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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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烈走在問道學宮熟悉的小路上,偶爾有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少男少女三兩走過,嘻嘻哈哈的笑聲回蕩中,仿佛又讓自己回到了少年時代,可他知道那不過是奢望罷了。如果可能的話,他可以放棄他現在所擁有的全部榮耀去換那逝去的青春,當然,自己的寶貝女兒除外。
想想馬上就能見到女兒,火烈不由得加快了腳步,緊張這種本不該出現的情緒籠罩了自己,以至於看見那一襲紅衣喊出的聲調微微發顫:“煒兒!”
少女驀地回過頭,兩隻圓圓的大眼睛立刻變成了彎彎的月牙,徑自撲向火烈,好生一頓搖晃嗔聲道:“爹爹,你幾時來的,怎麽不早早來看我?”嬌怯怯的模樣讓火烈懷疑是不是找錯人了,這還是自己那個潑辣的小棉襖嗎?然後才看清女兒的後方緩慢行來的三個人。
大腹便便的胖子眯著一雙小眼,點頭哈腰的是佟虎,那個一頭寸發根根直立,豹頭環眼的壯碩少年叫石頭,火烈見過一次自信不會記錯,麵對二人的施禮微微頷首算是回禮。
至於走在最後的那個小子,哼哼,看著一身寒酸的灰色長袍,簡單地在腰間用一根絲帶束腰,高豎的馬尾,略顯柔和的眉眼,清洌的眼神,哼哼,人模狗樣的,可不就是許陽那小子嘛?火烈甚至都能感受到掌心閨女攥住自己的手不由自主地緊了緊,於是心就莫名地疼了幾分,再看向那小子更加不順眼了。
算了,想我堂堂九品武道強者,何必…等等…火烈瞪大了雙眼自許陽三人身上再次劃過,祖宗保佑,這是鬧哪樣,怎麽自己竟然看不透這三個少年了,再看自己的閨女,哪怕現在仍舊一副小女兒狀的嚶嚶嚶,可是也是妥妥的七階強者,隱隱有突破之勢了。
莫非自己真的老了?火烈心中不免唏噓,卻也不忘今天過來的正事,幹咳兩聲才看向女兒道:“乖閨女,今晚的春日宴,老爹帶你長長見識可好?”雖然是問詢,可那一臉臭屁的表情分明透露著優越感。不過這份優越感很快消失了,佟虎臊眉搭眼地從懷裏拽出一摞請柬,賤兮兮道:“前輩,俺們也有。”
“啊哈哈,今天天氣不錯,你們年輕人聊。”一邊哈哈一邊轉身就走,身後吭吭哧哧的憋笑聲讓火烈不由加快了腳步,轉瞬消失不見。
“啊喲,謔謔謔…”佟虎石頭慘叫著抱頭鼠竄,許陽盯著火煒氣鼓鼓的神情,嗬嗬幹笑兩聲,轉頭就跑。
劉三甲認真地重新整理一番自己的衣著,嶄新的藏青色長衣讓人看起來精神了許多,哪怕那一頭灰白的長發也被認真地梳理了一番,這才轉過身接過許陽手裏的嬰兒。劉思瞪著大大的眼睛咿咿呀呀地抓著許陽的發梢不肯鬆手,臉上更是被連續吧唧了幾口,口水還在閃著瑩瑩的亮光。小思思對著許陽有著莫名的親近感。
“許小夫子,這春日宴要不還是算了吧,我這鄉野粗鄙之人實在不配。”劉三甲囁嚅道,一句話說出似乎抽走了好不容易聚起來的精氣,脊背都彎了下去。
“誰說你不配的,”許陽微笑劃過身邊三人看著劉三甲:“你知道我的朋友本就不多,除非你不願意拿我當朋友。”
劉三甲嘿嘿幹笑兩聲,借勢接過小思思,紅著眼眶卻不再言語,鎖好院門,一行人向著皇宮走去。一路行來難免有相熟之人,招呼聲中問道:“三甲,一身新衣,幹啥去?”劉三甲嘿嘿回笑道:“朋友相請。”腰背卻是直了。思思咿咿呀呀的,似是也在大聲說著“朋友”咧,於是一行人頓時熱鬧起來。
一路行來,眼見得春祭的氛圍愈發的濃烈了。滿大街隨處可見的元寶蠟扡售賣,買上些許燒給祖宗先人,保佑不保佑的不好說,火光中盡是思念的禱告居多,最多在結尾不忘叮囑一句,列祖列宗保佑。做完這些,燒紙的心境都好了許多。
嵯峨高聳的皇家宮殿一直是草根庶民不敢企及的存在,哪怕許陽給予了太多的勇氣,跨過那道朱紅色的大門,皇家的威嚴直接讓劉三甲再次局促萬分。
微微聳起的雙肩托著低下的頭,盡可能地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劉三甲遠沒有自負到自己可以有資格踏進那道門,既然進來了,就不要找麻煩,尤其不要給朋友找麻煩。
一聲清脆的掌摑響起,劉三甲左臉登時腫脹起來,嘴角有絲絲鮮血溢出,懷裏的小思思也被震懾了片刻後,本能的恐懼驅使下哇哇大哭起來。交錯並行的女子插頭的玉簪被小思思胡亂揮舞的小手抓落掉在地上斷成三截,引得一聲驚呼。安逸侯可是最見不得女人受委屈,尤其自己花了數個月才搞定的女人,再看那就算精心打扮也難掩窮酸之氣的白發男子,安逸侯可不覺得自己的處置有什麽不妥。
黑水鎮長大的許陽十多年來堅持的原則就是與人為善,哪怕自己吃點小虧也無所謂的,所以性格難免顯得有些木訥。可就算再木訥的人遇到自己喜歡的那一個,也會變得躁動不安,所以許陽努力地讓自己前進的路線一點點向路的中軸偏移,那樣的話不經意的碰到對方的手不算唐突吧?或者再大膽一點,勾勾小指不算過分吧?心裏想著,也是這麽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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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煒大小姐臉就沒有一會不是紅的,自打踏上皇宮這條路,許陽的小心思就被她看破了,心裏也是暖暖的,可是看對方縮手縮腳的樣子,真是急死人!就在火大小姐準備主動出擊的時候,許陽動了。
許陽隻是一轉身就來到劉三甲麵前,一隻手抓住了安逸侯的領口稍稍用力,看起來比許陽還要高壯的安逸侯生生被提了起來,然後就看見了一張年輕的臉,唇齒開合間語調冰冷:“你想死?”
安逸侯笑了。在雲中城能讓他死的不超過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他卻可以決定無數人的生死,於是笑容愈發的輕蔑,差點要笑出來,哪怕現在被別人拎在手上,上位者的從容讓他決不會有一絲慌亂。
啪!一聲清脆的掌摑打斷了安逸侯沒來得及發出的笑聲,冰冷的聲音再度響起:“你想死?”許陽認真的對視著對方的眼睛。短暫的爭吵阻斷了前進的腳步,漸漸有人圍了上來一探究竟。
安逸侯憤怒了,上次招惹他成這樣的,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打算提醒一下拎著他的年輕人,最好提前想好怎麽去死。一聲平靜的聲音卻直接打斷了他尚未說出口的話。
扭頭望向劉三甲和受驚的小思思,林溪靦腆一笑:“你是他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剩下的事交給我處理可好。”
劉三甲早已從懵懂中明白過來,緊著手拍了拍嬰兒,怯怯道:“本就錯失在我,全憑公子做主。”一邊說一邊暗自思忖,這公子哥人還怪好咧,希望別有麻煩就好。
許陽見劉三甲答話,方才手一鬆將人丟在地上,一把接過劉三甲懷中嬰兒,低聲說了句隨我來,徑自朝前走去。
林溪尷尬的哂笑兩聲,再看安逸侯,安逸侯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卻不爭氣的雙眼一翻昏死過去。
餘眾皆嘩然。劉三甲可以不認識林溪,在場的卻沒法不認識。莊妙可遠遠地看著這一幕,一雙手緊緊攥住身上的大紅披風,骨節因為用力而顯得蒼白。努力平息呼吸,轉過頭,卻發現顧維早已遠遠綴著許陽跑遠了,登時感覺胸悶氣短。
月上中天,儉食草廬的春日宴如期而至。劉三甲目瞪口呆地看著高座上的林溪口沫橫飛地述說著宴會的舊曆,感覺腦子暈乎乎的。終於固有的流程走完,就是宴會的主題——鑒寶開始。
沒有人真的在乎宴會即將出現的寶物,更多的是三五成群借機鞏固自己小團體的團結,不過安逸侯的臨時缺席讓宴會的鑒寶環節失色了不少。畢竟隨隨便便作一下就把自己作沒的,他也算第一個。
鑒寶以拍賣形式有條不紊進行著。隨著前幾輪拍賣不瘟不火地走完過場,薛蘇魯大師都快睡著了,隻好聚精會神地看著持寶侍女婀娜多姿的身材提神。然後一張寶單送到了薛大師麵前。
薛大師雙目惺忪地接過寶單,職業的素養練就了他隻需簡單掃視就能抓住寶物的亮點,然後薛大師吃驚地張大了嘴,好半晌一聲嘶啞夾雜著興奮的喊聲響起:“王級丹藥‘七步生蓮’!”
“不可能!”一個滿頭花白身形高壯如獅虎般的老人猛地站起,帶著身前的桌子傾倒了,杯盤碎裂一地,巨大的聲響瞬間吸引了草廬眾人的注意。
儉食草廬的春日宴算不上豪華,甚至可以說寒酸,哪怕劉三甲這個平民看了都咂嘴,自己的小酒館隨便劃拉劃拉都要比晚宴的食材要精美幾分。這哪裏是什麽宴會,幾樣簡單的果蔬就是宴會主要的菜品,除了有著不符合時令的新鮮,實在乏善可陳。
可是沒有人會在乎,能夠有資格進入草廬的沒有人會在乎究竟吃什麽,有資格參加宴會才是他們驕傲的資本。
姚師道雙目赤紅地盯著台上的“七步生蓮”,浸淫丹道數十年,他不可能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丹方脫胎於“九步生蓮”,傳說可以醫死人肉白骨的聖級丹方,誰擁有這樣一粒丹藥,無疑多了一條保命的手段。姚師道嚐試過無數次,無一例外全部以失敗告終,這也成了他的夢魘心魔,無法突破的話,他的丹道也隻能止步於此。可哪怕“七步生蓮”也是他苦心孤詣卻求而不得的存在。
老人踉蹌著走上拍賣台,薛蘇魯大師靜靜地看著並未阻止,他能明白這粒丹藥對眼前這個老人意味著什麽。顫抖的雙手握住瓶子那一刻就已經變得異常穩定,逐漸清明的眼神裏帶著渴望,或者說是對丹道的執念。白玉瓶子被輕輕拔掉塞子,一顆雪白如蓮子的藥丸滾落在事先準備好的玉盤裏,淡淡的香氣彌漫中,七道色彩斑斕的紋路纏繞包裹著白色的丹藥。
咕嚕一聲唾液吞咽響起,姚師道麵色潮紅,喉結上下滑動了幾下,方才緩慢看向薛蘇魯問道:“是誰?”如饑似渴的眼神滿是對技藝巔峰的渴求。不等回答,握住瓷瓶的右手摩挲過瓷瓶底部,異常的凸起讓姚師道慢慢舉起瓶底,一個清晰的“可”字分外醒目。
莊妙可努力壓抑著因激動而隱隱顫抖的身體,微微閉了閉眼複又睜開,激動興奮的顏色消散不少。簡直不要太開心了,作為壓軸拍賣的王級丹藥,當著一眾老鬼和絕世天驕人前顯聖,還有丹道大家姚師道的主動襯托,莊妙可如一隻驕傲的小孔雀,微微抬起潔白圓潤的下頜輕聲道:“晚輩不才,問道學宮莊妙可。”淺笑嫣嫣間,如一朵嬌俏素雅的山茶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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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訝然,旋即幾個老古董眼神交換中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這種丹道天才那可是各方競相追捧的對象
“莊妙可?”姚師道細細咀嚼這個名字,一門心思沉溺丹道的他顯然不夠關心聲名鵲起的茶道聖女。
似乎意料之中,莊妙可並不意外姚師道的困惑,繼而巧笑道:“家師秦十三娘!”
姚師道聞言如遭雷擊呆立當場,眾人中間那些老家夥也紛紛交頭接耳低聲私語。這似乎是公開的秘密,秦十三娘,姚師道再熟悉不過,甚至連自己這一身丹道技藝都來源於秦家,和眾多苦情話本一樣,作為師兄的姚師道繼承了秦老爺子一身煉丹的本事,和秦十三娘這個小師妹原本郎情妾意,卻不知什麽原因沒有走到最後,以至於秦十三娘憤怒拋棄丹道,轉而研究茶道。
莊妙可可不怎麽關心那些陳年舊事,她已經做好驚豔全場的準備,準備迎接眾人的豔羨,明天之後,莊妙可這個名字必將響徹整個大陸。眼神不經意地掠過角落裏的許陽,由衷地慶幸自己的斷舍離幹脆利落,她可不想和那個籍籍無名的男人扯上任何關係,不過倒是可以接受他滿眼豔羨的崇拜。
許陽抓著手裏的青蘿卜嘴裏咬得嘎嘣幹脆,十幾年的少年生涯,這可是陪伴他度過的十幾年中吃得最多的。蘿卜就熱茶氣得大夫滿街爬,可是黑水鎮有名的古語。
許陽可不是一個清高的人,當然也不肯故作清高,至少他不會眼看著水靈靈的青蘿卜明明想吃得要死而顧及斯文體麵,假裝無動於衷。於是他這一桌也就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哢嚓哢嚓的咀嚼聲不絕於耳,引得一旁的人不住地紛紛側目。
火煒暗啐了一口“牲口”一邊將臉快要埋到桌子底下了,太丟人了,簡直羞與為伍。甚至連小思思都掙紮著撲到劉三甲懷裏,無他,三五個青蘿卜下肚,那出氣的味道簡直太辣眼睛了。你問佟虎石頭,那倆牲口打坐那嘴就沒閑著。
直到一聲“有請最後一件寶物”聲,才堪堪打斷許陽的進食,不滿地看了一眼林溪,林溪訕笑著扭過頭不去看他。隻要我不看你,你就看不到我。
姚師道如夢初醒般方才回過神來,邊低聲喃喃邊低頭走出草廬,失魂落魄一般。同樣失魂落魄的還有莊聖女,眼看著自己的丹藥“七步生蓮”被小心翼翼重新裝進白玉瓷瓶,甚至連之前的拍賣環節都省略了。
最最不能接受的,自己的東西竟然不是最終拍品,一切都是為了他人作嫁衣。莊妙可身體搖晃一下,莫名的眩暈險些讓她站立不穩,卻兀自不肯坐下。長久以來的準備,到頭來卻是一場笑話,莊妙可不服,她到底要看看究竟什麽東西才能作為壓軸的寶物,打敗她的王級丹藥。
一位宮裝女子端著一個托盤緩步走上拍賣台,一塊紅布遮蓋下勉強能看出來物件一尺左右高下,略顯神秘。現場安靜得出奇,眾人也都好奇,能夠排在王級丹藥後邊出場的,到底是什麽寶物。
薛蘇魯大師作為拍賣師在台上有著絕對的話語權,可哪怕是他都不清楚這紅布下邊究竟是什麽,好奇驅使著他幾步上前,準備揭開這個神秘寶物的麵紗。一隻清冷纖細的手臂攔在了大師前方,宮女得體又不失禮貌的淺施一禮,阻擋了薛大師的動作。
林溪這才緩緩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全然不顧皇者的威嚴,一步三晃地走上高台,方才神秘的逡視了在場眾人一遍,一把扯掉了蓋著的紅布。
從林溪站起來那一刻,全場的目光就集中在他的身上,沒辦法,隻因為他的身份太過於耀眼,無極帝國的皇,無極大陸真正的主人,術武雙修的天才。全場一片寂靜。
平平無奇的木製托盤裏,一件木雕擺放其中,沒有一絲氣機靈力的波動,平平無奇。那應該是一塊桃木雕刻的,木材的紋理清晰可見。
那是一塊雷擊木,焦黑有些炭化的部分被雕成了女人的腿和腳,不知是受限於材料的缺失還是雕刻的用意,雙腿雙腳並不完整,黑化部分的材質使之看上去透露著一種破碎感,仿佛這個女子在一點點分解剝離。再往上,線條柔和,雙目緊閉衣袂飄揚,奮力向上的雙手,托舉著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光溜赤裸的身體躺在女人手中,兩條腿蹬扯著…
平平無奇嘛!莊妙可輕瞥一眼,不置可否。就連在場的許多對雕刻有所涉獵的都沒看出有什麽異樣,要說有問題,就是不明白為什麽女人要閉著雙眼,要知道一件作品裏,眼睛的刻畫最能突出作品的深意。所以,平平無奇嘛!
不對!在場的不乏武道術法的強者,初看感覺平平無奇的木雕,再看時卻又感覺木雕周身道韻流轉,曾經桎梏修為的那一層屏障似乎都能感覺輕顫起來,那是一種心境上的突破,可遇而不可求。
倏地,幾道磅礴浩大的意念從皇宮地底湧出,迅速籠罩木雕,一瞬間草廬內的溫度似乎都下降了好多。
兩行清淚自劉三甲眼中流下,“雪娘”的呢喃聲聲不斷。懷中的小思思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麽一般,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圓溜溜的,伸著小手抓向前方,嘴裏咿咿呀呀地叫著。
忽地紅布又蒙在了木雕上麵,似有幾聲冷哼響起,幾道意念如潮水般退去。林溪得意地笑了笑道:“這,就是今天最後一件寶,名字叫作——”忽然間像是卡住一般,尷尬地撓了撓頭,乞求的眼神看向許陽。
“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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