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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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暴肆虐的氣息充斥天地,許陽似乎就是那風眼,道道強大的能量以他為中心向四周逸散開來,久久不散。
終於是時間治愈了一切。狂暴的能量逐漸減弱,許陽也自半空一點點落下,殘留體內的靈力很難再支撐他的懸空,整個人變得搖搖欲墜。
終於結束了嗎?許陽昏迷前隻感覺自己像是被放空的氣球,渾身綿軟無力,跌落的最後一刻,一個柔軟溫暖的身體接住了他,努力偏過頭,就看見那一雙好看的眼睛,還有剛剛滑過的一滴淚。
他笑了,她哭了。一襲紅衣懷抱著沉睡的男子,就那麽一動不動。身後是蓄勢待發的千軍萬馬。
墨星的臉色很差,接二連三的變故,讓他親眼看見了許陽的變化,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距離那個男人的差距越來越大,如同鴻溝天塹。
他也曾懷疑過自己是否不夠努力,卻絕沒有想過要放棄對巔峰的追逐,墨者強大的內心不允許他低下驕傲的頭顱。
最後看了一眼仍舊昏睡的男人,墨星似乎終於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重新緊了緊額頭綁縛的黑色絲帶,隨手取出一個黝黑的鐵球擲向地麵,一陣繁雜清脆的機括聲響起,鐵球變成一個圓形的盤子。墨星一步踏上,圓盤托著墨星急速飛向高空懸停的堡壘。
年輕人沒有回頭,有風吹過頎長的身軀,筆直的腰杆挺立似標槍一樣筆直,長發飛舞間,消失於堡壘張開的巨口。
墨者從來都是愈挫愈勇,前路的崎嶇與阻礙,從來都是他們前進的踏石。年輕人有信心,再次見麵,他可以平視那個孤獨的男人。
老黑望著逐漸消失於空氣中的狂暴氣息,一絲絲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他努力去捕捉那一絲熟悉,卻翻遍了記憶都一無所獲,反而有隱隱刺痛傳來。
疾風狼王掙紮著睜開雙眼,頭頂的陣痛依舊陣陣傳來,它想舔舐受傷的前爪,卻發現傷勢早已恢複得七七八八了,甚至不知被誰包紮起來,還貼心地係了個蝴蝶結。
顧不得傷痛和靈力透支後的虛弱,調動體內殘存的靈力,白狼迅捷異常地站起,將自己的後背轉向安全的方向,才看清眼前的場景。
一隻白猿盤膝坐在它起身不遠的地方,雙目閉合,一根長棍橫放在膝前。那是落日山曾經的妖王白猿,白狼不安地又後退了幾步,終於在遠離人群的地方慢慢臥了下來。
吉吉微微睜開眼,遠遠看了白狼一眼,又合上了雙眼,一股若有若無的氣息周身流轉。他不願意將時間浪費在沒有意義的事上,如果白狼不知死活地找麻煩,他也不介意送它一程。
巨大的空間波動自後方虛空傳來,所有人心下凜然,明白那是來時的光門已經關閉,斷了歸途。
許陽醒了過來,整整七天,除了莊妙可每天雷打不動的療傷術法的修複,許陽整整睡了七天。
沒有人知道這七天許陽遭遇了什麽,隻是看著倒在懷裏的許陽再一次站了起來,眾人隻覺得莫名心安。
似是心有所感,許陽望向來時路,支撐光門的最後一絲能量消耗殆盡,隻剩下眼前黑壓壓的,一眼望不到邊的人群。甚至還有一群落日山的妖獸,他們躲在白狼後邊,就那麽一動不動,和人類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涇渭分明。
所有的人和獸,天上的和地下的,就那麽安靜地等待著,沒有一絲聲響。或許他們從一開始就明白了,此一去,隻問前路,不問歸途。
沒有什麽大義去束縛他們,曾經發遍天下的檄文也隻是召喚,他們能來到這裏,隻是遵從本心。我覺得我應該來,我便來了,無悔。
水係法則澎湃洶湧,清潔後的許陽隻覺得神清氣爽,他對自己說,這是踏出前路的第一步,總要有些儀式感的。
麵前的世界依舊黑暗虛無,沒有方向,可在“洞察之眼”下,一切無所遁形,孤峰殘留的空間法則之力一點點纏繞在旭陽之間,一指點出,破妄。
眼前的世界如同破碎的琉璃,四散開來,化作一縷縷混沌之氣,轉眼消弭於無形,一條寬約千丈的古路出現在眼前。
古路周身,當真星鬥如棋子,散落諸天。巨大的球體懸於天際,卻再不似尋常夜空所見,如珠玉點點密布,而是極盡壓迫的巨大球體環繞周身,兀自旋轉個不停。
縱使如此看似極近的球體,仿佛伸手可觸,卻也需要橫渡無盡星空方可抵達。眾人難免心下駭然,即便如金九、柔奴之流,也不免心生震撼。
道路筆直寬敞,竟是在混沌中鋪就,極目遠眺,霧氣翻滾中,一座巍峨崢嶸的城池聳立在道路盡頭。
那座城,也不知曆經了多少歲月,雖然巍峨高聳,卻飽含風霜。
一步踏出,許陽穩穩地站在混沌中鋪就的大道。真實的觸感,哪怕隔著厚厚的靴底,依舊準確無誤地反饋給許陽。身後,鋪天蓋地的千軍萬馬如同黑色的帷幔,一點點鋪滿大道。
每一步踏出,如同跨越無盡歲月,仿佛枯榮隻是一瞬之間,時間之力和空間之力疊加,完全扭曲錯亂了星空古路。行走其上,不知歲月更替,不辨天地四極。時間和空間在這一刻仿佛都失去了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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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古路大道法則完備遠超人間界。許陽以身試道,密密麻麻的法則垂墜,行走其間,法則如珠簾拂身而過。
“洞察之眼”下,每一條大道法則被臨摹,行走其中,天地神魂反複錘煉每條大道法則,雖難觀其全貌,但窺一斑而見全豹,其中裨益難以衡量。
隨著一道道法則被凝練淬實,原本晦澀昏暗的星空古路竟似被點亮一般,三千大道和鳴,無數道韻流轉,照亮了大道盡頭那座城池。
飛行空中的墨家堡壘,原本就是凝練無數法則鍛就,此刻更是得益於許陽的感悟剖解,更加完備的大道法則重新淬煉之下,堡壘竟然一點點縮小,隻是須臾之間,僅剩原來體積的三成左右,隻是散發的壓迫感卻是愈發的凝實了。
得益於這一方天地法則的完備,不止是墨家的空中堡壘,更有無數人陷入頓悟,前進的隊伍卻也僅僅是停滯了一瞬,又緩緩向前。
許陽仍舊緩步走在最前,隻是心情愈發的沉重。無知而無畏,越是剖析現有的天地大道法則,許陽越是心驚,相比那座孤峰傳達給他的,這方天地的法則竟然也是殘缺的。
隻不過這種殘缺很難被窺探全貌,越是向後推演越是艱難,許陽似乎明白了那座孤峰存在的意義。
或許他並不是阻擋裏邊的人出來,而是防止更加恐怖的存在進去。前路究竟要麵對什麽?許陽不敢再想下去。
越是臨近城池,越是能感覺到發自靈魂的震顫。所有的生靈到這座城前都會感覺自己的渺小。哪怕高空飛行的墨家堡壘,都無法飛越城池,隻能選擇從城門進入。
不知何種神金打造的磚石竟有絲絲混沌法則流轉,整個城池竟全部都是這種磚石打造。看似平平無奇的城池竟似擁有生命一般,三五呼吸間,就會有莫名的光澤流轉其上。
“洞察之眼”下,堅不可摧和永恒的法則交織其間,還有無數道許陽也無法窺探的法則摻雜其中。
古老的城池徒有巨大的城洞卻不設城門。許陽微微錯愕旋即明了。這一方原本就不需要什麽城門,如果這麵都被突破了,這座城池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而且,無數道法則之力在巨大的城門洞中流轉,任何的異變甚至是意外,都有可能被放逐到未知空間。
許陽當先一步走進城池,青石鋪就的路麵整潔幹淨,四周屋舍林立,鱗次櫛比,完全就是一個人類的城鎮關隘。
隻是房屋瓦舍的造型更加古樸,充滿了曆史的厚重感,完全不是當下的風格,古風盎然。
隻是,偌大的城池竟然沒有一絲人煙,安靜得有些可怕。許陽每踏出一步,都能聽到自己的腳步傳來的回聲,讓人心悸。城池上空,就連天都是灰蒙蒙的,被混沌迷霧籠罩,時間似乎在這裏失去了意義。
隻是,不斷有金色的光芒自混沌中降臨,分別射向城池內的四麵八方。許陽從那一道道金光中,竟似乎感受到了一絲絲熟悉的香火念力。
千軍萬馬入城,偌大的城池並未因為大家的到來有任何擁擠,反倒是為過於平靜的城池增添了一絲活力。
忽地,隊伍中,竟有千百具棺木不受控製地騰空而起,稍一停頓,下一刻就猶如流星一樣分射向四麵八方。原本安靜的城池中,忽然有無數道神念鋪天蓋地而來,隻是一番探查,又猶如退潮一般迅速退去。
一輛馬車緩緩駛入,身披重裘的林沐晨病懨懨地側臥在馬車上。短短幾日的光景,滿頭青絲竟然有半數化為白發,一團死氣纏繞周身,原本亮如星辰的眼睛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澤,變得渾濁不堪。
可是沒有人敢輕視他,沒有人可以輕視他,哪怕他此刻已經纏綿病榻,可他依舊是戰王林沐晨,那個無極大陸曾經驚才絕豔的男人。
何況,他的懷中始終抱著一塊小小的牌位,那朱漆描就的“林”字,就足以讓在場的任何人都不得不尊重。
九道透明的身影如同撕裂虛空般出現在林沐晨的馬車上空,那麵小巧的牌位忽地直直飛上了半空,一道接著一道虛幻的身影自牌位走出,百十道虛幻的身影整齊排列,對著虛空中的九道身影齊刷刷跪倒。
絲絲死氣從林沐晨身上被抽離回到那百十道虛影中,林沐晨的臉色難得地出現了一絲正常人才有的血色,掙紮著從馬車上坐起,對著上百道虛影雙膝跪地,久久無語。
靈牌和百十道虛影轉瞬即逝,空留下倒伏在地的林沐晨,久久沒有動靜,隻是看他那不時微微聳動的雙肩,他是哭了嗎?
沒有人覺得好笑,他們似乎隱約明白了一些東西,或許,每個人都能在這裏找到屬於自己的那一份羈絆。
忽然一道黑影躥出,一股勁風襲來,一拳打向許陽肩頭。許陽微微錯愕,風係法則流轉,整個人就像一片樹葉,隨著逼近的拳風飄退出去,拳風一緊,許陽再次飄遠。
白猿攥緊木棒的手緊了緊,飄在身邊的許陽拍了拍吉吉的肩膀,示意一切安好。一道粗壯的身影出現在眾人麵前,大喝道:“孤峰,什麽時候你變得像個娘們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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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豹頭環眼身高九尺的壯漢出現在眾人麵前,似乎這時才注意到眾人,有片刻的愕然,複又看向許陽道:“你……”似乎忽然發現了什麽,旋即驚呼道:“你不是孤峰,你是誰?”。
孤峰嗎?是那座孤獨的山峰嗎?還是說,眼前的壯漢嘴裏喊的是另外一個人的名字?
“不,你不是他。”壯漢似是恍惚了一下,才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你又怎麽可能是他呢?他已經死了,我應該想到的。”一瞬間,仿佛被抽走了渾身的氣力,壯漢吃力地挺直搖搖晃晃的身軀,反複呢喃道。
“我是許陽,言午許,太陽的陽。我們來了,來赴這萬年一戰。”許陽接過身後林沐晨遞過的那冊古老的檄文,盾牌和長槍的標誌醒目刺眼。
“又是萬年了嗎?”壯漢似乎這才緩過神,看了眼許陽遞過來的古冊,又掃了遍許陽身後黑壓壓的人群,目光逐漸恢複了堅毅果決,輕輕拍了拍許陽的肩頭:“我是長河,歡迎你們,後來人。”
城內陸陸續續又有人走出來,七十二個人,麵無表情,看不透年齡,無一例外的,他們眼裏盛滿了滄桑和孤獨。
在長河的指揮下,這些人紛紛指揮到來的眾人開始布防,沒有休憩,沒有時間整頓。來到這裏的第一件事,先要學會不管你用什麽方法,先要保證自己活下來。
長河倒是對許陽顯得格外的親近,一路上喋喋不休問個不停,用他的話說,在許陽身上,他總能感受到一絲熟悉的氣息。
交談中許陽才知道,城中竟然隻有長河在內的七十三人,準確地說,是七十三個活人。而這七十三人早已經把能說的,不能說的,在這漫長等待的萬載歲月裏重複了不知多少遍。
許陽忽然很同情長河,他並不認為這種同情是一種侮辱。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直麵孤獨,孤獨啊,真的是一個可怕的敵人。
還有,這獨懸星空的要塞,他又在孤獨中守護著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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