住太陽穴。她機關耳璫裏傳出細密的契丹語,與棺中銅釘的震顫頻率完全一致。當地麵開始震動時,所有幹屍突然抬頭,黑洞洞的眼窩齊刷刷望向東北方——正是宰相府所在的方位。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墨娘子噴出一口鮮血。她手中銅錢炸裂成的骨粉,在空中凝成韓琦當年受賄的賬冊虛影——其中"景佑四年春"條目下,赫然記錄著用三十六名舉子性命換取的三百兩黃金。當虛影翻到最後一頁時,竟浮現出本屆春闈的暗賬:"付西夏銅釘七百二十枚,釘入寒門考生祖墳"。
"棺底有東西......"趙明燭的銀簪挑開空棺底部的紅土。下麵埋著個鎏金匣子,匣身纏著當年鎖院用的鐵鏈——鏈環上刻滿被黜落者的考號。當陳硯秋強行扳開匣蓋時,裏麵爆出靛藍色的煙霧,霧中懸浮著本屆擬黜落名單,每個名字都連著根發絲細的銀線,線頭係在那些幹屍的指骨上。
薛冰蟾的機關手甲突然自行拆解。零件重組為算盤形狀,自動計算著名單上的名字——總數正好是景佑四年冤死者人數的十倍。當她觸碰某個名字時,對應的幹屍突然劇烈顫抖,腐壞的聲帶裏擠出嘶吼:"韓......琦......"
突然,所有青銅棺同時閉合。棺板撞擊聲在洞窟內回蕩成景佑年的更鼓,而鼓點間隙裏,隱約響起當年主考宣讀黜落名單的嗓音。墨娘子甩出的銅錢在空中炸成粉末,顯形出一幅恐怖場景——現任主考正在墨稼軒內,用當年同樣的朱筆勾畫著本屆黜落名單。
陳硯秋肋間的傷疤突然灼燒般劇痛。他低頭看去,發現黑血凝成的"慎入"二字旁,正緩緩浮現出嶺南地圖的輪廓——鬼貢院的位置上,釘著七枚與棺中相同的銅釘。
卯時的晨光滲入地窖時,最後那具空棺突然自動合攏。棺蓋內壁的血字不知何時已變成:"三十六年輪回滿,秋窖屍骨待君還"。
喜歡不第河山請大家收藏:()不第河山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