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屍言秘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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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星河的靈柩停在翰林院偏廳已七日,青磚地上用朱砂畫著三道鎮魂圈,每圈間隔七寸,正是《天心五雷正法》裏記載的\"鎖陰陣\"。陳硯秋的指尖剛觸到棺木,就覺掌心一陣刺痛——柩板縫隙滲出靛藍色黏液,在燭光下泛著鐵器淬火後的冷光。這絕非尋常屍液,而是混了丹砂與雄黃的\"守宮淚\",乃欽天監秘製防腐藥方。
\"寅時三刻。\"趙明燭的聲音從廊柱陰影裏傳來。他今日未戴襆頭,發間那縷異色鬢絲格外顯眼,在月光下泛著銀藍光澤。陳硯秋注意到他手中提的不是燈籠,而是個青銅漏壺——壺嘴正對著棺頭方位,滴落的水珠在青磚上蝕出星鬥狀凹痕。
靈前長明燈突然爆了個燈花。火星濺到棺蓋瞬間,整具楠木棺材竟發出編鍾般的嗡鳴。陳硯秋袖中的磁針劇烈震顫,指向楚星河口部位置——那裏正緩緩溢出混著銀屑的蠟液,在屍身下頜凝成《景佑鎖院錄》特有的卷軸形狀。
\"退後!\"薛冰蟾的銀刀突然橫在陳硯秋喉前。她今日穿了件灰鼠皮襦,領口暗袋裏探出三根探屍針,針尾綴著的鈴鐺正無風自響。隻見她刀尖輕挑,那團蠟液便被引到準備好的澄泥硯裏,遇墨即顯出一列列蠅頭小楷——字跡竟與楚星河生前奏折筆跡分毫不差。
蠟液在硯中凝結成七塊碎片。趙明燭的漏壺突然傾斜,壺水衝在碎片上,頓時浮出幅完整的貢院平麵圖。陳硯秋認出這是江南貢院的布局,但多出三條地道——其中一條竟從號舍直通判卷閣,地道旁標注著\"景佑四年禦史中丞李定監造\"。
\"屍變!\"守靈的老仆突然慘叫。楚星河的右手猛地抓住棺沿,指甲在楠木上刮出五道白痕。薛冰蟾的探屍針瞬間刺入屍身合穀穴,針尾鈴鐺響成《安魂引》的調子。但屍體喉頭仍在蠕動,隨著\"咕\"的一聲悶響,又吐出團裹著血絲的蠟丸。
陳硯秋用銀簪撥開蠟衣,裏麵是張魚鱗紙。紙上的字跡遇空氣即開始褪色,他急忙蘸著屍液臨摹——竟是份三十七人的名單,每個名字後都標注著\"元佑七年流嶺南\"字樣。最駭人的是第三行:陳氏硯秋,父圭,淳化三年進士,配崖州軍籍。
\"原來如此。\"趙明燭的異色瞳孔驟然收縮。他拾起地上殘留的蠟皮,對著月光展開——半透明的薄片上浮現出星圖,昴宿位置釘著三根銀針,針尾纏著的紅線延伸向名單末尾三個名字。紅線在燭光下顯出本來麵目:是極細的篆文,刻著\"三元劫\"的祭儀步驟。
薛冰蟾突然割破手指。血滴在屍身眉心,楚星河大張的嘴裏立刻飛出七隻銅錢大小的蛾子。這些灰翅蟲豸在空中組成北鬥七星陣形,每隻蟲腹都閃著磷光,照亮了棺內景象——死者舌底壓著片玉簡,簡上朱砂寫著\"韓氏黜龍術第五\"。
\"是屍魘術。\"薛冰蟾的銀刀突然插進棺底縫隙。刀身映出的不是她自己的倒影,而是個穿景佑年製式官服的老者,正將某物塞入楚星河口中。陳硯秋認出那方鎏金銅匣——正是韓似道裝密奏用的\"蟠虯盒\",匣角缺了一角,與楚星河胃裏發現的蠟丸封皮缺口完全吻合。
寅時的更鼓從皇城方向傳來。靈柩突然劇烈震動,楚星河的官服前襟自行裂開,露出胸膛——屍身膻中穴位置赫然刻著方朱印,印文竟是倒寫的\"狀元及第\"。趙明燭的漏壺在此刻漏盡最後一滴水,壺底\"當\"地砸出個凹坑,坑裏浮出粒銀丸,丸上陰刻著陳硯秋父親的名諱。
薛冰蟾的探屍針突然全部崩斷。楚星河屍身猛地坐起,七竅噴出靛藍煙霧。煙霧在靈堂上空凝成渾天儀形狀,勺柄指向陳硯秋懷中——那裏藏著從皇史宬帶出的半頁《景佑星變記》。當他把殘卷舉過頭頂,煙霧頓時化作流星貫入紙中,燒出二十八個焦孔,組成完整的紫微垣星圖。
\"看這裏。\"趙明燭突然扒開屍身嘴唇。楚星河的牙齒內側刻滿契丹文,最醒目的是左犬齒上的\"鎖\"字——與陳硯秋後頸青痣形狀一模一樣。銀簪碰觸齒麵的刹那,整具屍體突然塌陷下去,像被抽空般隻剩張人皮覆在骨架上。從張開的喉管裏,\"嘩啦啦\"滾出七枚玉扣,每枚都刻著不同年份的殿試日期。
晨光初現時,陳硯秋發現玉扣內壁用針尖刻著人名。最近那枚刻的是\"王珩\",但\"珩\"字的三橫被改作刀痕——與王珩驗屍記錄中頸部的三道割傷完全吻合。薛冰蟾用銀刀撬開玉扣夾層,裏麵藏著根三寸長的骨針,針尾墜著片黢黑的指甲,指甲上的紋路赫然是縮小版的貢院平麵圖。
翰林院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趙明燭迅速將屍皮複原成仰臥狀,自己則退到陰影裏。韓似道帶著三名提舉官闖入時,靈柩已恢複原樣,隻有陳硯秋注意到棺底滲出的一線藍痕——正悄悄流向排水溝方向,在水流中凝成個\"癸\"字。
\"奉旨驗屍。\"韓似道亮出樞密院火牌,目光卻釘在陳硯秋袖口——那裏沾著點蠟液殘漬。當提舉官掀開屍布時,所有人都僵住了:楚星河遺容安詳,但整條舌頭變成靛藍色,舌尖上立著枚銀光閃閃的細針,針尾墜著片魚鱗紙,紙上墨跡正是韓似道二十年前任知製誥時的筆跡。
陳硯秋的銀簪突然發熱。簪頭自動指向韓似道腰間——那裏懸著的鎏金銅匣正在輕微震動,匣縫裏滲出與屍液同色的藍光。薛冰蟾假裝整理襦裙,實則用鞋尖碾碎了地上一塊蠟丸殘片,碎片裏露出半截銀色須發——與韓似道鬢角那縷特異的白發如出一轍。
\"驗畢。\"韓似道突然合上棺蓋。他轉身時官服下擺掃過香案,碰倒了長明燈。燈油潑在青磚上,竟自動流成個\"冤\"字。陳硯秋俯身去扶,卻在案底摸到片冰涼之物——是楚星河屍身先前吐出的玉簡背麵,此刻顯出血寫的四句讖語:\"七殺照命,榜眼代刑,龍骨蝕心,癸水東傾。\"
翰林院的晨鍾在此時敲響。陳硯秋抬頭看見韓似道正盯著自己後頸,那目光像在丈量什麽尺寸。當第一縷陽光射入靈堂,楚星河的屍身突然發出裂帛之聲——官服前襟的\"狀元及第\"印痕在光照下漸漸變成\"黜落永鎮\",而屍體的左手無名指不知何時已自行折斷,指骨正指著陳硯秋腰間露出半截的《科舉罪言錄》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