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月隱的指尖在紙麵上摩挲了三遍，才確認這不是幻覺。貢院封存的《景佑四年狀元卷》在燭火下泛著詭異的青白，紙緣水紋中"墨池會"三個暗記如蜈蚣般時隱時現。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喉間湧上的血腥氣噴在紙角，那處的纖維立刻蜷曲成蝌蚪狀的符文。
    "南唐舊製。"趙明燭的異色瞳在紙上遊移。右眼看見的是尋常澄心堂紙的細密紋理，左眼卻捕捉到紙漿裏混著的嶺南藤纖維——這些本不該出現在五代秘製紙張中的雜質，此刻正排列成《河圖》的星點陣勢。他的斷簪劃過紙背，帶起幾絲半透明的絮狀物，在燭焰中散發出鬆煙混著血腥的氣息。
    薛冰蟾的機關手甲"哢嗒"展開。精鋼部件夾著的三張真品澄心堂紙被平鋪在案，與可疑試卷並列。當真品在桐油燈下透光時，顯現的是均勻的簾紋；而狀元卷的透光處卻顯出詭異的網狀結構——每條網格線上都綴滿針尖大小的黑點，恰似星圖上的二十八宿方位。
    "造紙的簾子被動了手腳。"陳硯秋的青銅劍橫在紙上方。劍脊《鎖院賦》銘文中"楮皮百蒸"四字突然滲血，血珠滴在試卷邊緣，立刻被紙張吸收。吸收處漸漸浮現出幅微縮的《江南漕運圖》，而標注"歙州"的位置上，赫然鈐著方"韓"字私印。
    崔月隱的羅盤碎片突然吸附到紙上。染血的"坎"位瓷片在《河圖》星點間跳動，最終停在紙麵東北角。當她用銀刀刮開此處紙漿時，底下露出半截青黑色的植物纖維——正是嶺南特有的血藤，這種隻在流放地生長的植物，莖皮浸出的汁液會泛出人血般的鏽紅色。
    "淳化三年。"趙明燭的斷簪突然刺入紙心。簪尖挑起的纖維在燭光下顯現出黴斑狀的紋路，細看竟是微雕的《將作監造冊》片段："澄心堂紙仿製，加嶺南藤汁三合，以固其色。"而批注的筆跡，與韓似道任江南轉運使時的奏章如出一轍。
    薛冰蟾的手甲突然解體。七枚精鋼齒輪落入硯台，碾碎半錠鬆煙墨。當墨汁潑灑到狀元卷上時，液體竟避開星點狀的黑斑，自行流成《景佑四年科場條例》的條文——而所有關於"糊名謄錄"的條款，都被血藤纖維組成的螭紋覆蓋。
    陳硯秋肋間的灼痕突然撕裂。靛藍液體湧出，在紙上凝成父親遺留的《造紙工譜》。當"蒸楮"工序圖示與試卷重疊時，紙緣突然卷起，露出夾層中暗藏的絹片——上麵用磁石粉末寫著："江南仿澄心堂紙，韓公命加血藤汁，雲可百年不蠹。"
    "墨池會的標記......"崔月隱的指甲摳進紙緣水紋。染血的指尖帶出幾絲金線，在燭下顯出"甲子"二字。她的羅盤碎片突然淩空組成八卦陣，將光線折射到試卷背麵——原本空白的紙背此刻浮現出三百六十個針孔，孔眼排列成紫微垣星圖，而"文昌"星官處缺失的孔洞，形狀與陳硯秋的青銅劍尖完全一致。
    趙明燭的異色瞳同時映出雙重圖影。右眼看見的是普通試卷，左眼卻顯現出紙漿裏遊動的《鎖院職官名錄》。當他將斷簪上的血珠彈到"謄錄官陳氏"名字上時，整張紙突然變得透明，露出內層用雌黃朱寫的密注："血藤紙三張，一用於狀元卷，二藏於墨池底，三獻韓公壽。"
    薛冰蟾的手甲部件突然射向房梁。精鋼齒輪帶下的灰塵落在紙上，立刻被星點狀黑斑吸附。當第七粒塵埃嵌入"文昌第六星"位置時，試卷中央突然裂開，飄出片薄如蟬翼的楮皮——上麵用針尖刻著《景佑四年謄錄官輪值表》，每個名字後麵都跟著該官員家鄉對應的星宿分野。
    "氐宿分野人......"陳硯秋的青銅劍突然自動插入裂縫。劍身《鎖院賦》銘文照亮夾層中的血藤纖維，那些本應雜亂的植物脈絡，竟組成父親臨終前繪製的《鄧州星野圖》。當圖中"氐宿"暗星與紙麵星圖重合時，所有黑斑突然滲出靛藍液體，在空中凝成《景佑四年科場案勘驗筆錄》的缺失部分。
    崔月隱突然嘔出口黑血。血沫噴在試卷上，被血藤纖維吸收後形成新的紋路——正是韓氏螭紋的變體。她的羅盤碎片在此刻全部直立，以"離"位瓷片為中心旋轉，將燭光聚焦到紙麵"墨池會"暗記上。那三個字在高溫下扭曲，竟重組為"鎖院骨"三字。
    "造紙用的不是水......"趙明燭的斷簪突然吸附在紙緣。簪尾殘留的辰砂粉末與血藤汁混合，顯露出紙漿中懸浮的骨粉顆粒。當他的異色瞳貼近觀察時，右眼看見的是普通骨灰，左眼卻映出骨粉表麵微刻的《黜落者名錄》。
    薛冰蟾的手甲猛地按在紙上。精鋼部件間迸出火花，點燃了血藤纖維。火焰不是常見的橙紅色，而是泛著青白的冷光，在灰燼中保留著完整的星圖結構。當最後一縷火苗熄滅時，地上殘留的灰跡組成《皇佑元年進士策問》的片段，而朱批處的灰燼明顯比其他部位更紅——那是摻入骨粉的血藤汁燃燒後的特征。
    陳硯秋肋間的液體突然沸騰。靛藍蒸汽在空中凝成《江南造紙坊分布圖》，圖中標注"韓氏私坊"的位置，正對應著試卷夾層絹片上的漕運路線。他的青銅劍自動飛向地圖，劍尖刺破"歙州"標記的刹那，三百六十根血藤纖維從試卷裂縫中迸射而出，在空中拚出《景佑四年狀元卷》被篡改前的原文。
    五更梆子聲從貢院外牆傳來。所有血藤纖維突然碳化，落在地上組成北鬥七星的形狀。崔月隱的羅盤碎片自動排列成"鬥魁"四星方位，中央浮現出楚星河用磁石粉寫的最後警告："澄心堂紙三寸下，埋著鎖院人的指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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