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神主的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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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仿佛炸裂般的刺痛仍有餘威,林驚晚晃了晃頭努力使自己清明起來,緩緩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許陽關切焦慮的一張清秀的臉,少年澄澈的雙目此時盛滿了關切:“你醒了林師傅。”
    扯了扯嘴角,終於沒有說出什麽,林驚晚微微撐起頭左右環視一圈,空蕩蕩的房間內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隻香爐,三炷香青煙嫋嫋,聞之整個人頓感心靜神寧,似乎頭內的刺痛都在逐漸消退。窗外樹影婆娑,皎潔的月光將片片槐葉鍍上了一層銀光,穿過樹葉的空隙,月光灑進屋內,是夜,月涼如水。
    “我這是怎麽了?”林驚晚看向許陽凝視道。少年身上似乎有他所不知道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在白天不經意間被他揭開了神秘麵紗的一角。秘密之所以稱作秘密,定然有著不為人知的一麵,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而有時候試圖窺探別人的秘密似乎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所以僅僅尷尬了一瞬,繼續道:“我怎麽會在這裏?”
    “你白天不知怎的就暈倒了,恰好小許陽發現了你,順道就把你撿了回來,總不能把你扔在那不管,要知道咱們鎮上三個寡婦可是對你覬覦良久了。”蒼老的聲音傳來,略帶戲謔的語氣卻是讓林驚晚大驚失色,猛地抬頭,怔愣間才發覺許夫子半個人盤坐在門口半倚著房門,就那樣無聲無息如同死物一般,竟似和周圍融為一體。
    林驚晚很少自大,否則他也活不了這麽長時間;同時又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所以這一刹那的恍惚間,涔涔冷汗順著脊背冒出。他早就知道許夫子絕不簡單,他的實力遠遠不是他羸弱的表象那般孱弱,甚至在林驚晚眼裏夾雜著幾分神秘,畢竟不是誰拿出的茶,竟能溫養一個人的神魂。所以林驚晚對於許夫子是敬畏的,直到此時此刻,敬畏又加重了幾分。
    “陽陽,給林師傅端杯茶來。”許夫子撐著半邊身子扶門站了起來,單腿蹦跳間來到床前,一屁股把自己塞進了椅子裏,順手抽出了煙袋,吧嗒幾口嘬下去,火光明滅間,照亮了滿臉溝壑縱橫的皺紋。許陽諾了一聲出去了。
    看著老頭單腿蹦跳行走的樣子,真像一隻兔子,一隻老兔子。不知怎的,似乎香爐燃燒的供香真的有安神的作用,林驚晚竟是出神了片刻,再看向許夫子,眼裏竟是充滿了惡趣:就是不知道這個單腿老兔子怎麽如廁。
    許夫子輕輕撥弄了一回香爐裏的香灰,嘴裏吐出一口煙,煙霧升騰間話又響起:“你不該出現在那的。”
    “那裏…”林驚晚不由自主呢喃道,頭似乎又隱隱作痛起來。
    “忘了今天看到的一切,有些事兒,知道得多了,煩惱也就愈發的多了。就算你不怕煩惱,可是有時候煩惱會變成麻煩。就算一個人再無聊,總是不喜歡麻煩纏身的。”許夫子眸光渙散全無焦點,可是林驚晚分明感覺一頭老狼在盯著自己。
    “許陽他…”
    “他是一個好孩子,不是嗎?”許夫子打斷了林驚晚的話語,稀疏焦黃的牙齒叼著煙袋狠狠嘬了一口煙:“孩子就是孩子,小孩子就去做小孩子喜歡做的事,我們隻管看著就好。”
    “我並沒有想要去做什麽,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林驚晚後知後覺地驀然發現,小鎮的三年,確實是悠閑的三年,卻也是無聊的三年。無論他怎麽努力,就算他嚐試過千百遍,卻始終無法真正融入小鎮。鎮上所有的人對他除了表麵的和善和簡單的應承,更多的是漠然。所有人如同被機械設定的人偶,每天準時地出門,勞作;每個人見麵重複的是前一天重複的話語;昨天轉角遇到的王寡婦今天同一時間一定會遇到。每個人就像被操控的生靈,簡單的、日複一日重複著無聊的內容。林驚晚不知道這種重複循環了多久,隻知道貫穿了他來到小鎮的三年…除了許夫子。
    三年來林驚晚被這種重複日日煎熬,也嚐試改變這一切。他曾踢倒過鐵匠的爐子,揚了李嬸的菜攤,掀翻過酒樓的桌子…可是第二天,一切照舊。似乎一種叫作秩序的力量維持著這一切。林驚晚第一次從許夫子嘴裏聽到秩序這個詞,很是費解,事後再次追問起來,卻每每被許老頭以沉默擊敗。
    林驚晚不是沒有想過逃離這裏,可是他似乎難以觸碰秩序這個東西,就像他稀裏糊塗地進了小鎮,卻很難稀裏糊塗地再出去。所以,這三年其實是身處囚籠的三年。
    “你的出現就是個意外,不需要你刻意去做什麽,意外就足以改變一些事情。”許夫子喃喃道。
    “呐,老頭,你不要太過分。”林大將軍忽然出離憤怒了:“見鬼的意外,你不要像個神棍一樣神叨叨的,我不想知道關於其他任何人的一切,我隻關心自己,我再也不想在這鬼地方多待一刻。”林驚晚憤怒地罵道,甚至能夠清晰地感應到兩股粗壯的氣流從碩大的鼻子眼噴出,吹的嘴上的胡須肉眼可見地律動著。他就是要給許老頭傳達一個態度,憤怒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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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憑什麽?憑什麽今天自己要遭受無妄之災,還要受許老頭這個老貨嗶嗶賴賴,呼哧呼哧喘息的林大將軍甚至感覺自己有點委屈,於是受氣小媳婦般幽怨的目光射向許夫子。
    你最好給人家一個滿意的解釋。林大將軍如是想著。
    許夫子吧嗒吧嗒抽著煙袋,劈裏啪啦的煙絲爆響,煙霧籠罩著許夫子,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就當林大將軍耐心耗盡,生生氣地要起身搶過許老頭煙袋的時候,單薄瘦削的少年走了進來,雙手捧著一杯熱茶,碧綠色的茶水蒸騰著嫋嫋熱氣。
    “林師傅喝茶。”
    於是,林大將軍順勢一屁股坐起來,小心翼翼地接過茶杯,迫不及待地將一口熱茶送進嘴裏,吸溜~啊,通體舒泰的林大將軍滿意地舒了口氣,就連看許夫子都順眼了許多。
    “喝完就滾蛋,時候不早了。”許夫子聲帶鄙夷的話語響起,真誠鄙夷的目光看了過來。
    呦嗬。林大將軍鬥誌昂揚起來,不慌不忙的再次抓起茶杯,竟是要潤潤嗓子好好和許老頭嘴上鬥上三五十回合。
    嗡~空氣如水波一樣漫過,一股恐怖的威壓忽然在小鎮上空彌漫開來。
    許夫子麵色微變!身形逐漸破碎,下一刻憑空在小鎮上空幻化出身形。林驚晚瞬間驚覺,掙紮著起身來到屋外,許陽緊跟其後 少年緊握雙拳,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卻是興奮程度遠超恐懼。
    林驚晚吃驚地看著空中懸停的老人,眼裏滿是駭然。以他武道修為,不是做不到,卻很難像許夫子這般,就那樣隨隨便便站在空中,身形與夜色融為一體,周身卻無絲毫氣息波動。
    許夫子麵色凝重抬頭看向虛空,十數個虛影似自虛空衍化一般緩緩浮現,每個人周身氣息氤氳,竟是麵目不可辨。各自手持刀戈身披甲胄,樣式造型古樸卻又蘊含無盡威壓,一派肅殺。隻是其上盡顯歲月斑駁的痕跡,伴隨著肅殺的是一股腐朽衰敗的氣息,本該明亮的衣甲斑斑點點,本該鋒利的刀戈盡皆寒光散盡。似乎,這是一群墳墓爬出的怪物。十幾人身側,三五條形如虎豹的生物不停地嗅來嗅去,似乎在追尋什麽。
    許夫子的臉色愈發地難看起來,自虛空緩緩逐級而下,似是踏在實地一般,詭譎神秘,看得林驚晚驚愕異常。
    “來。”許夫子輕嗬一聲,舉手抓來,林驚晚頓覺一陣恍惚,定睛一看,卻是又回到了白天來過的山坡,那塊詭譎的碑體月光下徑自散發著淡淡的微光。許陽靜立在夫子身側,同樣麵露迷茫。
    認真端詳了好一陣,許夫子才輕輕吐出一口氣,麵色凝重地看著黑色碑體對許陽道:“跪下,叩拜。”
    許陽微微錯愕,卻是毫不猶豫地麵對黑色碑體緩緩下跪,按照夫子曾經教導的、跪拜了無數次的程式,緩慢莊重地執行著。鬆濤陣陣,翠柏森森,似是在無聲地回應,肅穆且莊重。
    天空中氣息波動,就在神秘生物久尋無果時,一道更加龐大的威壓瞬息降臨,一個高冠博帶的高大身形出現在虛空,同樣一股愈發腐朽的氣息迅速充斥著天空。下方小鎮死一般沉寂。
    高冠博帶人形目光緩慢掃過,金色的眼瞳中毫無人類的情感,白麵如玉、長須飄灑,靜立虛空,整個人竟似神人天降,目光開闔間俯視眾生。
    有詭異,大恐怖。
    輕輕一指點出,分明麵前空無一物,林驚晚許陽分明聽到了破碎之聲如同打碎了一麵鏡子,黑水小鎮緩慢地浮現在眾人麵前。
    一聲輕咦,金瞳人形聲音似黃鍾大呂,敲擊在眾人心頭:“肮髒的老鼠,卑劣的生靈,躲得好深,讓吾好生一番找尋。”言畢,腰間長劍飛起,迎風化作一柄金色的十丈巨劍,向小鎮當頭落下。
    死亡的氣息瞬間降臨,林驚晚絕望地發現自己竟然難動分毫,下一刻就將灰飛煙滅。
    許夫子自金瞳人形甫一出現,蒼老的眸子就化作了決然,一步邁出,竟是整個人沒入了黑色碑體,碑體塊塊炸裂,一麵造型古樸的木質靈牌緩緩浮沉——神主。
    許夫子的氣息盤旋其上,瞬間神主化作一座巨大的山嶽,迎麵排上了金色巨劍。
    似有悲鳴響起,金色巨劍化作點點金光消散,竟是被這一擊之力生生拍散了,山嶽去勢不減,迎著金瞳人形兜頭砸下。
    一聲冷哼,金瞳人形步履踉蹌,卻是不悲不喜,氣息湧動間,右手化作遮天大手向著山嶽抓來。巨手氣息淩厲宛若實質,甚至連掌紋都清晰可見,刹那間遮天蔽日。
    撲通一聲林驚晚單膝跪地,雙目赤紅,額頭青筋暴漲竟是在苦力支撐。少年許陽同樣麵色潮紅,頭頂熱氣氤氳,卻是固執的猶如一支標槍,死死地直立著苦苦支撐。
    驀地,一聲轟鳴,山石兩側突然綻放出一縷血光迸射而出,迎風化作左昭右穆兩個大字,齊齊朝著天空的詭異轟殺過去,耳畔間陣陣類似祭祀的宏大聲音陣陣,頓感戰意滔天。
    沒有想象中驚天動地的轟鳴,山嶽裹挾著兩個同樣如山嶽的血色大字和巨手對轟在一起,卻是靜謐的可怕。金瞳人形踉蹌的不斷後退中,金色血液自嘴角流淌,每退一步,腳下便綻開一片黑色漩渦,高大身影身後同樣有虛空不斷湮滅、重組,再次湮滅。一連十幾步,才堪堪穩住身形,卻是整個人都虛化了許多,頂上高冠打掉,發髻鬆散,幾縷長發飛舞,破敗腐朽的氣息愈發凝重,聞之令人心生厭惡。而那十幾個或人或獸的黑色身形,早已在轟擊中化作飛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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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瞳巨人麵無表情地緩慢直立,金色的瞳孔有光明滅不定,忽而化作飛灰消失不見,最後一刻卻是嘴巴微張,吐出幾個晦澀難懂的字符…
    “我說,你聽,不許問。”許夫子麵色嚴肅。
    ……
    或許你可能猜到了,我不是人。許夫子平靜的似在講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不但我不是人,你所看到的黑水鎮所有的人,嚴格來說都不算活人——除了你和許陽。望著小鎮屋舍內走出的一個個人——姑且稱之為人吧,每一個都是一個發光的人形體,依稀可見往日模樣,緩緩地朝著眾人聚攏過來。
    頭頂木質靈牌浮浮沉沉,其上鐫刻了無盡歲月的痕跡。我本是這塊神主靈牌的靈,無盡歲月的祭祀,終於誕生了我,而我的使命就是庇佑這一脈,你看,失去了力量的壓製,他們就隻能以這種形態存活。由於某種未知原因,我挾帶著許陽和這些靈流落至此——似是觸碰了某種不可名狀的隱晦,許夫子聲音裏帶著明顯的痛苦,仿佛有無形的禁製防防止任何人觸摸到不可描述的存在。
    “至於你。”許夫子疲憊的聲音裏夾雜著顫抖:“有時候我們要相信命運的指引,除此以外我想不到為什麽會把你牽扯進來。”微微頓了頓繼續道:“這一番戰鬥,耗費了我很大一部分能量,再見不知何時。”
    轉過頭看看許陽,許夫子眼裏最後一絲清明逐漸趨於消失,斷斷續續道:“跟著林師傅走,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再艱難的路,也要靠你自己一步步走下去了。可能你能帶我們探尋那最終的神秘,卻是我也不能窺探的。”複又緩緩麵向林驚晚,許夫子深施一禮,身形逐漸模糊匯入靈牌,身後陸續跟著那一個個泛著微光的人形。靈牌一陣輕顫消失不見,而許陽後背,一塊拳頭大小的山嶽形狀緩緩浮現。
    光影扭曲間,黑水小鎮消失不見,逐漸泛白的天空下,一座荒廢破敗已久的城鎮頹然地出現在眼前。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大手包裹住小手,迎著噴薄的紅日,緩慢而堅定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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