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題奴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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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字號舍的地麵滲著黑水,陳硯秋推開腐朽的木門時,七具人形焦炭正圍坐在青磚地上。他們的皮膚已被燒成炭殼,裂縫間露出鮮紅的血肉,卻仍保持著執筆書寫的姿勢。牆角堆積的《黜落簿》殘頁無風自動,露出上麵被朱砂圈劃的姓名——每個名字都與題奴後頸烙刻的編號相同。
"最後七個......"薛冰蟾的機關手甲拂過炭殼表麵,鋼指刮下的灰燼裏混著青銅鏽粉。她拆開腕部暗格,取出的景佑銅錢剛觸及焦屍就變得滾燙,錢孔中射出細如發絲的紅光,在地麵拚出嶺南鬼貢院的微縮圖。
趙明燭的異色瞳在幽暗號舍裏收縮如針。右眼穿透焦炭看到的是他們生前的模樣——七個清瘦少年被鐵鏈鎖在禮部密閣,日夜背誦曆代程文;左眼卻見汴京所有貢院的號舍磚縫中,三百六十枚青銅釘正隨著焦屍的呼吸頻率震顫。他的銀簪突然飛向最年長的題奴,簪尖挑開炭殼裂縫,露出裏麵尚未燒盡的桑皮紙——正是天聖二年被調包的原始考卷。
陳硯秋肋間的舊傷突然迸裂。黑血滴在桑皮紙上,將"黜落"的朱批腐蝕殆盡,露出底下真正的"魁首"二字。當血珠滾到卷末時,題奴的炭殼突然裂開,一具半腐的軀體從內部掙出——那是具最多十五歲的少年屍身,心髒位置插著枚青銅釘,釘帽刻著"韓忠彥私用"。
"開始吧。"最中央的焦屍突然開口,聲帶摩擦的聲音像是砂紙刮過青磚。七具人形同時抬手,炭化的指尖插入自己眼眶,挖出尚未幹涸的眼球。當這些眼球排列在《黜落簿》上時,瞳孔裏映出的全是本屆受賄考官的府邸方位。
薛冰蟾的機關手甲突然解體。精鋼零件在空中組成微型渾天儀,與眼球投射的光影重合。當她撥動"天璿"位的齒輪時,七具焦屍的胸腔全部裂開,露出裏麵蜷縮的鎏金匣子——正是陰兵在汴京東門交換的那種。匣蓋自動開啟,裏麵裝的不是文書,而是三百六十根灰白發絲,每根都纏著粒帶血的青銅鏽。
墨娘子拋出的銅錢在血泊中直立旋轉。卦象顯示"地火明夷",但中央裂開的縫隙裏湧出的不是銀絲,而是混著骨灰的墨汁。墨跡在地麵蜿蜒,畫出完整的汴京地下河道圖——所有暗渠最終都匯向秋字號舍地窖,而水道交匯處插著枚刻有"天樞"二字的青銅釘。
"聽......"趙明燭的銀簪突然指向西北角。焦屍們集體轉向那個方向,炭化的嘴唇開合著,用三十七種方言同時背誦《黜落簿》內容。當隴西方言念到"景佑四年春"時,整座貢院突然震動,所有號舍的門窗自動開合,仿佛有看不見的考生正在進出。
陳硯秋的斷鑰變得滾燙。鑰匙插入地磚縫隙,竟撬出塊刻滿西夏文字的青銅板——正是嶺南鬼貢院渾天儀的微縮複刻。當鑰匙轉動時,板上的星位全部亮起紅光,而七具焦屍突然停止背誦,齊聲尖叫起來。
尖叫聲中,最年輕的題奴徹底碎裂。炭殼下露出具近乎完好的童屍,脖頸烙印顯示他剛滿九歲就被製成"活題庫"。當薛冰蟾的鋼指觸碰烙印時,童屍突然睜眼,瞳孔裏映出的竟是王珪府邸的密室——三百六十個琉璃瓶裝著不同年份黜落者的心頭血,最新一瓶的標簽寫著陳硯秋的名字。
"火......"童屍的喉結滾動著擠出這個字。七具焦屍同時自燃,青白色的火焰卻不擴散,隻在他們周身形成透明的繭。火光中浮現出禮部員外郎溫如玨的身影——他正將青銅釘釘入少年們的天靈蓋,每釘一根就背誦一句程文。
薛冰蟾的機關鳥破窗而入。鳥喙銜著片燒焦的《陰私錄》,殘頁記載著題奴製作的完整流程:選十二歲以下聰慧童子,釘入青銅釘封閉神魂,再灌入曆代狀元策論記憶。批注寫著"每釘一人可保三年科舉平穩",末尾蓋著韓琦的私印。
墨娘子的蓍草突然自燃。青火中浮現柳七娘被烈焰吞噬前的最後一幕——她並非自焚,而是被鎖在芸香閣密室,眼睜睜看著題奴們被活活燒死。當火焰吞沒她雙腳時,密室的暗格突然打開,露出裏麵藏著的七枚鎏金算盤珠。
焦屍們的火焰突然變色。青白轉為暗紅,火苗裏浮現出三百六十個透明人影——正是曆屆被製成題奴的亡魂。他們集體轉向秋字號舍的東北角,那裏有塊看似普通的青磚正滲出黑血。
陳硯秋的黑血滴在那塊磚上。磚麵立刻軟化如泥,露出底下埋著的微型渾天儀——與青銅板上的圖案完全一致。當他將儀器取出時,七具焦屍的火焰同時熄滅,灰燼中升起七枚青銅釘,在空中排成北鬥形狀。
"天樞歸位......"趙明燭的異色瞳流下血淚。右眼看見的未來圖景中,嶺南鬼貢院的渾天儀正在崩塌;左眼卻見汴京所有貢院號舍的青銅釘破壁而出,在空中組成巨大的契丹文字:"解"。
薛冰蟾的機關手甲突然抓向虛空。精鋼構件穿過正在消散的亡魂,從他們體內扯出三百六十根銀絲——每根都連著《黜落簿》上的一個名字。當她將這些銀絲擰成一股時,絲線突然化作青煙,煙中浮現出完整的下屆科舉題引——紙角火漆印著陳硯秋的斷鑰紋樣。
最後一具焦屍徹底坍塌。灰燼裏藏著半片桑皮紙,上麵是溫如玨臨終前寫下的懺悔:"每釘一童,減壽一紀"。紙背的鮮紅指印突然蠕動,變成更小的一行字:"七月十五,題奴祭"。
秋字號舍突然陷入死寂。所有的《黜落簿》殘頁自動合攏,封麵上浮現出青銅釘的圖案——釘帽上的"黜落"二字正緩緩變成"平反"。當晨光照進窗欞時,三百六十個透明人影同時躬身作揖,消散在塵埃裏。
陳硯秋肋間的傷口突然愈合。皮膚上浮現出父親最後的留言:"吾兒,文脈已淨"。當他握緊那枚微型渾天儀時,儀器中央的"天樞"位突然彈出一粒帶血的銅珠——正是鬼貢院祭壇上缺失的最後組件。
銅珠落地的聲響中,整座貢院所有的青銅釘同時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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