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祖輩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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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的太陽似乎還是那個太陽,無視空間法則的約束,盡情地潑灑著光和熱。
青石鋪就的長街很寬,也很安靜,甚至安靜得異常。走在長街上,除了自己發出的腳步聲,再沒有一絲聲響。路邊的屋舍一個個門窗緊閉,哪怕是一縷陽光都無法窺探其中。
許陽仿佛從時間長河窺探到了一角。主人離開前,認真地關好每一扇門窗。
他想的是,再次回來的時候,家和離開時一樣,推開那扇門,那扇窗,就能找到離家前的感覺。
轉過身,左右同袍皆如此,哈哈哈大笑聲中,幾人便一同奔赴前路,再也沒有回來。
於是關上的門愈來愈多,再次打開的卻越來越少,終於,所有的門窗最後一次關閉後,再也沒有打開過。離家的人,再也沒有回來過。
路過一間寬敞的門麵,門板倒是拆開的,卻也因為缺少了生氣,顯得陰森森的,就算是有一束束陽光照射進去,也顯得那麽的清冷。
十來張桌子在大廳隨意擺放開來,隻是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客人光顧的緣故,早已積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於是曆史的厚重似乎又加重了一分。
寬大厚實的木製櫃台同樣積塵許久,想來它送走的人,恐怕以它的年輪都難以記錄清楚吧。
曾經無數人俯身其上,看著一撥撥人來人往。有那陌生的臉龐,三五次後也變得熟悉了,卻忽然在某天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又有陸陸續續的生麵孔來了,於是,曾經經曆過的,再一次重複著。
店門外,高聳的旗杆上,一個巨大的幌子垂墜,經久歲月的風雨,早已讓它失去了應有的光澤。
那個升起它的人呢?走了之後再也沒有回來嗎?是什麽羈絆住了他的腳步?是死亡嗎?
長河帶頭走在最前,逐漸也似乎沒了說話的興致,似乎這條他已經走了無數遍的長街又勾起了他某段塵封已久的回憶。
那段回憶應該是久遠的,對於每每想起他的人,無疑又是苦澀的。沒有人願意獨自品嚐孤獨,可是更多時候,命運由不得人選擇。
於是,孤獨總能找到它寄生的溫床,一次次揮動它無情的刀鋒。無疑,長河就是一個資深受害者。
走在身後的眾人默契地選擇了沉默,就連生性活脫的老黑都安靜了許多,噠噠的馬蹄聲在青石路上異常清脆。作為後來人,他們暫時不清楚獨屬這座城的那份孤獨,可這並不妨礙他們驚訝於這座城的偉大。
他們已經在這條青石路上走了不知多久,一間間房屋瓦舍隨著他們的前行不斷後退。再回首,來時的那道城關已經小了許多,而前方的長路依然看不到盡頭。
他們不清楚,究竟是哪些前人先賢修建了這座星空古城。那一定是項恢宏浩大的工程,一定耗盡了無盡的蹉跎歲月,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才有了如今橫亙星空的宏偉景象。
終於,又經過了漫長的行進,青石路的前端忽然逐漸開闊起來。走近了才能看清楚,那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廣場,或者準確地說,那是一個巨大的墓園。
無數的土丘就那麽整齊地排列著,一環一環又一環,密密麻麻的墳塋組成了數不清的圓環,鋪滿了整個墓園。
長風遞劍六千三百次,誅敵三萬零五十一人,不虧。
牛大力累了,歇歇再戰。
此間事了,方真無憂。謝無憂絕筆。
一起來,一起走,好不快活。常氏三兄弟。
……
一座座青石墓碑立在一個個墳丘前,寥寥幾筆記錄了他們在城中最後一段歲月,卻寫不完他們的壯烈。
更多的墳丘前則是光禿禿的,沒有人知道他們的故事,隻有這一抷黃土記錄著曾有人來過。
“他們算幸運的,起碼還能回來找一塊落腳的地方。”長河不知何時走近,突然開口道:“希望我能和他們一樣好運氣。”語氣平和。什麽時候,黃土埋身也成了一種奢望了?
有些話不必詳說的,懂了就是懂了。許陽感受不到自己內心的想法,似乎無悲無喜,就那麽怔怔看著一座座墳丘,久久無語。
“哈哈哈哈哈…”長河的笑聲忽然傳來。眾人都被長河的笑聲吸引,就連許陽都轉過頭看著似是瘋癲的壯漢,他實在想不出來,此時此刻有什麽好笑的?莫不是城中待得久了,得了失心瘋不成。
長河繼續笑道:“還記得告訴大家入城的第一件事兒不?沒錯,不論你用什麽方法,好好活下來。”長河忽然意興闌珊萎靡不振繼續道:“你看看,他們就是不聽話,這下好了,隻能老老實實地躺著吧!”
“不過…”緩了一會兒,長河渾厚粗壯的聲音繼續道:“在這座城裏,想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所以大可不必過於拘謹。”
渾不吝的腔調裏透露著戲謔,許陽卻聽出了深深的無奈與悲哀。究竟何等慘烈的戰鬥,才能讓人如此絕望。
隻是無奈與悲哀,似乎都已經被歲月消磨得幾乎消散了。望著眼前數不清的土墳,或許這對下邊的人來說,也算是一種解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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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園越往中心,地勢也就越高,四周圓環排列的土墳拱衛著高地,極高處似乎有陣陣波動不斷傳出。
許陽穿過土墳間的小路,一步步向最高處走去。狹窄的小路間,總有土墳抓住許陽拂過的衣擺,似是要抓住遠來的故人,探詢家鄉的訊息。
墓園正中的高地上,擺放著一尊古樸的青銅大鼎。大鼎占地足有三丈方圓,渾身以青銅鑄就,鼎足甚至有斑斑綠鏽,似是在無聲記錄著歲月的變遷。
大鼎鼎身呈方形,遠遠望去,器製沉雄、厚實,鼎身紋飾似是記錄著一場大戰,以及祭祀的場景,顯得尤其獰厲、神秘。
許陽湊近,努力想要看清鼎身的紋飾究竟記錄著什麽,卻發現明明就是簡單古樸的紋路繪就的圖案,看過之後,卻無論如何無法回憶究竟看到過什麽,似乎有神秘的力量有意遮蔽一些不願為外人所知曉的秘密。
抬頭仰望,依稀可以看見三炷香直刺蒼穹。代表著天、地、人的三炷香平行並攏,間隔不超過一寸,恰如其分地顯露著心誠意正。
香枝較尋常香燭粗壯許多,已經不知燃燒了多久,陣陣青煙升騰,逐漸地彌漫開來,便有淡淡的煙霧籠罩了整個墓園。
隻是為何眼前的三炷香聞不到絲毫的香燭燃燒的香氣?許陽略微詫異,抬頭仔細看向那燃燒的香燭,待看清之後,不免心下駭然,心裏猶如掀起驚濤駭浪,險些驚呼出聲。
那哪裏是什麽香燭,應該說那絕不是普通的香燭。“洞察之眼”下,分明有三個靈魂在燃燒的青煙中痛苦地嘶吼。
靈魂本身就是被當作香燭的燃料,已經被灼燒了大半,剩下的殘缺的靈魂在哀求,在懺悔,在咒罵,在無言地呻吟…
那恐怖的靈魂波動,分明與無極大陸出現的幾次天外來客如出一轍,同樣的神性波動。
隻是,現在的他們再沒有了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資本,他們已經被打落神壇,所有屬於神的驕傲、尊嚴和神秘,都被無情地剝奪。現在的他們,隻能作為香燭的燃料。
好大的手筆!好恐怖的手段!
冷汗浸濕了後背,許陽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惡寒,似乎這座古城掩蓋了太多的秘密。
“看出來了?”長河的聲音忽然從背後響起,幽幽地問道。
“是的,看出來了。不可思議。”許陽不知該怎麽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恐懼?激動?無措?或許都有吧,畢竟說出去,任是誰都會被震撼得無以複加。有些事,不是光靠勇氣就能解釋清楚的。
長河笑了,笑得好開心,“我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還看不出來,直到有人告訴我,我才知道這件事兒。你知道我當時聽說這件事的心態嗎?”不等許陽搭話繼續道:“我感覺自己要瘋了,畢竟這件事兒聽起來就足夠令人瘋狂。所以我等不到第二天,當晚就跑過來看了一夜。”
似是終於有機會找到人訴說這麽多話,長河的眼睛又透露出興奮的光芒,不遺餘力繼續道:“可是這還不是最瘋狂的,你知道當時帶我的老師傅怎麽說的嗎?”
長河眨巴著大大的眼睛望著許陽,而許陽無疑也是一位合格的聽眾,順勢道:“怎麽說?”
長河滿意地點點頭,似乎對許陽的上道很是滿意,繪聲繪色地繼續道:“他說,這有什麽,他們本來就沒有那麽神秘,是無知才讓人賦予了他們本就不應該屬於他們的權利,現在隻不過拿回來而已,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長河極力模仿著當時講述者的語氣,不得不說確實惟妙惟肖,許陽聽在耳中卻猶如炸雷響起。
權利?賦予?拿回?許陽感覺自己的認知再次受到了衝擊,長河的話無疑揭露了一個驚天的秘密,關於神明的秘密。
難道神明的特權是人所賦予的?原來這種特權還可以剝奪、拿回的?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神明還能稱之為神明嗎?
許陽低頭注視著自己的雙手,他寧願相信長河說的是真的。
從來沒有什麽是神明賜予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著一雙手。也曾在絕望的時候,升起過祈求神明的想法,可內心莫名升起的厭惡讓他很快將這種想法扼殺。
可是,無論如何,他都沒有想過,要去剝奪一位神明的權利。畢竟,他們高居九天,信仰不斷,即使仰望也未必能獲得垂憐。
哦,我的老祖宗們,你們到底在幹啥!你們要不要看看你們都做了些什麽?那可是神明,高高在上的神明!想想就讓人激動。
長河捅了捅許陽的後腰,下頜微揚示意道:“天色不早了,前邊的路還很長,我們該走了。”說完,不等許陽再問什麽,拍了拍屁股,隨手將路邊采集的一束野花放在了最近的一個墳丘。
墳丘沒有墓碑,不知道來自何方,隻知道他死在這座城,那就足夠了。他配得上這一束花,他所做的一切,還有人記得,不曾忘。
神明殘缺的靈魂依舊在掙紮哀求,或者是咒罵,可這並不能改變被獻祭的命運,也同樣阻礙兩個人逐漸遠去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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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園的每一個土丘下麵,可能都是曾經名動天下的一方巨擘,如今隻是墓園的一抷黃土,他們受得起這份供養。
他們死得其所,理應無憾。後來人生逢其時,理應無懼。
於是一行人繼續一路向北。繞過墓園,依舊是筆直的青石街道,一路向北。隻是行進間,全然沒了前半程的輕鬆,一道道神念不時掠過,如同有風掠過,卻不作停留,轉瞬即逝。
一道道金色的光芒不時從混沌清蒙的天空飄落,又迅速分別射向四麵八方,於是在金光消逝的地方,又有澎湃的能量翻湧。越是往北,這種情況就愈發的頻繁,道道金光幾乎照亮了混沌虛無的天空。
青石板路終於走到了盡頭,遠方同樣寬闊高大的城門依稀可見,同樣的雄偉高壯。城門前,一隊隊人馬肅然排列,道道金光不時射入其中,伴有澎湃洶湧的靈力波動。
許陽愕然呆立。那肅然而立的,分明是一個個透明的靈魂體,隻是似乎久經殺伐的原因,被屠戮的神明摻雜著無盡的因果念力糾纏,使他們的魂體看起來竟似凝實異常,遠看幾乎與常人無異。
那不斷射來的金色光芒,似是有著無盡的妙用。那些枕戈待旦的魂體隻要被金光入體,就是吃了補藥一般,神明殘留的怨念和揪扯不斷的因果念力,就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消融,竟然一點點地被洗禮清除,魂體再次爆發出遠勝從前的力量。
許陽仰望虛空,那無數金光來的地方,似有所悟。許陽體內,那一方神秘天地,許夫子所寄身的神主散發著朦蒙光亮,一個模糊的“許”字雖然朦朧,卻依稀可見。
城牆下,許陽沿著台階拾級而上。他要登上城頭,他要看看,看看那城外的風光,看看那不曾見過的無限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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