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賦予的由我剝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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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雨淒風,天地失色。
    佟虎緊了緊好不容易烘幹的衣服,起身重新關好本就殘破不堪的木門。不知修建於何時的山野淫祠,由於人跡罕至,早早斷了香火供應,整個祠廟都早已破敗不堪。
    石頭重新將神像拆下的木框填進火堆,木頭劈啪斑駁的燃燒聲響了幾下,火苗便又壯大了許多,逼退了潮濕陰冷的空氣。
    拍了拍手上的灰土,石頭徑直走到一旁,輕巧地將懸掛在房梁上的幾條粗壯得有些離譜的草蛇一條條剝掉蛇皮,隨手扔在神龕角落,隻剩下幾條倒懸的白花花的蛇身兀自扭動著。
    佟虎肥胖的食指隻是簡單地撥弄了幾下,處理好的蛇肉就被投進了火堆上的瓦罐,隻需要片刻等待,就可以吃到鮮美的蛇羹。
    “所以你把它煉化了對嗎?”金九期期艾艾地看著許陽,期許的眼神中仍舊帶著一絲絲希冀。
    “是的,當天就用了。”許陽看著金九不死心的樣子感覺好笑,揶揄道:“金兄要是還有那種搞不清楚用途的寶貝,小弟可以幫忙鑒別一二。”表情活脫脫一個猥瑣大漢想要騙奶娃的糖吃。
    “沒了。”金九幹脆地閉上了嘴,不自覺往遠挪了挪,僅僅片刻又忍不住問道:“那玩意究竟有哪裏好?”
    “沒什麽好的,隻不過參悟後,眼不幹了,看得清了,迎風不落淚了。”許陽捧著茶盞吸溜著,隨口應付。
    “……”金九大無語,要不是隨時要壓製修為規避天道探查,真想揍他一頓。難道他這次出來死活要叫上他,就是為了氣自己的?金九鬱悶。
    “其實金兄應該知道,這個世界本身就是由大道法則構建的,對吧?”許陽忽然開口。
    金九微愕,旋即點頭道:“不錯。”
    “那金兄同樣清楚,任何術法的施展其實就是在模仿,甚至是調動法則,對吧?”許陽笑意涔涔看著金九繼續道。
    “是。”金九的回答嘎巴幹脆。
    “其實‘洞察之眼’對我來講,就是讓我能夠更加清晰地捕捉到大道痕跡。要知道大道無形,任何人都需要從虛無中追索、感悟那一絲縹緲的大道。”
    “呃,應該…是…吧?”金九語調遲疑。
    “所以,我們…等等,你遲疑一下什麽意思?”許陽這才明白過來追問道。
    金九撓了撓頭皮,隨聲道:“我不需要追索、感悟,我隻需要不斷覺醒血脈之力就可以。”語調輕飄,就似在講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無形裝叉最厲害,許陽無語。
    趴著的老黑打了個響鼻,似是不屑地跟著打了個吐嚕。
    許陽不禁感慨妖獸的血脈之力的強大,他們比人類更容易感悟極致的天道的力量。大道無私,也似乎正是這種特質,所以在給予他們血脈之力的同時,也會在其中增加封印,而打破這個封印,往往需要實力的提升,強大的庇護,適合的時間,還有那麽一點點運氣。
    “洞察之眼”真是個好東西,不但對極致的法則之力捕捉更加清晰,同時敏銳的洞察力提升,更是讓許陽可以窺一斑而見全豹,僅僅需要表層的感知就可以相對準確的認清本質。
    氣息悠長中,許陽閉目,抓緊一切時間努力修煉。除了瓦罐漸漸響起的沸水聲,一時間出奇地安靜下來。
    幾道閃電亮起,穿透過破敗不堪的祠廟破洞,良久才聞得極遠的天際幾聲悶雷傳來,轉瞬間又沒了動靜,雨卻是愈發地急了,仿佛天河之淵傾瀉而下。
    奪,奪,奪,奪。四聲清晰的敲門聲不急不緩地響起,在這暴雨傾盆的荒野祠廟外,隨著夜色的加深愈發顯得詭譎異常,許陽睜開眼,不由得皺了皺眉。
    “人三鬼四”是無極帝國民間流傳的傳說,夜間隻有鬼魂才會敲門四下,可是看了看周圍幾個,尤其在聽到敲門聲後明顯興奮異常的金九,許陽不認為有哪個鬼怪會這麽不開眼,找上門來送菜。
    又是四聲敲門聲響起,勉強遮風的破門隨著最後一下敲門聲,有半扇應聲倒下,另外半扇因為沒有了支撐,被風吹的搖擺起來,吱扭扭的聲音生澀異常。
    一股潮濕陰冷的風順著洞開的門口吹了進來,火苗跳動了一下,旋即又立馬恢複了正常。
    門外的客人明顯也被這出乎意料的狀況搞得愣住了,片刻後才見一隻濕漉漉的腳踏進門口,一身黑衣的年輕人濕漉漉地出現在眾人麵前。
    年輕人不慌不忙地扶起倒地的半扇門,比劃了幾下才和另外半扇互相咬緊,雖然破敗但也立馬遮蔽了大半數伺機溜進屋子的冷風。轉過頭,一口雪白牙齒的年輕人羞赧地望向眾人。
    年輕人不安地衝著眾人拱了拱手,就連倒在一旁假寐的老黑都不忘略施一禮,方才開口道:“深山大雨,打擾各位,在下抱歉得很。”語畢,真誠地望向眾人。雖然渾身上下濕漉漉的,卻自有一股灑脫的氣質,讓人不免親近。
    金九耷拉著眼皮,隻是偶爾飲上一口手中的茶,卻是一言不發。佟虎自顧攪拌著瓦罐裏的湯,不時從身上掏出瓶瓶罐罐撒上一些,逐漸有香氣漸漸冒出頭。石頭直愣愣地看著新進來的年輕人,卻也隻是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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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我們也是受暴雨所累,暫時避避歇腳,何來打擾一說。”許陽微笑著拱了拱手,隨即開口相邀:“兄台大可一起坐下烤烤火,暖暖身子。”
    年輕人麵皮微不可察地抽搐一下,走上前距火堆五步時停下,隨即一屁股坐在地上,全然不顧濕漉漉的衣服立馬被厚厚的灰塵汙濁得不成樣子。門口沿著縫隙漏進來的風也被年輕人擋下了大半,火苗跳動得愈發平緩了。
    “兄台如何稱呼?”許陽笑眯眯看著黑衣年輕人,隨手遞上一杯熱茶,熱氣蒸騰中,隱隱茶香四溢。
    黑衣年輕人隨手接過茶盞,手指不經意接觸間,許陽怔愣下,卻見年輕人隨手將茶盞放置身前,碰過茶盞的幾根手指摩挲了幾下,隨手又抓了幾下耳垂,似乎茶盞太燙,燙了手指一般。
    “在下龍癸。”黑衣年輕人笑著回答道,潔白的牙齒看起來整潔異常,整個年輕人看起來溫文識禮,卻是不忘寒暄:“不知兄台貴姓,緣何來此呀?”
    “在下許陽,和幾個兄弟做些小生意,走南闖北討個營生。”一邊回答,一邊隨手扔了幾根木柴進了火堆,於是又一陣細微的劈啪木材炸裂聲替代了短暫的寧靜。
    似是這才注意到許陽手裏的木柴,不經意瞟了眼遠處滾落在地的神像頭顱。靛藍底色夾雜著黑紅兩色繪就的頭顱滾滿了塵土,縱然麵目猙獰卻也似乎顯得無助,似是在無聲控訴石頭為首的幾個瀆神的莽夫。
    “許兄竟然拆了神像取火,不怕神明震怒嗎?”名為龍癸的年輕人麵帶微笑戲謔道,隻是細看眼睛裏,卻是冰冷得徹骨。逐漸挺直的腰背,似乎帶著年輕人獨有的偏執。
    “哦?龍兄何出此言?依我看來 這些所謂的神明,不過是朽木為骨,草泥為肌,頭內無腦,胸中無物的擺設罷了,何須敬畏?”許陽渾不在意隨口敷衍著。
    空氣有那麽一瞬間的凝滯,許陽卻似乎毫無所察,隻有金九低頭飲了口茶。
    龍癸輕輕轉了轉身前的茶盞,忽又展顏一笑道:“所謂舉頭三尺有神明,神鬼一道誰也說不清楚,不可盡信也不可全信,許兄還是心存敬畏的好。”
    許陽順著龍癸的目光所及看過去,跌落塵埃的神像頭顱就那麽直勾勾地看著許陽,似乎下一刻就會震怒,降下懲戒。
    哈哈哈。許陽忽然朗聲大笑,引得佟虎石頭紛紛側目,就連老黑都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卻又四肢舒展平趴下去,再沒了聲響。
    “敬畏?龍兄是在說敬畏?我為何要敬畏他?”許陽笑嘻嘻道。
    “所謂神明俯瞰世間,也許此刻就有神明通過神像在注視許兄呀!許兄如此瀆神,就不怕神明降下懲罰嗎?”龍癸平靜地似乎在講一件再正常不過的小事兒。
    “所以神明為了讓人敬畏,故意做麵目猙獰狀,可是那不是敬畏,最多隻能算‘畏’,畏懼的‘畏’,和敬畏從來都不沾邊。”許陽飲了口茶,細細品味著幽幽茶香,似是獲得了極大的滿足。
    “神也好,鬼也好,哪怕是一個人,想要讓別人畏懼,有很多辦法,但是想要讓人敬畏卻遠遠不夠。”許陽繼續道:“所謂的敬畏,首先不是‘畏’而是‘敬’,打算讓別人敬畏自己,就需要先讓人尊敬自己。”
    “許兄的嘴上功夫幾可近道。”龍癸生硬地扯出幾絲笑容安在臉上,不鹹不淡地附和著。
    許陽卻似乎並不在意,依舊平靜舒緩繼續道:“尊敬可不是簡單的恐嚇、威脅,或者刀劍相加就可以做到的,你要認認真真地幫助到別人,切實為別人幹出實事,別人才會由衷地尊敬你。”
    “再看看這些神明都幹了些什麽?他們習慣了俯瞰人間,自以為高高在上,他們從來不會在乎人間疾苦,所以我為什麽要敬畏他?”
    又是良久無聲,名為龍癸的年輕人似乎被許陽這番大逆不道的說法震撼了,許久才緩緩道:“難道許兄就不怕神明降下震怒嗎?”
    許陽笑了,笑得很開心,今晚他已經第二次聽到這樣的話語了,所以他愈發地興奮起來:“僅僅隻是因為神明習慣了索取而不願意付出,僅僅是因為不夠畏懼他,他就要降下懲罰的怒火,這樣的神明還真是無恥。”
    龍癸的臉色已經肉眼可見得不好了,火苗跳動間可見滿臉的陰翳,卻是閉緊了嘴巴,看意思不打算再多說一個字,微微低下頭不知在想著什麽。
    “如果這種神明真的因此而降下懲罰,雖然我很畏懼,可是我也要試一試。”許陽緩緩挺直腰背,語氣決絕地說道:“我要試一試斬下他伸得過長的手,揪下他的腦袋,讓他知道,這人間雖弱小,但斷不可欺。”
    仿若意猶未盡一般,許陽霍地起身,注視著漆黑夜色中暴雨垂掛的天際一字一句冷冰冰地道:“我絕不會賦予神明淩駕於我之上的權利,如果有,那我便收回來。”
    轉瞬間,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龍癸,跳動的火苗一不小心就跳進了許陽的雙眼,於是憤怒的火焰在雙眼中熊熊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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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九不知嘟囔了一句什麽,佟虎石頭也一臉詫異地看向許陽,不知道一貫性格謙和的老大怎麽忽然之間熱血沸騰,看起來似乎有些中二。
    老黑甩動著馬尾,又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趴著,他才不關心許陽絮絮叨叨半天講了些什麽。
    龍癸端起早已涼透的茶盞,一口喝光裏邊的冷茶,這才輕輕放好茶盞,嘴角扯起一絲笑容,很快這絲笑容在臉上迅速綻放,爽朗的笑聲迅速充斥著破敗的祠廟。
    一個響指,憑空幻化出的一股清流迅速清洗掉了滿身的泥濘,長身玉立的龍癸笑眯眯看著許陽,仿佛看經久未見的老朋友一般,笑著道:“許兄當真見解獨到,佩服,佩服。”龍癸輕輕轉了轉,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道:“所以我準備把許兄介紹給神明,讓許兄感受神明的恩澤。”
    一絲絲水汽從龍癸身上蒸騰,轉瞬間整個人變得幹爽整潔,一頭黑發被金冠束縛,黑衣衣袂飄飄,一雙眼睛不知何時變成了詭異的豎瞳,就那麽凝視著許陽,冷冷地道:“龍神大人對許兄很感興趣呢!”
    “龍神?那是什麽東西”許陽不解道。
    “嘖嘖嘖,許兄,你看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褻瀆神明,神靈可是會降下懲罰的。這不,龍神大人就出現在你麵前了。”龍癸語調平和,卻似乎再也難以壓抑內心的亢奮,他實在迷戀那種親眼看見對方瀕臨崩潰的感覺。
    “作為懲罰,本龍神決定讓你親眼看見你身邊的人一個個接受懲罰,最後再賜予你神魂俱滅,你看可好?”龍癸愈發的興奮,他甚至覺得自己很有學習天賦,這麽短短的時間,他已經和這個叫作許陽的年輕人學會了幽默。
    許陽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黑衣年輕人,雙手緊握。隻是此刻看在龍癸眼裏,卻是垂死前的掙紮,更加令其興奮異常。整個人緩緩飄離地麵,就那麽靜靜停在空中,黑發隨風而動,仙氣飄飄。
    “所以,讓我看看,由誰來率先接受神明的懲罰呢?”龍癸似是呢喃自語,卻不忘享受著錯愕無助的目光。目光逡巡一周,終於停留在金九身上,看著對方那孱弱的身軀,龍癸嘴角不自覺地咧開一抹笑容,猶如勾魂厲鬼。
    “就從你開始吧!孱弱的凡人”龍癸冷冽無情的聲音高高傳來。
    似是感受到了驚嚇,金九緩緩抬頭看向龍癸,目光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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