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屍諫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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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的梆子聲剛過,陳硯秋踩著滿地紙錢拐進楚星河停靈的欽天監偏殿。殿門前的白燈籠泛著詭異的靛藍色,燈罩上密密麻麻全是針孔——每個孔眼都透出《景佑星變錄》裏的星圖殘影。他袖中的磁石突然震顫,指向門檻下埋著的銅錢,錢孔裏穿著的不是麻繩,而是七根泛著寒光的\"牽魂絲\"。
偏殿內的冰鑒散發著濃烈的龍涎香,卻壓不住那股腐臭味。楚星河的屍身覆著北鬥七星紋的錦衾,衾麵銀線繡著的二十八宿正在滲出血珠。陳硯秋的銀簪剛挑開錦衾一角,屍體的右手突然滑落——掌心緊攥的蠟丸砸在地上,竟發出青銅編鍾般的回響。
\"果然有東西......\"陳硯秋的指尖剛觸到蠟丸,肋間舊傷突然迸裂。靛藍血珠濺在蠟封上,立刻蝕刻出景佑年間禦史台的火漆紋樣。蠟丸內層用魚卵紙包裹,展開後是半頁《星變應驗錄》的殘篇,記載著慶曆八年一次異常的\"熒惑守心\"——那夜正是第三任榜眼暴斃之時。
殿外突然傳來銅鈴輕響。陳硯秋閃到靈床後,看見個穿素色深衣的監生正在偷換長明燈——燈油裏混著的磁粉正隨火光組成遼國文字。待腳步聲遠去,他竄到被調換的燈盞前,發現燈座刻著《文昌度厄經》的密咒,燈芯裏纏著三根靛藍色發絲——與陳硯秋傷口滲出的液體同源。
五更的晨鍾撞響時,楚星河的左眼突然睜開。眼球不是常見的渾濁,而是布滿金絲——正是《黜龍簿》記載的\"文怨蠱\"成熟體征。陳硯秋的銀簪剛刺入眼角,整顆眼球突然爆裂,飛濺的液體在靈床上凝成七枚銅錢,排列方式與崔月隱驗命盤上的完全一致。
\"這是......\"陳硯秋的磁石貼近銅錢,錢文突然浮出《景佑刑統》被撕毀的條款:\"凡中榜眼咒者,驗屍需查玉枕穴。\"他翻轉屍體,發現楚星河後腦的發髻下藏著個針眼大的孔洞——與七任榜眼的傷口如出一轍,隻是邊緣結著層靛藍晶霜。
晨光穿透窗紙時,第二顆蠟丸從屍體口中滑出。這顆蠟丸表麵布滿血管狀紋路,捏碎後露出張人皮製成的星圖——是太史局秘藏的《紫微垣變局圖》,但\"文昌星\"位置被針紮出七個孔眼,每個孔裏都殘留著骨屑。陳硯秋的靛藍血液滴在星圖上,那些針孔突然滲出黑水,在空中凝成遼國南京文昌閣的立體模型。
欽天監的晨課鍾聲傳來時,陳硯秋發現楚星河的指甲縫裏嵌著磁粉。刮下的粉末在靈床上自動排成《鎖院賦》的殘句:\"以骨為契,文脈可竊。\"突然屍體劇烈痙攣,從耳中滾出第三顆蠟丸——這顆蠟丸竟是用《科場冤魂名錄》的紙漿重塑,表麵還粘著未幹的血指印。
\"韓似道的把戲......\"陳硯秋的銀簪挑開蠟衣,裏麵裹著片帶肉的指甲——指甲背麵刻著微型《三元劫祭文》,正是景佑四年科場案主犯之一的手筆。他將指甲按在自己玉枕穴的青痣上,整具屍體突然坐起,口中背誦起《紹聖策論集》裏根本不存在的篇目——正是當年七個黜落舉子的答卷合集。
午時的烈日直射靈堂時,楚星河的屍身突然滲出靛藍液體。這些液體不是尋常屍液,而是《證類本草》記載的\"文骨精\",落地即凝成七麵銅鏡。每麵鏡子都映出不同的場景:韓似道在密室擦拭取骨金針、遼國使節在南京文昌閣布置七星樁、本屆狀元王珩的枕骨被煉成丹丸......
監外突然傳來嘈雜聲。陳硯秋將銅鏡塞回屍身下,正撞見幾個太學生抬著新冰鑒進來。為首的少年靴底沾著金明池特有的青藻,腰間卻掛著墨池會的三環玉佩。趁他們更換冰鑒時,陳硯秋摸到被換下的舊鑒——內壁用血畫著《太上洞玄靈寶滅度五煉生屍妙經》裏的\"移災符\"。
暮色漸沉時,陳硯秋撬開靈床下的青磚。磚下埋著個骨灰壇,壇內混著七色土——與崔月隱驗命堂裏的一模一樣。但壇底還沉著塊龜甲,上麵刻著楚星河最後的推演:\"春分日,文曲隕,北鬥成。\"龜甲邊緣的裂痕正好穿過陳硯秋的生辰八字。
夜雨敲打窗欞時,楚星河的屍體突然發出嗡鳴。陳硯秋掀開錦衾,發現屍身的七竅正在噴射磁粉——這些粉末在空中組成本屆春闈的錄取名單,每個名字的筆畫都是由骨針痕跡拚成的。最駭人的是\"陳硯秋\"三字正在緩慢消融,取而代之的是韓似道幼子的姓名。
\"屍變!\"守夜人的尖叫劃破雨夜。陳硯秋回頭看見楚星河的屍體直挺挺立起,胸腔裏傳出《鎖院賦》的吟誦聲。他撲上去按住屍身,卻發現死者的肋骨內側刻滿星圖——最新添的標記正是昨日\"熒惑犯文昌\"的天象。
三更的梆子聲傳來時,屍體突然爆裂。飛濺的骨片釘在牆上,每片都刻著《篡命星術》的符文。陳硯秋的銀簪從碎骨中挑出第四顆蠟丸——這顆蠟丸竟是用狀元箋包裹,展開後是半張《黜龍簿》的殘頁:\"凡屍諫者,必留三魂於蠟丸。\"
雨停的刹那,欽天監的渾天儀突然自行轉動。陳硯秋追著儀器的指向衝到庭院,看見楚星河破碎的屍骨正泛著靛藍幽光——這些光點在空中組成北鬥七星,而\"文曲星\"位置的光團正朝他眉心疾馳而來。
最後一顆蠟丸在懷中發燙。陳硯秋捏碎蠟衣,裏麵是楚星河用眼瞼皮膚寫的絕筆:\"韓氏已備好第八根骨針,春分夜取汝玉枕骨。\"字跡下方粘著片帶血的銅屑——正是從太史局渾天儀上刮下的碎片,邊緣刻著遼國南京道的坐標。
五更的晨霧升起時,陳硯秋肋間的七條血線突然灼燒起來。他撕開襴衫,發現傷痕延伸出的光絲全部指向北方——那裏,七具青銅棺材的虛影正在霧氣中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