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縫裏的朱砂在桐油燈下泛著詭異的金紅色。崔月隱用銀刀刮下死者拇指甲蓋最後一粒碎屑，辰州砂特有的紫芒在瓷碟裏忽明忽暗。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刀尖在碟沿磕出個缺口——混著血絲的唾沫濺在朱砂上，竟騰起縷靛藍色的煙。
    "雌黃朱。"趙明燭的異色瞳在煙霧中閃爍。右眼倒映著瓷碟裏尋常的朱砂粉末，左眼卻看見煙霧裏浮動的金粉。他從袖中取出翰林院專用的辰砂印泥，兩相對照之下，死者甲縫中的朱砂明顯多出幾分鎏金光澤。
    薛冰蟾的機關手甲"哢嗒"展開。精鋼齒輪間夾著的嶺南私砂樣本被推到燈下，與瓷碟中的碎屑並排——嶺南砂色澤渾濁如凝血，而死者指甲裏的金紅微粒卻澄澈如朝霞。她突然拆下手甲無名指的關節，露出藏在鋼套裏的微量辰州貢砂。三者在燈下一字排開，貢砂紫中透黑，私砂紅裏泛褐，唯獨那抹金紅色格格不入。
    "摻了金粉的雌黃。"陳硯秋的青銅劍橫在膝頭。劍脊上的《鎖院賦》銘文此刻正對應著《本草圖經》中"丹砂"條目，而最後一句"以金入藥，可亂陰陽"的筆畫正滲著血珠。他忽然用劍尖挑開死者衣襟，露出胸口那片灼傷的皮膚——潰爛處形成的圖案，竟與嶺南砂在碟中聚攏的形狀一模一樣。
    崔月隱的羅盤碎片突然開始自轉。染血的"離"位瓷片滾到死者左手邊，將小指指甲蓋裏藏著的最後一點朱砂吸附出來。這粒朱砂格外鮮亮，在瓷片上彈跳兩下，突然爆開成七顆更細小的金紅微粒，排列成北鬥七星之狀。
    "是批卷朱砂。"趙明燭的斷簪點在七星陣中央。簪尾殘留的墨跡與金粉混合，在燈下顯出《景佑四年進士科程文》的片段——被朱筆勾銷的策問部分，此刻正從墨色裏浮出靛藍的批注："此答暗引《星經》，當黜。"
    薛冰蟾突然將手甲浸入醋壇。精鋼部件上附著的朱砂在酸液中溶解，漸漸顯露出鎏金紋路——那是架微型渾天儀的刻痕，儀器的"文昌"星官位置嵌著粒金紅砂。當她用銀針挑出這粒砂時，整個醋壇突然沸騰，液體在空中凝成《皇佑元年謄錄章程》的殘頁，而所有朱批處的印泥都在詭異地蠕動。
    "查辰州貢冊。"陳硯秋肋間的灼痕突然撕裂。靛藍液體湧出傷口，在青磚地上匯成《天聖年間辰砂貢賦記錄》。當他的劍尖指向"景佑三年"條目時，文字突然扭曲成韓琦的奏章："辰砂礦脈枯竭，請以嶺南砂代貢。"而奏章末尾的朱批，用的正是這種泛著金光的雌黃朱。
    崔月隱咳出的血沫噴在青銅劍上。血珠順著《鎖院賦》銘文流動，在"金粉入藥"四字處凝成顆紅痣。她突然撕開死者的後襟，露出脊椎末端的青色刺青——那是方微型官印，印文"禮部貢院之章"的筆畫間，嵌著肉眼幾乎難辨的金紅砂粒。
    "朱泥藏印......"趙明燭的異色瞳同時映出兩種景象。右眼看見的是普通刺青，左眼卻顯現出印文裏流動的《景佑四年謄錄官輪值表》。當他的斷簪劃過"陳氏"姓名時，簪尾突然吸附出三粒金紅砂，在空中拚成"鎖院"篆字。
    薛冰蟾的手甲突然解體。七枚精鋼齒輪飛向不同方位，每塊都沾著從醋壇取出的鎏金朱砂。當齒輪在屍體上方重組為渾天儀時，金紅砂粒自動填入星宿位置，而"文昌第六星"處空缺的孔洞，正好與死者枕骨的釘痕形狀一致。
    陳硯秋的青銅劍突然插入渾天儀中央。劍身的《鎖院賦》文字逐一亮起，將金紅砂粒照得透明——每粒砂中心都藏著個黜落者的姓名。當"鎖院"二字亮到極致時，所有砂粒同時爆裂，金粉在空中組成《景佑四年科場案勘驗筆錄》，而死者指甲縫裏的朱砂痕跡，正對應著筆錄中被撕去的七頁。
    "是狀元卷的批朱。"崔月隱的羅盤碎片突然刺入屍體指尖。染血的瓷片在傷口裏攪動，帶出絲黑紅色的膠狀物——那是混合了血塊的陳年朱泥。當她將這東西舉到燈下時，膠體表麵漸漸浮現出《景佑四年狀元策問》的片段，而朱批"文理不通"四字下方，隱約能看到被覆蓋的原始評語："援引星象，當置甲等。"
    趙明燭的斷簪突然吸附在屍體印堂。簪尾殘留的雌黃朱順著皮膚紋路擴散，漸漸顯露出額骨上肉眼難辨的刻痕——那是用金針篆刻的《謄錄官誓詞》，但"公允"二字被刻意鑿成了反文。當薛冰蟾的手甲部件投射燭光時，刻痕陰影在牆上組成韓氏螭紋。
    "朱砂鎖魂......"陳硯秋肋間的液體突然沸騰。靛藍蒸汽在空中凝成父親臨終前繪製的《辰砂礦脈圖》，圖中標注的廢棄礦洞位置，正對應著此刻地上《貢賦記錄》被篡改的條目。他的青銅劍自動指向南方，劍尖震顫著劃出條直指嶺南的軌跡。
    薛冰蟾突然拆下手甲掌心部件。精鋼夾層裏藏著的《皇佑元年科場條例》殘頁飄落，紙上朱批用的金紅砂突然開始蠕動。這些砂粒爬行到屍體胸口灼傷處，竟自行填補進潰爛的圖案裏，最終組成完整的《景佑四年謄錄流程》——其中"糊名"步驟的朱印，正是用這種雌黃朱加蓋的。
    崔月隱的羅盤碎片突然淩空組成八卦陣。中央"坤"位瓷片吸盡屍體指甲裏殘餘的朱砂後，表麵裂開露出內藏的骨片——上麵用金粉寫著《謄錄官陳氏絕筆》："鎖院夜，韓公賜朱砂印泥，批卷時手灼如焚。三更後，見文昌星墜於墨池。"
    五更梆子聲從禮部院牆外傳來。所有金紅砂粒突然同時黯淡，而屍體胸口的灼傷圖案卻亮起血光。陳硯秋的青銅劍自動飛向傷口，劍尖挑破皮膚的刹那，三百六十粒雌黃朱從潰爛處噴射而出，在空中組成《景佑四年進士榜》——所有被黜落者的姓名，都用金粉寫著"鎖院"小字批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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