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剖骨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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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星河的屍身被移至刑部殮房時,簷角鐵馬正發出刺耳的錚鳴。薛冰蟾褪去灰鼠皮襦,換上一件素葛窄袖衫——衣擺用礬水浸過,遇血不沾。她手中那套解腕刀在晨光下泛著青芒,刀柄纏著《洗冤錄》裏記載的\"鎮煞繩\",是用三年陳的糯米漿混著黑狗毛搓成。
陳硯秋的銀簪在屍身三尺外就開始劇烈震顫。楚星河的官服已被褪去,露出蒼白如蠟的軀體。最駭人的是膻中穴那方\"黜落永鎮\"的朱砂印,此刻正隨屍僵的消退而緩緩蠕動,像是有活物在皮下鑽行。趙明燭立在窗邊,手中漏壺的滴速比尋常慢了半刻——他刻意調慢了銅壺滴漏,隻為讓\"屍語時辰\"延長。
\"胃脘有異。\"薛冰蟾的刀尖劃開屍腹時,殮房裏突然彌漫起一股奇特的墨香。不是尋常鬆煙墨的氣味,而是混著龍腦與麝香的\"禦製文思墨\"味道。陳硯秋用銀盤接住流出的靛藍色屍液,發現液體中懸浮著細如發絲的蠟線——正是昨夜從屍首口中湧出的密檔材質。
刀鋒探至胃囊位置,薛冰蟾突然蹙眉。楚星河的胃壁比常人厚三倍不止,摸上去如鞣過的皮革。當她用彎鉤刀挑開胃體時,七枚蠟丸\"嗒\"地落在瓷盤裏,排成北鬥七星之形。最末一枚的封蠟上,清晰印著陳硯秋父親的私章——\"圭\"字缺了最末一橫,這是淳化年間科場案後,罪臣印章必須做的破形處理。
趙明燭的漏壺突然發出空響。本該持續兩個時辰的滴水,竟在半個時辰內流盡。他翻轉銅壺,壺底赫然粘著片薄如蟬翼的玉膜——上麵用針灸刀刻著微縮的《科場黜落律》,字跡小如蟻足,需用銀簪蘸了屍液才能顯影。陳硯秋辨認出這是天禧年間的舊律,其中\"考官受賄黜落良才\"條下多出一行朱批:\"三元劫啟,七殺代償\"。
薛冰蟾的解剖刀突然被彈開。楚星河的腸子自行蠕動起來,腸壁內側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針眼,每個孔洞都滲出靛藍色液體。她用銀鑷撐開直腸褶皺,裏麵竟藏著一卷用頭發絲編成的繩結——展開後是幅完整的星宿分野圖,昴宿位置釘著三根銀針,針尾發絲延伸向蠟丸中的三個名字。
\"看這個。\"陳硯秋用銀簪挑起第二枚蠟丸。封皮上的火漆印是韓氏家徽,但邊緣處有個指甲掐出的新月痕——與韓似道左手小指的畸形完全吻合。蠟衣碎裂後,露出張魚卵紙,紙上礬水字跡顯示這是某年鎖院夜的考官值宿表,但第七位考官的名字被反複塗抹,墨跡下隱約可見\"陳圭\"二字。
薛冰蟾突然割開屍身的橫膈膜。隨著\"嗤\"的一聲輕響,一團裹著血膜的物體滑入銀盆。剝開半透明的膜衣,裏麵是七片人指甲大小的玉牌,每片都陰刻著不同年份的殿試題目。更詭異的是,玉牌背麵的紋路拚合後,竟組成楚星河生前最後那道奏折的朱批——\"著鎖院嚴查\"五字變成了\"著榜眼獻顱\"。
殮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趙明燭迅速將漏壺往屍身天靈蓋一扣,壺嘴正好堵住屍首微微張開的嘴。闖進來的提刑官隻見三人圍著一具剖開的屍體,薛冰蟾手中銀刀正挑著截腸子,腸衣上密密麻麻全是針刻的契丹文字。
\"奉堂諭封屍。\"提刑官亮出刑部文書,眼睛卻盯著銀盆裏的玉牌。陳硯秋假裝踉蹌,袖口掃過銀盆,將三枚玉牌卷入懷中。剩餘四枚被提刑官收走時,最上麵那塊突然裂開,露出內層鎏金箔片上的一行字:\"靖康元年春分,七殺歸位\"。
待外人退去,薛冰蟾突然剖開屍身喉骨。楚星河的聲帶已被摘除,取而代之的是一卷用丹砂寫就的《度厄經》。經文載體竟是張人皮——對著光能看到毛孔和細小的胎記,後頸處赫然也有個青痣,與陳硯秋頸後的位置分毫不差。
\"還有東西。\"趙明燭的異色瞳孔突然收縮。他指向屍身被掏空的腹腔——胃囊原先的位置,現在清晰地顯出一副用血繪製的江南貢院圖。圖中號舍排列成二十八宿形狀,而在\"紫微垣\"位置,畫著個小小的人影正在吞食蠟丸。人影腰間懸著的,正是陳硯秋此刻佩戴的銀簪同款。
薛冰蟾的銀刀突然發出蜂鳴。刀尖自動指向屍身脊柱——第三節腰椎處凸起個黃豆大的硬塊。剖開後是枚骨針,針尾墜著顆黢黑的珠子。陳硯秋用銀簪輕觸,珠子立刻裂開,裏麵飄出縷帶著檀香味的青煙,在空中凝成個穿景佑官服的人影,手中捧著方缺角的鎏金銅匣。
\"父親......\"陳硯秋的銀簪當啷落地。人影轉過來的麵容,正是他記憶中早逝的嚴父。但更駭人的是虛影的右手——小指第二節明顯缺失,與楚星河胃裏發現的蠟丸封皮缺口形狀完全吻合。
午時的梆子聲穿透殮房。屍身突然劇烈抽搐,所有傷口同時湧出靛藍色液體。這些液體在青磚地上自動流淌,組成《景佑星變記》缺失的那頁內容。而當流動到\"七殺犯文昌\"條目時,液體突然騰起化作煙霧,在房梁上凝成七具倒懸的青銅棺,棺蓋內壁刻滿曆代榜眼的生辰八字。
陳硯秋懷中的玉牌突然發燙。他掏出來時,最上麵那塊已自行裂成兩半,露出裏麵藏著的半片指甲——與他左手小指的指甲嚴絲合縫。趙明燭的漏壺突然炸裂,壺中殘餘的水滴在空中凝成個\"癸\"字,與昨夜靈堂排水溝裏的痕跡一模一樣。
薛冰蟾突然割破自己手腕。血滴在屍身脊柱的骨針孔洞處,整個殮房頓時彌漫起濃烈的文思墨香氣。楚星河的骸骨開始咯吱作響,所有關節自動脫臼,在木板上拚出個完整的二十八宿星圖。而原本心髒的位置,現在嵌著塊拇指大的玉璧,璧上陰刻的渾天儀圖案,正與陳硯秋在皇史宬地宮所見完全一致。
未時的暴雨敲打著窗欞。陳硯秋拾起銀簪時,發現簪尖沾著的屍液已凝成個\"鎖\"字。窗外突然劃過一道青紫色的閃電,照亮了屍身空洞的腹腔——那幅血繪的貢院圖上,此刻多出個蹣跚走向\"紫微垣\"的小人,背影與抱著《科舉罪言錄》草稿的陳硯秋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